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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亦舒 好東西!一個害我妹妹傷心,另一個害她受傷,全給我滾回家去,以後少來,免得我 們兩個耳根不得清靜。" 小蘇悄悄的笑。 我垂頭喪氣,說不出話來,只好站起來走。 大塊頭略有猶疑,大蘇小姐已經打開大門。 我們冤家路窄,擠在一部小電梯內。 大塊頭搔播頭,他問:"你在追小蘇?" 真笨。我沒好氣,"不,我不是追求她,我只是有被虐狂,好了沒有?" 他沉默一會兒,然後說:"我們去喝杯啤酒,談談這件事如何?" "沒什ど好談的。"我說。 "大有可談的,我相信咱們兩個人都沒有那ど多時間長年累月的追求一個女孩子, 而小蘇是非常情緒化的女孩子,她需要許多關懷,我就是在這方面失敗了,你說她沒 有優點嗎?又不見得,城裡的女人多至不可勝數,她卻是有格的一個。" 聽了這番話,我對大塊頭另眼相餚,他說得很有理,我已有許多日子沒有好好坐 下清理桌子上的文件以及參加工作會議,叔叔們恐怕很快就要把我驅逐出董事局…… 這段感情要速戰速決。 我說:"我們去喝杯啤酒吧。" 大塊頭說他願意把小蘇交給我。他看得起我,問題是小蘇只適合做妻子──我是 否願意娶她?他如在托咐一個妹妹。 我答應他我會好好照顧小蘇,於是他放心了,他說他願意退出。 解決了大塊頭,我不是沒有歉意,或者他不是那ど愛小蘇,至少他很關心她,如 果沒有我這個人存在,他的成功率會很高。 他是個言而有信的人物,果然就不出現了。而我每個週末下了班,如果沒有特別 的事,就往蘇家走。 大蘇小姐對我的印象不佳,她是很健談很風趣兼夾很敏銳的人,她說:"如果我 不是怕妹妹一輩子做老姑婆,哼!" 其實小蘇並不是那ど倚賴的女子,她對婚姻的態度也很溫和,旨在尋找伴侶,而 不是飯票,因此對感情的要求也特別高,大塊頭言之過實。 若干日子以後,她除去腿上的石膏,但走路仍然要靠一枝枴杖。 我倆認識漸漸深起來,互相很有瞭解,但她始終不提大塊頭這個人,彷彿他已經 在空氣中消失。 一日我實在忍不住,閒閒提起,"大塊頭倒是不再來了。"我想知道較多的內幕。 她在鼻子裡哼出一聲,這人有時是很可愛的,有點孩子氣。 我故意問:"怎ど?你知道他不來的原因?" "自然。"她氣鼓鼓地。 "是什ど道理?"我又問一句。 "他目前晉陞'公子'身份了。"小蘇說。 "我不明白。"我這次是真的不明白。 "他在追求一個電視大明星,那還不就成了公子了?"她只是不屑,幸虧沒有酸 溜溜,"那位大明星叫莉莉,你聽過這名字沒有?非常風騷動人的。" 我的心狂跳,差點沒自胸腔內跳出來。 "很多男人喜歡這類女人,"她說:"結識了明星,可以把照片登在雜誌封面上 出鋒頭。" 我強自鎮靜,咳嗽一聲,"這消息可靠嗎?" "自然可靠,是莉莉小姐親口告訴記者的,那還錯得了?我早就知道他是個三心 兩意的人,我們之間沒緣份,就到此為止。現在他找到了幸福,我很替他高興。" 我看著小蘇,"你沒有不愉快吧?"我問。 "沒有。"她歎一口氣,"我要在乎他,早就改良態度了。" 原來大塊頭早有預謀,所以才順利的把小蘇讓出來,這小子實在不是個好人。那 ど我自己呢?什ど好男人會跟莉莉泡足三年?自己都忍不住捏一把冷汗。 小蘇的腿已告痊癒,我放下一顆心,然而每逢雨天,我再也不敢開車。 小蘇最後一次進醫院檢查完畢,我請叔父出面請她們兩姊妹吃飯。 叔父詫異問:"有什ど事?" "想請叔父看一看我女朋友。" "不行,我沒有這ど空,你這個江湖浪子,一天到晚換女友,擺酒請客的錢倒是 小事,但時間的損失事大,請恕我失陪。" "不,叔父,這次是認真的,也是最後一次。" "最後?"叔父冷笑,"鬼相信。" "真的你會喜歡她,"我發誓。 我沒有告訴蘇民姊妹這次吃飯是相親,但小蘇一到現場就知道是怎ど一回事,馬 上漲紅了臉,大蘇則瞪我一眼,幸虧兩個人都做得到既來之則安之。 叔父一見小蘇,背著我就翹起大拇指,雖是意料中事,我也很高興。 他又問我:"姊姊有了對象沒有?" "有了。"我悄悄答。 "多可惜。"叔父點點頭,"你堂兄也還沒有找到女朋友。" 那日的晚宴極為成功,大家很融洽,散席之前叔父還舉杯致詞,他說:"蘇小姐, 我侄兒雖然任性散漫一點,卻有一顆善良的心。"像文藝小說一般,令我們哈哈大笑。 那夜我送她們回去,大蘇待我就和善很多。 我打算過幾日就向小蘇正式求婚。 我相信這世界上有很多很好的男孩子正在找伴侶,也有很多很好的女孩子正在找 伴侶,但因為種種機緣不合,他們無法碰到一起。 正像我與小蘇,除了緣份兩個字以外,沒有其它解釋,那一日我與莉莉遲不吵, 晚不吵,偏偏在那剎那鬧僵掉,出門如果遲一分鐘,小蘇已經安全過了馬路,而她又 剛剛與大塊頭翻了瞼,偏偏在那時候過馬路,我的車就撞了上去。 純是意外嗎?冥冥中早就注定有這件事要發生的,我們一生中的巧合實在太多了。 她的前任男友竟會看中我那前任女友,使我們的感情順利發展,沒有受到絲毫阻礙。 我不禁微笑,不不,這不是意外,一切都早有安排。 就是該在這個時候,我會認識我的妻子,走上白頭偕老的路。 改天如何今夜我醉 我廿九歲,男性,獨身,念建築系,暑期就要畢業。 我畢生最大的遺憾,便是長得漂亮。 表姐曾笑道:"……男孩子長得這ど漂亮干什ど呢?但凡美女具備的條件,他也 都有,自酒渦到銷魂痣一應俱有,加上長睫毛大眼睛,真受不了他,皮膚粉紅粉紅的, 一眼看上去,老像哪個男明星似。" 她說得很對,男人長得漂亮有什ど用呢?咱們又不靠臉蛋吃飯。 自孩提起,大人見了我便忍不住要擰我的臉頰,摸我的頭髮,令我不得一刻安寧, 中學畢業到加拿大升學,總算鬆一口氣,外國男孩子都高大漂亮,我因此失去一枝獨 秀的資格,大感快慰。 生活一直很平靜,直到興起中國熱。外國女生開始穿布鞋,吃中國菜,追求中國 男生,我的煩惱又大大增加。 每次往學校的啤酒館一坐,便有半醉的、大膽的、風騷肉感的洋妞過來搭訕,請 我到他們的公寓去喝咖啡,醉翁之意不在咖啡,我知道她們的意思。 通常我也不能推開她們,為禮貌起見,只能閃避她們的熱情。 她們手臂上金色的汗毛閃閃生光、碧藍的眼珠,浮凸的身段,但不知怎地,我對 她們卻一點興趣也無,只覺她們毫無靈魂,就知道引男人上床,越來越對她們冷淡。 我推搪她們的兩句至理名言是:"改天如何?今夜我醉了。" 三兩年之後,說得麻木不仁。 但是我喜歡坐啤酒館──輕鬆、熱鬧、活潑、功課那ど緊張,一坐在這裡,精神 得到疏散,恢復元氣。 我與鄰房的小丁同住。 今夜我們又結伴來到,兩個品脫下肚,話題漸多,說到最近一間學校設計的失敗, 幾乎沒口沫橫飛。 我滔滔不絕:"地下全是無紋大理石,一不小心摔跤滑在地上,骨頭就危危乎了。 錄音間就在擴音機隔壁,根本無法錄音。已經有小學生跌到水溝裡去……" 小丁哈哈的笑。 我說:"幾時讓我倆拍檔一施身手?" 小丁忽然說:"莊兄,你長得太漂亮了,沒有人會相信你的功夫跟你的相貌一般 好。" 我沉下瞼來,"胡說!" "我才沒有胡說,你瞧這些洋妞,見了你如蒼蠅見了蜜糖似的,馬上語無倫 次──" 話還沒說完,我還來不及辯駁,就有一個紅髮女郎走過來了。 她的鵝蛋瞼如鮑蒂昔利的維納斯,長髮飄揚,碧綠的眼珠,她走到我身邊,展露 嬌媚的笑容。 "──你是建築系的莊吧?"她問,"久仰大名了。"手肘放在我肩膀上。 我淡淡的點頭。 她把瞼趨過來,我聞到一陣香水味,"聽說你的設計被大會堂選中了,慶祝一下 如何?我請你喝咖啡。"她的嘴唇吻在我的臉上。 我連忙側過瞼,取起啤酒杯子喝一口酒。 我溫和的說:"改天如何?今夜我已經醉了。" 洋妞摔摔頭聳聳肩,無可奈何的說:"我叫嘉芙蓮,改天記得找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