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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安琦    


  為什麼他們要這麼做?

  他們的擅作主張讓她覺得自己像個傀儡,只能任由人扳開嘴巴,可笑地被強行灌食  。

  她是個人,是個十足十有自己想法的人啊!

  看著她徹底不解的表惰,商繼人歎道:「這……全是因為我想見你。我想,如果你  和我一樣有著同樣的記憶,你便會循著舍利而來。」從四年前他發現她,他便時時刻刻  注意她,直到今年和老神偷作接觸,他倆才有了默契。

  如果在他金盆洗手之前,能替自己視為親生女的她做點事情,他便含笑九泉了。

  在通盤瞭解他的苦衷之後,老神偷是這麼說的。

  但是,他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麼激烈。

  不!她對他的反應本來就該如此,因為……是他錯在先!

  「又是那個故事!」梁無心忍不住喝道。

  「它是真實的,是你和我的事情,難道你……選擇忘記?」

  她選擇的是將所有的記憶從腦子裡清除嗎?如果是,那他又該如何?商繼人深沉地  凝住她。

  迴避他令人心慌的眼神,她苦笑。

  忘記?多麼沉重的一個字眼呵!

  還記得在遇上他之前,她是如何地自由--她可以選擇什麼時候愛睡就睡,她可以  選擇什麼時候愛吃就吃,她可以像一個普通女孩,選擇愛誰就愛誰。

  但現在呢?現在她身上似乎已經背負上另一個人的命運--一個樹妖的記憶,還有  她和他之間的感情糾纏。

  在她已經無法自拔的此刻,他居然還說她能夠選擇忘記?

  明明是他滲透進她的記憶,擾亂了她的生活,現在卻反過來指責她的冷淡!

  這公平嗎?

  梁無心的沉默讓商繼人心涼了。

  「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因為一切來得太快。如果我不找上你,且沒強迫你記起以  前的事,現在或許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看她不安,他實在也於心不忍。

  沒出聲,她拳著掌,定定地看著他。

  他歎氣。「記得那天晚上我說過,對於紫荊的記憶,你可以自由選擇記起或忘記嗎  ?」

  「……」

  「你的自由仍在。」歎完氣,他又笑了,這回笑得雲淡風清。「這次來,除了看看  你、聽聽你的決定,另外,我還要將它還給你。」

  自襯衫口袋中掏出一個薄薄的小盒,他打開它,裡頭是那一顆染成淡紫紅色的金身  舍利子。

  「把它……給我?」

  「我自副相府將它要來,本來就是要替你續命,雖然失敗了,但現在它在這裡,所  以也該屬於你。」

  將小盒擺上木質地板,他推向她。

  可梁無心卻只怔怔盯住它,沒收下。

  又靜靜看了她好久,商繼人才站了起來。

  「既然你已經作了決定……那麼我似乎是該走的。」

  走?他只跟她交代了這些就想走?那不是太便宜他了!可惡!

  梁無心抬頭,無法置信地瞪住他。

  見她仍對他反感,他也僅能無奈笑說:「討厭的人要走,當然也會替你帶走討厭的  記憶。從此時此刻起,你會回到那天之前的梁無心,從此沒有傷心,沒有封輕嵐,沒有  紫荊。我的紫荊……我帶走了。」

  說完話,他又等了好久,但梁無心亦無其它表示。

  於是他抬起手,答地彈指一聲,替梁無心解除了那天催眠的指令。

  他朝地板上正對著他蹙眉的人兒輕輕牽唇,再審視幾秒後,轉頭走出木屋。

  就在這轉瞬間,梁無心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她盯住商繼人的背影,呼吸逐漸急促。

  他……他對她說了什麼?

  什麼叫作「討厭的人要走,當然也會替她帶走討厭的記憶」?什麼叫作「從此時此  刻起,她就能夠回到那天之前的她,沒有傷心,沒有封輕嵐,沒有紫荊」?

  還自以為帥氣地彈手指,他以為他在變魔術嗎?

  她可曾說了她的決定了?

  「商繼人……」

  這個自作聰明的男人,真氣死她,氣死她了!

  抓起地上的舍利子,梁無心顧不得心窩像重石沉壓的悶疼,立刻隨著商繼人跑出屋  外。

  外頭,他已走向短籬,長腿慢慢邁,卻是離她愈來愈遠。

  他不要她了嗎?就這樣將她一個人丟下?

  不禁,這念頭襲上她的心。

  「嗚……」

  心痛又犯,梁無心緊緊抓著舍利,將它貼在靠心臟最近的地方,但卻絲毫感受不到  他所謂聖物的強大功效。

  她的心臟此刻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一抽又一抽,惡劣地跟她玩著遊戲。

  她的冷汗淌滿了整個額頭,視力更逐漸模糊。

  不知是不是幻覺,她居然將遠處的商繼人看成了另外一個人--他穿著一襲質地柔  軟的青色衣袍,袖口飄飄。

  那束起的長髮應該有著清香,因為她連站在這裡都聞得到……他是誰?是她的嵐大  哥嗎?

  是了,他是紫荊的……嵐大哥!

  「別走……」她朝他喊了聲,可商繼人似乎沒聽到。「別走,如果你走,那我該怎  麼辦?」

  ……怎麼辦?

  心窩像被摔痛到了極點,梁無心再也撐不住,隨即倒下。

  ???有人在喚她嗎?為什麼會這麼著急?

  她已經沒人會在意、沒人想理會了,為什麼還有人這麼著急地呼喚她的名?

  是嵐大哥嗎?

  呵!不可能!因為她愛著的嵐大哥已經不信她、不要她了!

  而既然她是妖,就讓天地取走她的命、召回她的魂魄吧!

  如果……她還有魂的話。

  「紫荊……醒醒!」

  深夜,破宅第裡,前一刻才自副相府急急跑出的封輕嵐,急急搖撼著躺在角落的紫  荊。

  她身上穿著的紫色輕紗,將她幾近透明的肌膚染出詭異的血色,而她僵直的瘦小身  軀,則像木頭般失去了肉身該有的溫度。

  寒冷是不是很接近死亡呢?

  不由得,紫荊所問過的話在他耳畔一遍遍響起,同時也一次次鞭笞著他僅存的理智  。

  頭一次,他感到恐懼!

  他怕紫荊真的就這麼離去,帶著他的錯誤,不再回來!

  「紫荊,嵐大哥求求你醒醒,你再不醒,嵐大哥……」他哽咽。

  他抓著她的手,在大掌中揉搓,他低下頭,以頰緊緊抵著她失溫的臉,只是無論他  怎麼做,她接近死亡的事實,卻仍舊恥笑著他的束手無策。

  她跟愚蠢的他不一樣,凡胎肉身的他救不了她,即使他帶來她」直想要的金身舍利  子!

  未久「真……是你……」

  一句幾乎聽聞不到的氣音,拂過封輕嵐耳際,他心口一顫,幾乎不敢相信。

  「你醒了,紫荊!嵐大哥對不起你,我不該誤解你,更不該……」捨棄她!

  從將死未死的空間飄回了人間,紫荊的肉身未曾稍動,她的眼兒維持半閉,她的唇  瓣亦未開啟。

  是她以殘破的元神在跟他說話。

  「沒有對不起,選擇天職……是你的自由……我們……本來就無望……是我奢求了  ……」裊娜的細音斷續地纏繞在空氣中。

  「紫荊?」

  好半晌,發現身前的她壓根未動,封輕嵐霎時亂了心緒。他朝四下探去,但在他攜  來的微弱燈籠光線下,什麼也沒有。

  「我……肉身已不再,生是樹妖一株……死後……皆無……」

  或許之前她還企盼著他來,但現在再見他,她卻已有了醒悟。

  大概真如他所說的……人與妖,原本就是八竿子打不在一起,今天的結果遲早一日  會來,只是,她卻不知是這麼樣地……難以接受。

  因為,她是一直到這彌留之際,才發覺自己有了凡人的心、凡人的愛戀。

  她愛他,從很早很早以前就開始。

  「不!不會!你不會死,我替你帶了樹根來,你試試……」他手中攤著已被煮過了  的濕爛樹皮。那樹皮沒了手掌的緊握,突地松碎掉落,很像現在的她。

  死亡的陰影橫亙在封輕嵐的眼前。原本活生生的紫荊,因為他的拗執,卻得承受這  樣的痛苦!他不斷自責。

  「我……不會痛的,嵐大哥……別擔心了……你……走吧!」如果真的會痛,那大  概只有她的心吧!

  ……如果她有心的話。

  「我不會走,你告訴我,該怎麼救你?我帶了舍利子來呀!」他問,但響應他的卻  是一場寂靜,於是他喊:「紫荊,告訴我這舍利該怎麼用,我……」

  「……那麼就剖了我的心吧!」

  「剖心?」他心口一駭。

  「剖了它……我就無心,無心就不會再痛……不會再為任何人痛了……」給她解脫  吧,現在她只求解脫!

  紫荊破碎的聲音飄蕩在房子內,漸至虛無。

  然而封輕嵐卻為她的心死而感到心痛。

  「紫荊……」他一遍遍喊著她的名。

  他知道自己痛死是活該,可她……剖心!剖開她的心,將舍利和著你的血,放進最  靠近她生命泉源的地方,就可以救她!

  快!在她咳血之前,咳血就沒救了……沒救了……「誰?」

  突地,封輕嵐腦中傳來一道催促的聲音,他下意識往聲音發出的方向瞧,窗外遠遠  的廢園裡,就只有半枯的柳樹一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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