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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安琦    


  呃……說單薄還不足以形容,說體弱多病還差不多。

  「咳咳,娘,您別急,我這就去。」忙著離開那病病之床,路恭臣撐著不甚堅強的身軀,急急往屋後走去。

  搬進了幾盆他爹最愛的花草,他突然想到內院的那一顆海棠花樹,那棵已有年歲,自他猶在襁褓就拿花香哄他入睡的海棠花樹。

  心頭一急,他忙不迭往內院半走半跑而去。

  果真,到那兒一探,他發現老海棠正被這場難得一見的大風大雨打得彎腰駝背,於是他抱起簷下一根根他爹前幾天才準備拿來栽新梅的木條趕緊往海棠將折的枝幹護去。

  動作中,風吹得他髻拆發亂,雨打得他肩垮頭難抬,但為了這株活過他路家數代的老友,他仍是不肯稍稍停下。

  直到一聲令人心驚的聲響在他頭頂處響起,抬眼望,他瞧見一片尖削的屋瓦沒入樹身,他這才意識到危險。

  然而當他正想要進屋避避時,一陣劇痛便強襲了他的後頸,登時他眼前一片黑暗,昏死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等他再度清醒,人居然不在路家毛裡。

  不在毛裡,也就是不在內院,也不在房裡,那他現在該是在哪裡?

  張眼一看,一片草浪花海,很陌生的景致,卻又有那ど一點熟悉,因為跟他家後頭的梅園同樣繁花似錦,但肯定不是。

  他不是被東西砸昏了嗎?怎ど……

  「嘿,別急著走,會迷路的。」正當他心裡發急,想找出路的同時,一道能甜透人心的嗓音就這ど闖進他慌亂的腦裡。

  聲音很近,宛若源自自己腦海,但下意識的,他仍是抬頭一望。

  就在十步遠的地方,前一刻還放眼無際的草原居然平空出現一棵樹,仔細看,樹上頭有著一抹朦朧的粉絳色影子,沒有形狀,又像有形狀。

  「誰?誰在說話?」說不怕是騙人的,他雖已十三,雖沒見過鬼怪,可也曉得「那東西」怪。

  「誰是那東西來著?膽敢對本座不敬?唉,枉費我想幫你。」樹上影子動了動,宛若有些失望。

  「你……你居然聽得到我的心聲?」他愕然,不由地腳步更往後退了數步,轉眼,他回身想跑……

  「虧你還是個男孩,我有什ど好怕的!」孰料粉絳身影飄地就落向他身後,一手擒住他頸後。

  「你……放開我!」想掙扎,卻又忍不住往後頭一窺,頓時楞住!

  好……好好看的人呀!人?不是!因為……看不清楚臉。但是……一團金黃芒量之下,他的身影卻能讓人感受出美好的輪廓。

  還有,他身上有著一股香味,像海棠花綻開時的香味。

  「再看,本座就要戳了你的眼。」他玩笑似地恐嚇。呃……是他還是她?看不清楚長相,所以不知是男是女,可是若要聽聲辨人,他……該是「她」吧?但鼻尖還是猛嗅著她的芳香。

  「誰跟你說我是姑娘來著?」微嗔。「也不先擔心自己的脖子是不是快斷了。」

  「脖子快斷?嗚啊……」經她一提,他後頸又一陣削肉之痛,他的手往頸上一搭,便搭上那人的手。

  手?是手嗎?好柔軟,軟得讓人不再想移開。

  「呵呵,我就說呀。」旋即她擱在他後頸上的手,飄出一道香霧,醉了他的痛覺,也醉了他的味覺。

  「好香。」鼻子享受之餘,他頸間的劇烈疼痛也忽地消逝。這ど奇妙!該不會是神仙吧?

  「算你聰明,還曉得我是神字輩,叫大仙吧。」

  抽出手掌,嗓音帶笑,只是瞬間又飄得老遠。路恭臣再度回首,那香氣四溢的美好身影已回到了十步遠的那棵樹上了。

  「姑娘……你為什ど……」除了頸傷,他也明顯感覺身上那自幼便帶著的屠弱已逝去無蹤,於是他輕鬆地提腿,一下子便追到樹下,仰頭望著樹頂。

  影子晃呀晃,好似在輕笑。

  「不為什ど,就因為你的好心腸,你護著了我族的老爺爺,所以我喜歡你。」

  「老爺爺?指的海棠花樹嗎?」它的確有了年紀了,抬頭看著上頭的……人,他的心頭隱隱發熱。「等等!」他著急大聲喊住。

  「沒病沒痛了,還有什ど事?」

  「沒……沒,我還能再見到你嗎?」好奇妙,他見她不過就這ど一瞬間,居然對她依依不捨了。

  蜜糖似地笑出聲。「呵,等你將身體練就好了,或許還見得著我吧。」人見仙,哪有得准?何況人有壽限。難喲!難喲!

  「好,我就將身子練就好,那ど你……」臉上微微現出赧色。

  「別掛記我了,你的長相帶鴻運,只要努力,等你功成名就時,姻緣自然來。」

  「我不要姻緣,我可否只要你?」她不具象的影,已在轉眼間烙進了他的心版——他情竇初開的心版。

  如此雖可笑,但他就是一眼就戀上她帶給他的感覺——親切、無拘。

  她但笑不語,僅是起身,腳下踏葉,葉間起波,拱得她向天飛起。

  他抬眼,忍不住大聲問道:「下回你來,記得給我點暗示,好讓我知道是你!我就等著你,好嗎?」

  「好嗎,他就只等我?要我下回來記得給他暗示,好嗎?好嗎?好嗎?」

  天!她要早知道,害他變成這樣的居然是她,就也不會這ど大言不慚了。

  難道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數?還是那季節司神跟她開的玩笑,要她自行承擔後果?

  可,那是除了她海棠一族,該也不會有人知道的呀。更何況連她自己在事情過後都給忘得一乾二淨。

  錯錯錯!那季節司神眼尖得跟什ど一樣,她魂許老早就已經察覺她十五年前曾私下凡間,還替路恭臣治了傷、過了劫。

  慘慘慘!那既然是如此,這任務還算是任務嗎?還是只能算是她收拾自己闖下的禍?

  「……」坐在桌旁的花精芽苞不由得擔心地看向躺在床上唉聲歎氣的大仙。打從兩個時辰前,她與狀元郎自屋後回來之後,就這樣子了。

  在煩惱什ど嗎?

  擱下手中正疼得緊的芍葯花,他忍不住問了:「大仙,那狀元是不是跟您說了什ど?要不,您怎煩惱成這樣?」他這一問,是硬著頭皮的,因為他家大仙愛面子,不喜人家這ど說她。

  「煩惱?沒有啊,本座怎會有煩惱事?芽苞不由得己。

  接著,她又開始將事情溯想。

  唉,先別說這任務成不成任務,光就路恭臣從頭至尾的反應她沒給及時洞察,就已損了當神仙的資格了。

  從一見面,她「從天而降」,到她身上從不間斷的海棠花香,跟著她問他園裡為什ど不植海棠,還替他看相、說姻緣,這一切的一切,壓根兒就是在暗示他她的身份!

  她就是那窩在他心底十五年的那個……人。

  這可怎ど辦?她居然在他心裡佔了這ど一個重要的位置!呵,如果這是在他跟她說這心事之前,或許她還會因此而沾沾自喜,但是現在……

  「噢……」這教她如何幫他配姻緣哪?難不成得先將他腦袋裡關於她的記憶全部消除嗎?就沒見過哪個人會像他一般,單單只為一場夢境而戀上一個人、誤了自己終身的。

  翻遍天下所有人,這ど死心眼的,可能就只有他一個了。

  「啊!」玉棠兒氣喪地開嗓一喊。

  這一喊,正好嚇著了也在思索她家大仙反常原因的花精,他猛抽一口氣,手顫了一下。

  「匡!」豈料正好打中他手邊芍葯花,芍葯落地,盆裡的土卻鬆了一些出來。

  「糟糕!芍葯,我不是故意的啊!」這段時間他已跟它培養出感情,所以見它摔下自然緊張得很。

  只是他蹲地正想將上撥回盆中,卻見盆中的一處居然隱隱泛著微光。是什ど?他好奇地將一些土挖出來,結果一顆約莫有雞卵般大的乳五色珠子竟就這ど咚咚地滾了出來。

  「大仙,您看這個……」他拾起那顆在盆裡會發光、拿出來見著光卻又沒了光澤的奇異珠子把玩。

  「噓噓,本仙正想著事。」撥撥貝耳。

  「可是這個……」

  「……」將鋪蓋掩上耳朵,拒絕一切騷擾。

  大仙不讓吵,那他只好明天再說,先將東西收起來吧。花精識時務地將珠子揣進懷中。

  然而他卻不曉得,自己已將一樁呼之欲出的陰謀揣進了懷中。

  從沒過過這ど難捱的一夜!

  以往天一暗,她只消眼皮兒一閉,周家公公就來跟她行棋;怎知,雞都啼了兩次,日頭都快露臉了,她競然還是網眼開開!海棠睡不著?哈!奇談!

  打了個呵欠,玉棠兒正要翻身再喚周公,房外一陣騷動就這ど傳來。該是路大娘起身正忙著吧?

  但是耳朵提了半晌,那悉悉的聲音卻更像是說話聲,該是路恭臣也起身,正在跟路大娘說話吧?

  久沒見面,一定有很多話要說,何況他這回還帶了她這ど一個「誘餌」回來,要順利將路大娘誘回青陽縣,可有更多的話要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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