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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芭芭拉·卡德蘭 一七九八年 「我們在這裡還要住多久呢?」 他站在那裡望著那不勒斯海灣,聲音裡透著不耐煩。 從英國大使所住的這個地方——西薩宮望下去,景色之美,簡直是無法形容。 建築物的正面是桃紅和奶油色的,左邊是王宮很有氣派的宮牆,狄格浮古堡像是巫師把它建築在一枚魔術蛋上,一切都像是神仙故事中的一部份。 前面,是霧中藍色的卡遍裡島,在冒著煙的維蘇威火山下,美好的海岸線伸向遠方。 「他們在等候一條船。」一個溫柔的聲音回答他。女爵士柯黛莉亞·史丹頓走過鋪著大理石的陽台,站到她哥哥的身邊,望著海灣。 對那藍綠色大海反射出蔚藍色的天空、海港微微滑動著密集的船舶,以及市鎮的斜坡上象哨兵般站著崗的黑柏,她知道自己永遠是看不厭的。 她從來不曾夢想過,在那不勒斯的花園裡,會有那麼盛開的彩色。 橙花的潔白,玫瑰的怒放,紫丁香、夾竹桃與桃金娘的星狀白花爭艷,還有芬芳的迷迭香和紫色的九重葛。 她原本就知道那不勒斯美麗,但是想像不出它是如此的具有魔力。 「我們在這裡已經差不多三個禮拜了。」她的哥哥用一種不高興的聲調說。 「你是不應該抱怨的,大衛,」柯黛莉亞柔聲地說。「威廉爵土和漢彌頓夫人待我們是那麼好。」 「我很感激他們。可是,柯黛莉亞,你知道我是多麼急於到達馬爾他島。對我而言,旅途的每一時都是一次十字軍,現在,我的聖地已經不遠了。」 他聲音裡所顯示情緒的激動,使得柯黛莉亞伸出手放在他的臂上。 「我明白你的感受,親愛的哥哥。」她說。「可是無法不想到當你一旦成為聖約翰的騎士,你就會把我丟下不管了。」 沉默了一會兒,年輕的亨史丹頓伯爵用另外一種聲調問: 「難道我真的會自私到不照顧你?」 「不,當然不是!」柯黛莉亞急急地說。「我們曾經討論過很多次,彼此同意各人有自己前途。當你還是一個小孩的時候,你就野心勃勃地想當騎土了。」 「那是真的,」伯爵回答說。「我還記得媽媽講十字軍的故事給我聽。十字軍在跟回教徒打仗時是那麼勇敢,然後他們又謙卑地在耶路撒冷的醫院為雙方軍隊的傷患看護。」 歇了一會兒他又說: 「那才是真正的基督精神,柯黛莉亞,那正是我要奉獻我自己的理想。」 「是的,我知道,」柯黛莉亞回答。「可是,假使我回英國去,馬爾他就似乎很遙遠了。」 「假使?」 她的哥哥轉過來望著她。 「你說——假使,你是在考慮我的建議?」 「是的,大衛,但是我現在不想談。我們現在談的是你以及你在等候一條船。」 他對她微笑,他那張年輕的臉立刻亮了起來。 「我好像已經等候了幾世紀,」他說。「雖則事實上只不過三年:第一次聽見的是我的申請批准了,然後是爸爸同意了,而現在只不過是在等候普通的交通工具帶我去宣誓的地方。」他說完了就不再望著他的妹妹而轉向那閃亮的大海,彷彿他在等著看到一艘升著聖約翰騎士團十字標誌帆的船駛入港口。 然而,雖則有那麼多的船隻從地中海這個繁忙的港口駛出駛進,卻沒有他等候的那一腔。 柯黛莉亞歎了一口氣,離開她哥哥遠一點,用她的纖指輕輕去觸摸從石欄杆中探出頭來的淺紅色的山茶花。 穿著白棉布長衫,披著有皺褶的三角披肩,柳腰上繫著一條藍紗的她,就像一朵美麗的花。 不顧陽光的溫暖,她沒有戴帽子,日光照射在她淡金色的、很時髦地捲曲著的頭髮上,顯得她的臉更尖更小。 她的眼睛很大,圍繞著濃黑的睫毛。它們應該是藍色的,但是,有時卻又會變成灰色,還帶著一抹紫色。 這雙不尋常的眼睛使得她的臉孔有一種刺激和神秘的韻味,而缺乏了一個少女的表情。 自從來到那不勒斯以後,柯黛莉亞就一直被那些住在裝飾著華麗紋章的宮廷內的黑眼貴族們讚美和頻繁宴請。 那些好奇的老百姓,只能夠從長滿奇花異卉的花園外面那道鍍金雕花大門外偷瞄他們一眼。 噴泉從大理石盆中飛濺著,涼爽、雅致的沙龍中有人在討論著陰謀、叛國及土倫的法國艦隊。 有時,柯黛莉亞也覺得自己來到那不勒斯是錯誤的。整個歐州在動盪不安,英國現在是孤立了,沒有盟友,只能夠單獨對抗拿破侖。 他就像個怪物一樣,用他的影子遮住了每一個國家。 然而,她的哥哥一旦知道他要求加入聖約翰騎土團的申請通過了,即使是死亡,也無法使他離開他的天堂的。 身為亨史丹頓伯爵,在伯克夏有一個很大的產業,在倫敦有房子,還有其他產業分佈在英倫三島,他寧願放棄一切去做騎土,那似乎是很奇怪的。 可是,正如他自己所說的,從孩提時代開始,這就是他的目標和野心。 現在,他的父母已經去世,他就是他自己的主人,再也沒有人可以阻止他到馬爾他去了。 今年年初喪期結束之後,這也是柯黛莉亞出去看看這五光十色的世界的機會。 自從到了那不勒斯以後,她發現自己很喜歡那些舞會、戲院、宴會和酒會。 她曾經很害怕和英國大使的妻子漢彌頓夫人會面。她聽過那麼多有關她的奇妙的故事以及她傳奇般的姿色。 然而,愛瑪·漢彌頓對她是那麼仁慈,她一抵達西薩宮,她那無法拒抗的活力就把柯黛莉亞的羞怯一掃而光。 芳齡將近四十的她,生平的故事使得那不勒斯的貴族們交頭接耳談論著,但是,她仍然有著懾人的美。 當她在柯黛莉亞的年紀,她曾經十分苗條、優雅而且有著天使般的美麗,只有畫家喬治·郎尼才能夠描繪出她的完美;不過,她現在的身材已失去了那象幼鹿般的纖巧。 可是她仍然有著驚人的艷麗,她那希臘人的儀態,曾經是這個首府吸引人的人物之一。 「她真是迷人!太迷人!」柯黛莉亞曾經跟她的哥哥說過無數次。 但是她知道大衛絕對不會讓他的心去為女色所佔據的。不久他就要接受節操、服役和安貧的誓言。 柯黛莉亞在這個奇妙的花花世界中,卻發現每一樣東西都使她入迷。 王后有著光滑的粉紅色皮膚;但是,由於太多的首飾、華麗的服裝、羽毛和皮襲,卻使得她失色;加上皇族的威儀,更造成一種使人敬畏的外表,尤其是她那個沒有影響力而有點蠢笨的丈夫。 斐迪南四世國王對柯黛莉亞讚不絕口,她對這並不難為情,反而有點高興。 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當他想享受美味或者他正沉溺於某種歡樂時,他是不顧旁人的。 他完全不像柯黛莉亞心目中的任何一個國王。 他喜歡在海灣上釣魚,然後就賣給那不勒斯的市場,而且還狡猾地跟當地的漁民討價還價。 他特別喜歡通心粉,而且用手抓來吃。柯黛莉亞曾經看見他在戲院的包廂中抓了一大把來吃,下面就是群眾。 他很怕他的主後,為了逃避她神經質的情緒以及鋒利的舌頭,他毫不羞恥地把國家的每一個部門都交給她。 在那不勒斯,柯黛莉亞最喜歡的人就是威廉·漢彌頓爵士。 由於年歲漸長,他發覺政治的壓力以及橫掃那不勒斯的謠言變成了一種日日煩擾著他激怒著他的感覺。 於是,他把他的時間都消磨在欣賞他所收集的古董上,他的興趣集中於研究希臘的骨灰罈以及龐貝古城的新發現,而那不勒斯大部分的上流社會對此卻是完全不感興趣的。 威廉爵士對於收了一個象柯黛莉亞這樣的新學生是太高興了。 自從他教導過可愛的愛瑪以後又是很多年了。那時,她是他的情婦。由於她是他的收集物中最可貴的一件,他娶了她。 對他所搜集的古銅器、象牙和古錢,柯黛莉亞欣喜地驚呼著。 「告訴我關於那些來到那不勒斯的希臘人的故事。」她會這樣問。 當他告訴她一些要聽的故事時,大使的眼裡就會恢復一些青春的光彩,而在他蒼老而疲倦的聲音中也透露出興奮。 雖則他沉湎在過去中,威廉爵土也感覺得出那不勒斯日甚一日的緊張形勢。他的焦慮傳給了柯黛莉亞,因此她現在正神經質地注視著他的哥哥,在考慮要不要把自己的恐懼告訴他。 「大衛……」她用一種急促的聲調叫著她的哥哥。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被人打斷了。一個男人從沙龍的落地大窗走進了陽台,站在那裡,先望向柯黛莉亞,然後是大衛。 大衛還在看著大海,不知道有人走了進來,但是柯黛莉亞卻禮貌地定向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