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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頁     芭芭拉·卡德蘭    


  這兒也沒有人,她準備轉身再到接待櫃檯去,這時從通向花園的落地窗裡進來了一個人。塔裡娜起初只是呆若水雞地看著他,接著,又驚奇又高興地叫了一聲。這是邁克爾!

  「你高興見到我嗎?」他問道。

  「可你是怎樣來的?」她詢問他。

  「我是乘一輛又小又快的菲埃特來的,」他說,「我在大約二十分鐘以前就超過你了。你那時看來相當愁悶。我不想讓司機看見我,所以我沒有停車。」

  「啊,邁克爾,為什麼你事先不告訴我呢?」

  「我不能確定我能否脫身,」他說。「我想我也許不得不打電話給你。」

  「我也是認為你會那樣的。」

  「來坐下吧。」

  他拉著她的手引她來到陽台上。它顯然是為了防禦寒風而修建的。它的下面有一座種滿鮮花的花園,更遠處有一條小溪彎曲地流過樹木成蔭的兩岸。他們在一張有軟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親愛的,難道你真的以為我會不向你告別就讓你走嗎?」邁克爾問道。

  「我不知道該怎麼想,」塔裡娜回答說。

  「我告訴過你要相信我,」邁克爾答道。「可是,為什麼今天早晨你沒有告訴我你要去塞納呢?」

  「我自己也還不知道,」塔裡娜很快地回答說。「我只是在回到旅館後才收到信。」

  「我也想一定是那樣,」邁克爾說。「我不相信你會欺騙我。」

  塔裡娜的眼睛垂下了。「為什麼我要呢?」她結結巴巴地說。

  邁克爾伸出手臂把她抱住。「我太愛你了,」他直率地說。「要是事情順當些,要是我能向你解釋該多好。但是我不能。可別折磨我了,我的親愛的。」

  「你是什麼意思?」塔裡娜問他。

  「今晚你一定要走嗎?」

  「我一定得走,」她答道。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走那麼遠的路。我真想陪你去。你獨自一人旅行還太年輕了。我覺得你隨時都需要保護。」

  「我會很好的,」塔裡娜說。

  「星期一你一定回來嗎?嗯,無論如何,這總還能叫人放心。不過我有一個荒謬的感覺,我應該不讓你去。」

  「那不是太荒謬了嗎?」塔裡娜說,她的聲音有點發抖。

  「我想那是因為我一刻也捨不得和你分離,」邁克爾說。

  他低頭看著她的臉,用手托住她的下巴,慢慢把她的頭向後傾倒過來,讓它緊緊靠在他的肩上。

  「啊,我的親愛的,」他說,他的聲音若斷若續,隨後他親吻了她。

  塔裡娜想要抵擋他,不讓他的吻的魔力和歡樂的感覺使她更為激動。然而,她不得不向他貢獻自己的整個生命,她覺得她自己也緊緊抱住了他,她的嘴唇迎上去一再吻他。她的身體在他手臂裡顫動和發抖。

  「我愛你。」

  這句話似乎從他身體內猛抓出來,彷彿它是誓言而不是陳述。隨後,他有點搖晃地站立起來。

  「你應該走了,我心愛的,我也要回去了。」

  伊琳的影子又重現在他們中間。

  「他們……會……找你嗎?」塔裡娜問他。

  「我想不會,」他說。「我講過我要去理髮。」

  他又一次吻她,可不知怎麼的,熱情已在消失。這個吻和他以前的吻相比只是一個幽靈般的吻。

  「再會!」

  她把手放在他的手裡,抬起頭來望著他。「你更可愛了,」他說,「可惜我沒有想到送給你這些花。」

  他邊說邊摸摸那束蘭花。然而,因為她太想留下來,她咬緊牙關從他身邊走開了。

  她走過短短的走廊,沒有回頭看一下。在她走到接待櫃檯前時,她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看。她看見他站在陽台原地方,只是看著她走。

  她躊躇不決,她想跑回他身旁抱住他,要求他和她一道走。不過,她彷彿用了超人的力量,迫使自己把頭抬得高高的,鎮靜地走到車前。

  第十二章

  塔裡娜在臥車上睡不著覺,她長時間地坐在窗邊,把窗簾拉起來觀望著黑夜飛越而過。最後,她脫下衣服躺在柔和舒適的床上,可怎麼也睡不著。

  過去四十八小時發生的事跟蹤而來,在她心裡翻來覆去,直到她似乎覺得無法理出事實和幻想的來龍去脈。

  她覺得整個事件在許多方面是那麼令人難以置信,是那麼希奇古怪。她要是去告訴某個不帶偏見的局外人,他一個字也不會相信的。每件事似乎是那樣不必要地富於戲劇性,使得她一再捫心自問,到底是不是她自己想像出來的。然而,她知道,紐百里先生提議她到法國南方去,或提議她應該在身上戴上一束蘭花,都不是出於她的想像,何況在火車加快速度時,她能看見這蘭花在她掛著的外衣上擺動哩。

  當她獨自一人在臥車裡時,她忍不住要仔細地看看這束花,在她看來它跟別的蘭花是一樣的。她以前沒有機會細看過這樣的花束,只有有錢的女人才戴得起這種熱帶的花朵。這兒有兩朵紫色的大花——聽說它的名字是卡特雅——在它莖上用一條恰恰與花同樣顏色的紫色絲帶纏在一起並捲得很緊,簡直無法猜出到底有沒有什麼東西藏在下面。

  不過,她知道那些計劃當然會藏在那兒,這卷絲帶肯定比一般的要厚些,還能想得出有比這更好更巧妙的地方嗎?

  除了蘭花,除了紐百里先生關於計劃和間諜活動的離奇故事以外,還有許多別的問題使她睡不著。

  吉蒂的事怎麼樣了呢?要是她不來這裡,要是她能留下保護她該多好,然而,雖然有點出奇,但她已經完全信賴柯利亞先生了。他是這樣的能幹,同時採用的方法又是這麼不擇手段。塔裡娜不得不確信,吉蒂不會得到任何消息,也收不到任何信件,即使法國報紙上登載了什麼,這張報紙也沒有機會在紐百里先生的房間裡出現。

  假使不在今天就在明天,吉蒂會開始懷疑喬克?麥克唐納出了什麼事,如果她寫信去遊艇,那是十分安全的——這封信會被截下來,萬一她到艇上去探望他,詢問別的水手——那會怎樣呢?

  塔裡娜只求新近對特德·柏林頓所產生的興趣會使她暫時忘記那個她曾以為她愛過的人,她父親僱用的水手。

  假如她嫁給喬克?假使她和他私奔?塔裡娜一想到她的幻滅和不幸,就感到一陣戰慄,那將是她的舉動會導致的不可避免的後果。

  吉蒂得救了——至少塔裡娜暗中祈求,自己果真救了她。接著,她知道有一件事是自己試圖不去想的,可是。她終於還是想起了,那就是邁克爾。

  她覺得她的嘴唇在發燒,正如他吻她時,他倆的嘴唇都在發燒;她一想到眼睛裡充滿著火樣的熱情的他,她就覺得自己的眼睛也沉重起來;她感到一股微微的火焰閃爍不定在她內心升起,她回憶起了他的嘴吻著她的頸項,他的手緊緊抱住她。

  我愛他!我愛他!

  火車彷彿也在不停地重複說:「我愛他!我愛他!」

  繼續,繼續,不斷下去,像樂曲的一段迭句震動和拍打著她身體的每根神經。

  她一定睡了一會,因為她突然被猛的一下顛簸驚醒,聽見法國服務員在叫喊,她跳起來向窗外看去,景色簡直太美了,使她深深吸了口氣。思想和說話的能力部喪失了,留下的只是眼前的美景所引起的強烈感情。

  大海呈現出蔚藍色,沒有什麼能和它相比,只有劍橋皇家學院大窗的玻璃也許比得上。太陽雖然剛出來,卻已發出了耀目的光彩。塔裡娜覺得彷彿到處是鮮花——深紫色的、緋紅色的一小塊一小塊的,在圍牆外和花園裡盛開著,一直伸延到海邊,到處是平頂的白色別墅,金黃色的沙灘,在炎熱空氣中,天空似乎是半透明的,這裡每樣事物都蒙上了一層迷人的色彩,塔裡娜似乎覺得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她著了迷似地坐在窗邊,彷彿像一個小孩把鼻子貼著糖果店的玻璃窗,向內盯著看,直到服務員敲門送來一杯茶,她才意識到該是更衣時候了。

  她急忙地穿上衣服,而一刻也沒有把眼睛從窗外的美麗景色移開。火車沿著海岸慢慢行駛,她看見游泳的人在水中濺起了水花,微波細浪拍打著紅色岩石,掛起彩色篷帆的小船從海港慢慢地駛出。

  「這正是我所夢想見到的。」塔裡娜暗自說道,這時她丟掉了擺在面前的一切事,以及對於她到達塞納後即將發生的事的一切懮慮,而是盡情享受所有這些美好的事物,她從沒想到會有機緣見到這一切。

  「塞納!塞納!」

  服務員們唱起了這個名字,他們輕快而有節奏地唱著。塔裡娜急忙戴上帽子,關上衣箱,她抬起手提箱和手套,在鏡子前面照了一下,儘管她晚上沒有睡好,她看上去不顯得疲倦——事實上她感到興奮,臉色喜氣洋洋,眼睛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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