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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愛琤 「為什麼?」她淡淡地蹙起秀眉。 旻淞哥雖然待她溫柔、照顧她無微不至,卻從未問過她和嘯風的事……她一直以為他是不在意的……但……他也會嗎? 蘇旻淞因她的問句僵凝了一下,卻過沒多久,滿面溫柔的笑意也緩緩散去,取而代之的卻是那垂眸斂眉的沉重綿長歎息。 他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鎖眉凝望了水波好長一段時間之後,才終於再度開口。 「今晚蘇堤畔有場管弦花月宴,是慶祝聖上登基一週年,威遠侯主辦的。湘妹,我看你這回……就陪為夫的出席了吧。」 第九章 春江花月夜,絲竹管弦悠揚綿密,在那花香濃郁、夜色似錦的琉璃夜裡,徐徐繪出一片和樂昇平、繁華鼎盛的盛世景象。 這是先帝勵精圖治的成果,也是當今皇上賢明聖裁的結果。 撇開當年的為愛癡狂,嘯風的一切無不符合皇帝的種種期望。 當他大病醒來之後,他更沒有如皇帝擔心中的激烈抗拒,反而只是平靜出奇地接受了這一切的事實。 然後一切都順順利利地展開。觀察了嘯風好一陣子之後,皇帝終於放下心,放手讓嘯風當監國。 嘯風做得真的很好,甚至在他治內懸宕多年也難以解決的諸多難題,都在嘯風冷靜而果斷的手腕之下,一一迎刃而解。 這讓皇帝真的很放心,於是在一年前的某一天,他終於安心地閉上眼,溘然長逝。 嘯風登了基,當年父皇為他迎立的太子妃名正言順地成了皇后。他一向敬重賢妃,尤其在當年的事中,只有她是從頭到尾一直支持著他。 所以他不僅追封自己生身母后為當今太后,也加奉賢妃孝賢太后之名,讓她備受天下人崇敬,尊榮無以復加。 而此刻,蘇堤上有座華麗樓閣,那是光華的集中點,也是世間極尊榮貴的頂點。 嘯風倚坐在華樓之上,悠長的俊眸半閉,五年的時光下來,曾有的激狂氣息已經深深沉澱,淡化成絕俊容顏上的深沉及平靜。 卻反而加重了他心思的不可解。 當她望著他的時候,她再也不瞭解他究竟在想些什麼了。 這種改變究竟是好是壞呢?孝賢太后蹙著眉頭,不禁再度地陷入迷惘疑惑。 但看在皇后的眼裡,她根本不覺疑惑,心中只有那數不清的害怕恐懼。 她……真的怕他呀!即使已同床共枕了五年,但她從不瞭解他心中究竟有什麼想法。有時候,對上他深不可解的黝黑眸光,她心底還會竄起徹骨冰冷的寒意,總教她不由得顫抖膽寒。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如果早知太子會是那樣一個恐怖的人,她當初還會聽爹親的安排嫁他嗎?她不禁深深地懷疑了。 皇后強扯著滿面僵笑,戰戰兢兢為嘯風斟酒。但顫抖的雙手卻透露了她的緊張,好好的一盅酒被她灑得四處都是。 「聖……聖上,請……請用酒。」 嘯風沒說話,只是抬起墨眸淡淡望了她一眼。皇后頓時悚然一驚,微顫的身軀抖得更嚴重了。 嘯風雙眉隱隱一蹙,他望著那神似蕭湘的眉、神似蕭湘的眼……卻為什麼不能連性格也神似蕭湘呢? 閉上眼還能當作什麼都不知道,當她是他的蕭湘,可是她的膽怯恐慌卻一日比一日嚴重,和他的蕭湘的差距也愈來愈大。 蕭湘不可能怕他的。 從小時候的第一眼起便是這樣,就算全宮廷的人都畏懼他、疏遠他,也只有蕭湘會漾著那一臉比花還美的笑,咯咯地奔進他的世界,帶給他無限的光明和溫暖。 那時的蕭湘是他的生命、他的希望,是他捧在手裡、燃在心底的一簇小小的火苗。 他曾經誓言要永遠保護她,永不讓這火苗熄滅。 但誓言終究成空,正如他的春天已逝,再也不會回來。 蕭湘從一朵他緊握在掌心的三月桃,散成空中的一抹虛邈幻影,卻依舊不放過他。就那麼日日夜夜、時時刻刻,穿梭在他每一個思緒、遊走在他每一場幻夢。 他至今猶在受著折磨啊! 就在那反覆著從擁有到失去、讓他苦痛神傷的無間地獄。 「皇……皇上……」皇后心驚膽寒,嚇得聲音都發不出來。 嘯風又睨了皇后一眼,眼中滿是無限的厭煩。 為何就不能再像蕭湘一點呢? 他心煩地振衣站起,往窗邊行去。窗台的築欄低矮,雖有特殊的空雅韻致,但他站得那般靠外,總教人不禁心驚膽戰。 「皇上,危險啊……」皇后顫巍巍地叫道。 一票跟前隨侍的宮人們,也在嘯風一個寒眸冰睨下,個個嚇得魂飛魄散。 「住口,退下。」他冷聲低斥,待見到所有人都不敢違逆,噤聲瑟縮地遠退後方之時,他也緩緩回過頭去。 他放目遠眺湖麵點點漁火如織,映在他的眼底,也如那深夜中點點閃爍星光,是那般地遙遠而又不可及。 唯有眼見這一切的孝賢太后再也難忍憂心忡忡,不由得悄悄起身,跟到他的身後。 「嘯風……」孝賢太后輕輕地歎息。「你嚇到皇后了。」 「嗯。」他漫不經心地哼了聲,沒有絲毫在意。 「嘯風,她可是你妻子啊。」孝賢太后憂心又道。雖然他和蕭湘情已難全、事已難成,但她仍希望他們能夠快樂,不要終生都被禁錮在那段年少輕狂之中。 「那又如何?」嘯風還是淡淡地回應,深眸淺瞥孝賢太后。 他的眼神讓她心口驚惶地狠狠一揪,「莫非你……到現在還走不出來嗎?」 嘯風的眉頭皺了一下。「我以為你會瞭解的。」 「不,我不瞭解。」孝賢太后心痛地搖頭。「你應該要遺忘了。蕭湘已是他人的妻,這件事早成定局了,你……又何苦至今還苦苦執著?為什麼不願放手,讓自己快樂?」 「為何苦苦執著?」嘯風竟泛出一絲笑顏,他偏眸深深地思考著。「真是個好問題。」 一個好到他至今無解的問題。 蕭湘也曾要他死心,要他莫執著。他也曾經想,她都已經違背誓言,負他的相思意了,他還對她執著什麼?為什麼要執著? 真是個好奇怪的問題啊,竟然連他自己都想不通。 嘯風不再答話,只是將深沉的視線投入無邊闇沉的深夜。那一望無際的黑啊,正如他暗靜幽謐的心底世界。 臨安的皇宮在西湖的另一邊,赴宴的貴胄豪賓們均是乘著府中自有的華麗畫舫,自蘇堤邊的小碼頭登岸。從一開始的熱鬧非凡,到後來稍稍沉寂了好一會兒,如今又喧囂了起來。 是嘉靖公府的畫舫。孝賢太后一眼就看出來。她的兄長也在幾年前病死,如今襲承嘉靖公爵位的便是她那溫文儒雅的侄兒了。 她偷眼覷了會嘯風,發現他也望著那艘新登岸的畫舫。但……應該不會有問題吧!孝賢太后心想,這些年嘯風也常見到她侄兒,不也照常沒什麼特殊的舉動? 他們遙遙望著蘇旻淞踏出舟舫,俊雅斯文的風範依舊迷人,卻和以往總是單身赴宴的俐落不同,今日的他彷彿在等待著什麼一般,躊躇在舟舫之前,最終伸手相迎,緩緩接出了一位嬌弱無依、白衣勝雪的絕代佳人。 所有人的呼吸彷彿都在瞬間中止了。 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來世間當真有這等柔若無骨、縹緲似仙的纖弱佳人,不說容貌的絕美無瑕,光是她渾身上下那股彷彿一碰便要碎了的空靈氣質,就激起人無比的保護欲,寧願豁出性命、傾其所有,只願換她淡淡回眸、悠悠一笑。 古雲的禍國紅顏,是不是就是這般仙姿絕色呢? 難怪嘉靖公自成親以來,從不輕易攜妻出現在世人面前,也難怪…… 當今的聖上當年會為她如癡如狂,連江山也拚卻不要了…… 所有人都傻傻地看,嘯風也抽緊了氣息,怔怔地瞧。 是……是蕭湘嗎……是蕭湘! 他睜大了眼睛,自頭至尾目不轉睛、瞬也不瞬。 多年不見,她……更美了。少女的稚嫩氣息已經褪去,換來了成熟靜謐的優雅韻致……她……應該是過得很好吧!嘉靖公……應該不會虧待她吧! 不,嘉靖公不可能虧待她,她是那般的美、那般的柔弱,天底下的人都應該保護她、呵護她……誰捨得傷她? 嘉靖公應該更是如此……得妻如此……夫復何求……且看他神情間待她的萬般寵溺……舉止間護她的千般柔情……且看他在她的耳邊輕聲細語……且看她……且看她柔依在他胸前……那若有似無、清清淺淺的似仙一笑! 嘯風忽然呼吸不過來了,驀然盈眶的熱淚模糊了他的視線,整個世界在他的眼前突然開始扭曲搖晃,他的身體也開始劇烈搖晃,猛烈的昏沉遽然襲上了他,他腦中彷彿被重擊,眼前忽然一片黑,他開始支撐不了身體,無法呼吸,全身的精神和力氣彷彿都在她的一笑之間,徹底被消磨瓦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