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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羅沙倫    


  任京儀的眼神暗了,這個問題挑起一些令人心跳、卻也混合了憤懣的矛盾情緒。

  「不會。」她斬釘截鐵地答道。

  方玉璃嚇了一跳,總是瀟灑而閒適的任京儀,從未顯露過任何負面的情緒,她不動怒、不板起面孔甩大牌,更不會故意裝酷,總是笑臉迎人,雖然態度有些若即若離,但那是因為她的個性深沉而難以捉摸,而不是對人懷有敵意。

  但現在,任京儀眼中突現的陰沉,卻是她第一次看到的!

  「怎麼了?」方玉璃小聲問,「我……問錯了嗎?」任京儀深吸口氣閉了閉眼,握緊手中的玫瑰。

  「不是,不是你問的有什麼不對,只是……」她搖頭,「我最近也想過這個問題,但答案還是否定的。」

  最近想過?方玉璃不敢再問下去。難道任京儀碰上能教她心動的男人了?

  但,她說答案還是否定的呀!

  「哎呀!我是來叫你的,差點又遲了!」

  方玉璃急忙拉了任京儀就往幕前跑,也消除了這一刻的緊張氛圍。

  第五章

  布幕緩緩拉起,壓軸的最後一曲終於要上場了,尖叫聲直達活動中心的挑高屋頂,老師們都面面相覷,尚未進入情況。

  難不成合唱團請到什麼大牌歌星來當神秘佳賓?

  在舞台上,出現一個高挑的身影,打光極暗,所以只看到銀白反光的絲衫,和鮮紅的腰帶。臉部神秘地半隱在陰影中,玫瑰花銜在兩片性格的唇辦間。

  「哇——出來了!是任京儀!真的是她耶!」

  「……本來還不確定她會來……相機塞到哪裡去了?」

  「天啊,比海報上還帥!」

  亂烘烘的吵嚷聲混成一團,但表達的無非是類似的驚歎。

  任京儀眼中閃著笑意,要不是合唱團的公演沒有收費的傳統,她相信團員一定會打那種餿主意。

  隨著打光加強,她也逐漸現身,像一個淡入的書面——

  她靜靜站立著,重量放在一腳上,另一隻長靴傭懶地伸展出去,金褐的波浪長髮垂下堅實的肩頭,銀色的眼罩強調了她明亮而犀利的眸光,從頭到腳都是逼人的英氣,就算換個最佳演員,也無法將海盜的氣勢表現得更好!

  而真正奪人呼息的,還是那種形容不出的性感。

  比純粹的男人還多一點什麼,一絲陰柔的誘惑,不單是豪放的男性氣概而已,在她微不可辨的笑意、隱隱可以看出突起乳峰的柔軟上衣,和隨意垂放在大腿上的修長手指,每一寸都教人流連,眼光怎麼也移不開。

  擠滿人的場內從喧囂漸漸化為屏息的靜默,任京儀一動也不動的身軀緊緊抓住全場的注意力。

  正準備帶領團員上台的龐依菱,從舞台右方凝望著任京儀的側面,簡直捨不得打破這一刻的夢幻氣氛。

  她真是太美了!

  而且那種存在感,究竟是怎麼來的?她真該去從影,龐依菱可以看出來,能這樣控制全場,靠的不光是外表而已,任京儀顯然深諳攫住人心的秘訣。

  就像在看一顆真正的星星,她和其他人的距離,以光年來計算也不為過。有誰能夠觸及她那種魔幻的境界?

  背後被一位團員推了推,龐依菱歎了口氣,作勢要大家跟著上台。

  就在這一瞬間,令人不敢置信的變局爆發開來!

  巨大的槍聲劃破沉醉的寂靜,任京儀同時感到左胸灼烈的劇痛,血花在眼前射開,她立即滾到布幕之後,但椎心的撕裂感使她暈眩,無法起身。

  該死!居然在這裡……

  她……她該去追那個開槍的混帳!

  但是……傷口太接近心臟了……

  她感到一股血氣湧上喉頭,雙耳嗡嗡聽到各種混亂的聲音,但最明顯的是自己如雷的心跳——還能跳多久呢?

  全場亂成一團,許多人一開始還不清楚這並非做戲,直到龐依菱哭叫著越過舞台衝向任京儀躲藏的另一側布幕,許多團員也尖叫著趴倒在地,才明白這是真的。

  真有人開槍射中了任京儀!

  短短兩秒鐘,卻像是停格了般,直到第二聲槍響傳來。

  「救命!快逃啊……」

  所有人開始沒命地往大門奔去,擠倒了下少人,有的根本伏在座椅之中哭泣,不敢動彈。

  第二槍不是對她而來的,和第一槍不同,是從離她很近的地方朝反方向射出!

  任京儀勉力維持意識清醒,一手攀著啜泣的龐依菱試圖起身,這一切都和她的工作有關!她的身份暴露了——

  為什麼有那第二槍?她不斷想著這一點,但眼前開始模糊。這一次,她還能逃出鬼門關嗎?

  心頭浮起許許多多雜亂的影像,有伍叔的,有父親的,有養老院中的母親,還有熟識的同學……

  最後一個,特別鮮明,是她上一次僥倖脫離死神的召喚,醒來時看到的第一張面容。

  校警和救護人員排開了面色慘白的同學,從龐依菱身邊將她抬上擔架。她用剩餘的最後一絲力氣對著龐依菱微笑。

  「沒事了……別擔心……」

  龐依菱的淚眼隨著她的其他意識一起飄離,痛徹心肺的知覺,也幸運地緩緩

  *  *  *

  在飄浮不已的薄弱思潮中,時間似乎凍結了,她完全不知現在是日是夜?是才過一小時,或已數月之久?

  任京儀知道自己不斷陷入長時間的昏迷,在極珍貴的幾次清醒時刻,她沒有睜開眼睛,也沒有絲毫移動,只能用耳鼻和感應力試圖觀察四周的情形。

  伍叔會盡全力保護她在醫院的安全,但既然有人要置她於死地,她絕不能再放鬆一分一秒。

  她是自然昏迷,還是被藥物影響的呢?她不確定。

  手上的刺痛告訴她,自己在打點滴,她不喜歡這樣,但是不願貿然動手拔除,驚動身旁來來往往的人。

  有幾次,她辨識出伍叔的聲音,還有同學和老師的,有時嗡嗡的聲音混雜成一片,使她頭痛欲裂。

  胸口被綁得緊緊的,她不敢隨意亂動,巨大的壓力帶來痛楚,連心跳都重擊得她難以忍受。

  她真的被射中心臟了?那是怎麼被急救回來的?開心手術嗎?

  或者,她根本是在垂死的邊緣,不是真的被救,而是拖一刻算一刻——不!她在心裡喊道。

  她的心跳還很強,意識仍被她緊緊抓著,她沒有死亡的無力感,她還活著,她可以感覺得到!

  當她再度醒來,房裡的燈只有門邊的安全燈亮著,供護士進門時辨識開關之用。

  偌大的私人專用房裡,是一大片陰影,僅微微可以見到被窗簾覆蓋住的窗戶輪廓。

  她不確定自己為何忽然驚醒,室內仍是一片沉寂,沒有任何異狀。

  但她的確感覺到什麼了,不是聽到,而是隱隱意識到。

  果然!

  窗簾無聲地動了動,窗戶正被慢慢推開,月光從拂動的布幔間流瀉而入,她全身緊繃,眼睛睜得疼痛,卻無法任意移動身子,只能蓄勢待發地瞪著眼前慢慢成形的黑影。

  窗口悄然爬進一個靈敏得不像是人的身影,她掩不住滿心的驚詫,這裡是四樓呀!這人怎麼可能……

  是他!

  他才從窗口輕巧地落地,她立即確認出來。

  她並不是認出他,四周的黑暗加上他毫無反光的衣物,看到的不過是淡淡的剪影,但不知為何,她潛意識知道是他。

  身上的肌肉瞬間放鬆,又立刻繃緊,她的心臟糾結得難以呼吸。

  「出去。」

  這是她自斷斷續續地恢復意識以來,第一次開口說話,聲音乾啞得自己都忍不住一縮。

  他站直身子,慢步走來,她注意到他拖著右腳,相當困難地跛行。

  他是怎麼了?腿受傷了?那還冒險攀爬四樓進來?簡直瘋狂!

  她想問,卻仍是冰冷沙啞的兩字,「出去!」

  他在床沿小心地坐下,床墊陷了下去,但沒有扯動到她。

  她氣悶難當,這人從來都不理睬她說了些什麼,從初遇開始就是如此!

  她一口氣沒嚥下,便劇烈地嗆咳起來,他立即將大手滑到她背後,稍微扶起她,將枕頭墊高,讓她身子半躺著。

  「儀,求你,別硬要說話。」他的聲音粗嗄得不像他。

  求她?

  這樣的語氣把她驚住了,她又不自覺想說話,但咳得開不了口。

  「儀……」他的呢喃彷彿歎息。「你的傷口,怎麼禁得起這樣咳?」

  他用空出的右手從桌上倒了一杯開水,遞到她嘴邊。

  她僵硬了下,還是喝下去,慢慢止住乾咳。

  「你別再開口,聽我說就好。」

  她伸出一隻手指打斷他,點了點他的右膝,在長褲之下可以看見大腿部位隆起的繃帶。

  「槍傷而已,沒什麼大不了。」他低聲道。

  任京儀瞇起眼,也是槍傷?

  和她的槍傷有任何關聯嗎?

  她指指自己,他應該懂她在問什麼,卻沒有回答。

  她對他的靜默感到不解,公演中槍之前就已屯積數日的憤懣又高漲起來。

  她一揮手,意思再明白不過——

  滾!

  他低低地歎息。「儀,你的夥伴……」他頓了頓,「我知道你怪罪我,但我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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