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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彼埃爾·博努瓦    


  在我前面,大約兩公里之外,高聳著另一堵石壁:《克裡提阿斯》中說的第一圈陸地。然後,在那邊很遠的地方,我看見了廣袤無垠的紅色大沙漠。

  第十二章

  莫朗日站起來,走了

  我累極了,一覺就睡到第二天,醒來時已經快下午二點鐘了。

  我立刻就想到了昨晚的事情,而且覺得事情令人驚異。

  「瞧,」我自言自語道,「事情還得一步步來。先得問問莫朗日。」

  而且,我感到胃口大開。

  我的手邊就是塔尼—傑爾佳指給我的銅鈴。我敲了敲,一個白衣圖阿雷格人來了。

  「帶我到圖書室去,」我命令道。

  他服從了。我們又在台階和通道縱橫交錯的迷宮中穿行,我知道,若沒有人幫助,我是永遠也找不到路的。

  莫朗日果然在圖書室裡。他正津津有味地閱讀一份手稿。

  「一份失傳的聖—奧波塔的論文,」他對我說。「啊!要是唐·格朗傑在這兒就好了!看,這是用半安色爾字體1寫成的。」

  1安色爾字體是古代用於手抄本上的一種大型圓形字體。

  我沒有應聲。桌子上,手稿的旁邊,有一件東西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枚希臘銅戒指,和昨晚昂蒂內阿給我的那種一樣,和她戴的那種一樣。

  莫朗日微笑著。

  「怎麼樣?」我問。

  「怎麼樣?」

  「您看見她了?」

  「我是看見她了,」莫朗日回答道。

  「她很美,是不是?」

  「這事我覺得很難提出異議,」我的同伴回答道,「我認為甚至可以說她既美麗又聰明。」

  一陣沉默。莫朗日很平靜,在手指間擺弄著那個希臘銅指環。

  「您知道我們在此地的命運該是什麼嗎?」我問。

  「我知道,勒麥日先生昨天已經用隱蔽的、神話的語言給我們解釋過了。這顯然是一次很不尋常的冒險。」

  他停了停,凝視著我:

  「我非常後悔把您也拖了來。只有一件事可以減輕我的悔恨,就是看到您自昨晚以來相當容易地對這一切拿定了主意。」

  莫朗日是從哪兒學到這種洞察人心的學問的?我沒有回答,這就向他提供了最好的證據,證明他看得準。

  「您打算怎麼辦?」我最後輕聲問道。

  他合上手稿,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裡,點燃一支雪茄,這樣回答我:

  「我深思熟慮過了。靠著一點兒決疑論,我發現了我的行動準則。它是很簡單的,不容爭論。

  「問題對我和對您並不是完全一樣的,其原因是我的近乎宗教的性格,我應該承認。它已經上了一條令人不安的船了。我沒有許過願,的確,但是。除了通常的第九誡禁止我與一個不是我的妻子的人有關係之外,我承認,我還對要求於我們的那種效勞沒有絲毫的興趣,為了這種效勞,那位了不起的塞格海爾—本—謝伊赫費盡心機把我們弄了來。

  「除此之外,還要看到,我的生命不屬於我個人,不像那種私人探險家。他們是為了個人的目的,利用個人的手段來旅行的。我則要完成使命,要獲得結果。如果我按此地的習慣付了奇特的買路錢而能夠重獲自由的話,我同意盡我所能地滿足昂蒂內阿的要求。我相當瞭解宗教的寬大精神,特別是我所嚮往的那個宗教團體的寬大精神,這種作法會立刻得到認可的,誰知道呢,也許還會受到稱讚。埃及的聖瑪麗亞3曾在類似的情況下失身於船夫們。她得到的只是頌揚。但是,這樣做的時候,她確信她要達到的目的是神聖的。只要目的是好的,可以不擇手段。

  「至於我,情況並沒有任何相同的地方。哪怕我服從了這位女土的最荒唐的要求,我還是要很快在紅石廳裡被排成54號,或者55號,如果她願意先找您的話。在這種情況下……」

  1苦行的女基督徒曾在亞歷山大賣淫,後在沙漠中生活了47年。

  「在這種情況下?」

  「在這種情況下,我的服從就是不可饒恕的。」

  「那您打算怎麼辦呢?」

  「我打算怎麼辦?……」

  莫朝日把後腦勺靠在椅背上,向天棚上吐了一口煙,笑了。

  「什麼也不幹,」他說,「而這就夠了。您看,在這方面,男人對於女人來說具有不容置疑的優越性。根據他的生理構造,他可以應之以最完全的不接受。而女人則不能。」

  他又添了一句,目光中帶著嘲弄。

  「一個願打是因為一個願挨。」

  我低下了頭。

  「對於昂蒂內阿,」他接著說,「我費盡了唇舌。但沒有用。後來我沒法兒了,就說:『那為什麼勒麥日先生不呢?』她笑了,回答說:『為什麼斯帕爾代克牧師不呢?勒麥日先生和斯帕爾代克先生都是我所尊敬的學者。但是,

  讓那白日作夢的人遭到詛咒,

  他想第一個,愚蠢地,

  抓住一個無法解決,沒有結果的問題,

  讓誠實介入到有關愛情的事情中去。

  「『再說,』她微笑著補充說,她的微笑確實是迷人的,『這兩位你大概都沒有好好地看一看。』接著,她又對我的形體進行了一番恭維,對此我無言可答,波德萊爾1的那四句詩使我啞口無言。

  「她還肯屈尊給我解釋說:『勒麥日先生是個對我有用的學者。他懂西班牙語和意大利語,給我整理文件,並在努力地整理我的神譜。尊敬的斯帕爾代克牧師懂英語和德語。比埃羅斯基伯爵精通斯拉夫人的語言,而且,我像愛父親一樣地愛他。我小時候,還沒想到你知道的那些蠢事的時候,他就認識我了。我可能接觸到不同國家的來訪者,他們對我是不可少的,儘管我已開始相當熟練地運用我所需要的語言了……我說了這麼多話。這是我第一次解釋我的行為。你的朋友不這麼好奇。』說完,她打發我走了。的確是個奇怪的女人。我認為她有點勒南的風格2,但是比大師更習慣於享樂方面的東西。」

  「先生們,」勒麥日先生不期而至,突然說道,「你們還耽擱什麼呀?大家等你們吃晚飯呢。」

  這一天晚上,小個子教授心情非常偷決。他戴著一枚新的紫色玫瑰花形徽章。

  「怎麼樣?」他喜氣洋洋地問道,「你們見到她了?」

  莫朗日和我都沒有回答他。

  我們到的時候,尊敬的斯帕爾代克牧師和基托米爾的哥薩克公選首領已經吃起來了。落日在乳白色的席上塗了一層紫色。

  1法國著名詩人(1821—1867),那四句話出自《該下地獄的女人》一詩中。

  2法國作家(1823—1892)。

  「請坐,先生們,」勒麥日先生吵吵嚷嚷地說,「德·聖—亞威中尉,您咋天晚上沒跟我們在一起。您將第一次嘗到我們的巴姆巴拉1廚師庫庫的手藝。」

  一個黑人侍者在我面前放了一條漂亮的火魚,上面澆著象西紅柿一樣紅的辣椒汁。

  我已經說過我餓得要死。菜的味道很美。辣椒汁立刻使我口渴。

  「1879年的霍加爾白葡萄酒,」基托米爾的哥薩克公選首領悄悄對我說,一邊把我的大杯斟滿一種精美的黃玉色液體,「這是我釀造的:一點兒也不上頭,勁兒全到了腿上。」

  我一氣喝乾了一杯。我開始覺得和這些人在一起挺讓人高興的了。

  「喂,莫朗日上尉,」勒麥日先生朝我那同伴喊道,他正一本正經地吃著他那條火魚呢,「您對這條棘鰭類魚有什麼看法?它是今天在綠洲的湖裡捕到的。您開始接受撒哈拉海的假說了吧?」

  「這條魚是個論據,」我的同伴說。

  突然,他不說話了。門剛剛開了。白衣圖阿雷格人進來了。吃飯的人都沉默了。

  蒙面人慢慢地朝莫朗日走去,碰了碰他的右臂。

  「好,」莫朗日說。

  1非洲西部的一個部落。

  他站起來,跟著使者走了。

  盛著1879年霍加爾白葡萄酒的長頸壺放在我和比埃羅斯基伯爵中間。我斟滿我的大杯,一隻半升的大杯,神經質地一飲而盡。

  哥薩克公選首領同情地望著我。

  「嘿!嘿!」勒麥日先生推著我的臂肘說,「昂蒂內阿尊重等級啊。」

  尊敬的斯帕爾代克牧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嘿!嘿!」勒麥日先生叫著。

  我的杯子空了。一剎那間,我真想照準歷史教授的腦袋扔過去。算了!我又斟滿了,一飲而盡。

  「莫朗日先生只能心領這美味的烤羊肉了,」教授說,他變得越來越輕薄了,順手切了一大塊肉。

  「他不會後悔的,」哥薩克公選首領生氣地說,「這不是烤羊肉,這是岩羊角。真的,庫庫開始嘲弄我們了。」

  「還是埋怨尊敬的牧師吧,」勒麥日先生尖刻地反駁道,「我跟他說過多少回,讓他找初學教理者,別找我們的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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