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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芭芭拉·卡德蘭 「艾彌頓大夫遣他的馬伕帶一點藥來減輕爵爺疼痛,」華金說,「但是他躺在床上不停地咀咒,說他不願吃那些該死的藥!他這一生中從不吃藥。」 眉娜靜靜地聽著,華金繼續說: 「看到他的樣子真恐怖,小姐──恐怖極了!」 眉娜緊握著雙手。她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渴望做些事來幫助公爵,但是,這就像面臨一道永不可超越的障礙。 她只有木然地站著。 華金從口袋裡抽出一條皺成一團的手帕,胡亂地擦一把臉。 「我必須回到爵爺的身邊了,小姐。」 他轉身開門走進去。這時一個差役從走道遠遠走過來。 「我正在找妳,小姐,」他對眉娜說,「後門有一個人想和妳談話。」 「一個人?」眉娜一時無法集中精神聽差役說話。 「是的,小姐,他說他從科瓦來,妳一定希望看到他。他是瞎子。」 眉娜低喊一聲。 「一定是厄斯!厄斯·維揚!在那裡?快帶我去!」 差役很驚訝地注視她激動的表情,帶領她走下後樓梯,直達廚房門口。 站在門外的老人,白髮在暖風的吹拂中輕輕飄動,正是厄斯.維揚,他的孫子站在他身旁。 「厄斯!厄斯!」眉娜欣喜地大叫,握住他的雙手。「您來得正是時候!我需要您──非常需要您!」 「主引導我來這裡,」厄斯低沈的聲音帶著濃厚的科瓦腔,「我覺得這裡有事需要我做。」 「真的有事,」眉娜說,「快上樓看看公爵。他摔倒了……非常恐怖地從馬上掉下來……醫生說他跌斷了背脊,會終生癱瘓!」 她一邊說話,一邊抓住厄斯的手,拉著他直往廚房外的石板走廊上快跑。 她握住他的手時,覺得一股莫名的暖流傳遍全身,與從前和他握別時的感覺相同。 他們走上樓梯。 雖然帶著他匆匆前去,眉娜內心亦不免產生疑問,國王的御醫都表示無望了,厄斯難道真能為公爵做點事? 然而,她確實見過他奇妙高超的醫術治癒了姊夫以及村中的居民。 她也知道,他的聲譽極佳,聲名遠播,所有科瓦的漁夫及村民咸稱他聖人。 「找厄斯!」只要村中有人受傷或病情嚴重,醫生放棄救治時,旁人便齊呼「找厄斯」。 眉娜帶著他們抵達公爵臥房門外時,突然想到,如果她帶一個瞎子醫生為公爵治病,不知道他作何感想。 她難免想到,公爵或許一氣之下把她這個好爭辯的東西革職;認為這種治療法純屬胡鬧而拒絕厄斯的幫助。 她有點害怕。厄斯好像早窺透她的心思,很安詳地說:「妳必須相信上帝,孩子,相信祂的愛。這樣永遠不會失敗。」 眉娜吸了一口氣。 「我信任您,厄斯。」她沉著地說,舉起手來敲公爵的門。 華金打開門,看到眉娜身邊站著另一個人,大為驚奇。 「我希望跟爵爺說話。」眉娜說完,牽著厄斯的手往前走。 以前她從沒進過公爵的房間。這間寬敞宏偉,天花板高懸的臥房給她的印象就像它主人一樣魁梧壯觀。 房內的窗簾和從天花板直垂而下的軟帳都是紅寶石色的天鵝絨製成。 幾世紀來家族所獲得的紋章全裝飾在公爵上方的壁上。公爵直楞楞地平躺在床上,使人覺得他像墓穴裡的一塊石頭。 她勉強排除雜念,仍然握著厄斯的手走向前去,站在床邊。 公爵閉著眼睛,從他前額緊皺的眉頭,緊抿雙唇以免大叫出聲的神情來看,她瞭解他正忍受劇烈的疼痛。 「爵……爺!」 眉娜細細地輕喊,他聽到了張開眼睛。 他看見她站在床前,並不驚訝,只是眼光茫然,好像痛得失去知覺在祈求她幫助,雖然明知她也毫無辦法。 「爵爺!」眉娜再叫一次,「我帶一個人來醫治您。」 公爵的表情並未改變,她繼續說。 「他治癒過您的弟弟,龍納德郡主。在科瓦時,我們都相信他是位具有超然力量的奇人。請您讓他幫助您好嗎?」 等了半天,她以為公爵會開口拒絕,誰知過了不久,他啞啞地說: 「如果他能……趕走這該死的……疼痛,我就……相信妳告訴我關於……他的事。」 眉娜聽他這麼說,頓時鬆了一口氣,因為她害怕……十分害怕公爵會拒絕厄斯。 她站到一旁,這位瞎子向前走到床前。 眉娜背貼著牆壁,厄斯的孫子和華金則靠門站著。 厄斯直挺挺地站在公爵身旁。眉娜在科瓦時已摸清他看病的方式,他一向仔細傾聽病人的氣息來判斷受傷的部位。 他一動也不動,全神貫注地站了將近一分鐘。 眉娜屏息等待厄斯的結論,在心中默默祈禱公爵有治癒的希望。 厄斯終於移動了,伸出右手輕輕地滑進公爵的肩膀下。 他的左手拉動被單,眉娜發現,公爵可能為了醫生檢查方便,連睡衣都沒穿,裸露上身躺在床上。 雖然厄斯的動作非常輕柔,公爵依然痛苦地呻吟,厄斯這時才開口說話。 「再忍一會兒就好轉了,」他說得很輕緩,「所有的疼痛會逐漸消失。」 說完,把左手放在公爵的胸口上,右手仍然墊在他肩下。眉娜知道,這正是他行使神力的時刻。厄斯一向認為上帝藉著他的手心,把這種超然的力量傳送到傷者的體內。 厄斯微仰起頭,聚精會神地凝視上方,好像仰望天堂一樣。 眉娜瞭解他正祈求上帝,本乎「神愛世人」的慈悲心懷,使這個扭斷筋骨的子民恢復健康。 好久一段時間,臥房裡一片寂靜,氣氛肅穆。公爵終於打破寂靜,說: 「我感到一種奇異的悸動和一股強烈的熱流流竄體內。似乎是由你的雙手傳遞過來的。」 厄斯沒有答話,片刻後,公爵以截然不同的聲音說: 「疼痛消失了──真的消失了!」 眉娜緊握雙手。 強忍許久的眼淚,剎時盈滿黑亮的眼眶,沈痛的解脫以及快樂的降臨使她喜極而泣,滿屋的陰霾隨著紛紛滾落的淚珠消失不見。由於自己激動的情緒,她體會得出,自己深愛著公爵。 想起以前那麼強烈地憎恨他,此刻卻認為愛上他,似乎很可笑,但是聽到公爵免除痛苦時,自己心中那份狂喜是不容置疑的。 她回想,自從華金告訴她公爵癱瘓的那一刻,她在昏眩悲痛的情感中發現自己早愛上他了。 愛神的腳步悄悄地來到身旁,輕輕撒下愛的種子,種子徐徐地萌芽,一切都在無形中進行,等愛的幼苗逐漸在心田茁壯,她仍然不自覺。 她唯一感受到的是公爵的影子時時刻刻縈繞在她左右,無法強迫自己不去想他;即使她憎恨他的時候,他的形像依然專制地盤據整個心頭,揮之不去。 當他對沙達表現出無限的關懷,甚至為選錯學校而主動向他道歉,使她深深覺得,他就像沙達所說的,能夠承認自己的錯誤,他實在太偉大了。 這種自動認錯的行為,對他們那些高官厚爵的顯貴來說,是很難做到。 或許從那一刻起,她對他的種種看法都逐漸改觀了。 她不再認為他是一個狡詐的惡漢。他俊挺的容貌、高貴的表現,使得她分分秒秒惦記著他,逐日加深對他的愛慕。但當時,她仍不肯承認這個事實。 她親眼看見公爵從馬上跌落下來,心裡急遽絞痛的感覺原可使自己體會出自己是愛他的,但極度的震驚使她失去感覺。 愛情的詩篇,彷彿一直無聲無息地譜在心扉。華金所說的診斷報告就像突起的火種,及時點燃易燃的紙張,熊熊的烈火在心中燃燒著,炙熱的溫度使她察覺愛的存在。 「我愛他!」現在,這個念頭不時地在腦中盤旋。「我愛他的一切:他的威武、他對薇薇的仁慈。薇薇走失時,能體會我焦急心情。」 當厄斯正雙手運功為公爵療傷時,眉娜靜靜依著牆壁,緊張地等待結果。到城堡後這段日子的種種景象歷歷如繪地浮現心中。 好像經過好長好長一段時間,公爵的聲音再次迴盪在寧靜的室內。 「現在,悸動和熱度都消失了。」 厄斯低下頭來,彷彿看得見他一樣,展露出笑容,說:「爵爺動一動手臂好嗎?」 「我……不能……動……」公爵起初怕痛不敢妄動。 話還沒說完,左手不知不覺就抬了起來,與肩膀同高。 「現在動動右手。」厄斯安祥地說。 公爵也照著做。 整個療傷的過程令人不可思議,對他而言不但關係重大,而且意義深遠,他深深感激厄斯,低沈的聲音充滿無限的情感,他說: 「你治好了我!」 「這是上帝的力量,」厄斯回答他說,「不是我。」 「我該說些什麼?」公爵問。 「只要感謝上帝。他關懷、愛護他的子民,所以允許我這個僕人遵奉祂意旨來幫助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