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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亦舒 怎麼不怕熱,烈火目光中那點熾熱就叫她害怕。 烈火笑說:「來,我們回屋裡談。」 吉諾說:「你問荷生可要看電影。」 烈火正要開口,一輛銀灰色高性能跑車俯衝下來,言諾連忙把荷生拉至懷中,雙雙避開。 荷生看著車尾,驚駭地說:「這條私家路怎地這麼繁忙,難怪說馬路如虎口。」她輕輕推開言諾。 烈火說:「那一定是烈風。」 吉諾點頭:「我剛才見到他。」 烈火問:「他為何而來?」 「我不方便問。」 荷生聽在耳中,不用解釋也知道烈家弟兄並不和睦。 「屋裡還有誰?」 「烈雲在家。」 「叫烈雲陪荷生去看電影好了,我有事同你研究。」 到這個時候,荷生「啊哈」一聲,開了腔,「烈火你聽著,言諾是我的男朋友,我不慫恿他撤下你,你已經夠幸運,你甭想丟下我與他單獨行動,我把話先說明白了以後大家好做,我不用你替我安排節目,言諾,我們照原定計劃。」 言諾大笑,「烈火,聽見沒有,改天見啦。」他朝好友擺擺手。 荷生馬上仰起頭,向烈火做出一個勝利的樣子,挽著言諾的手上車。 烈火為之氣結,伸腳踢言諾的車子,力道甚大,車身一震。 荷生伸出頭去,「長毛!」她笑著罵他。 烈火被無數女孩子罵過千萬次,早就老皮老肉,可是夏荷生這兩個字,夾著伊銀鈴似的笑聲,卻在他耳畔索繞,歷久不散。 荷生鬆一口氣,同吉諾說:「吁,那一家人。」 「你說得對,家父講過,烈家的人,有一股奇異的魅力,一旦與他們接觸,身不由主地受到吸引,真心想同他們交往。」 荷生不予置評。 吉諾說:「你會喜歡烈火的。」 「啊,我並非不喜歡他。」 「你要把他當兄弟看待。」 「你倆真的那麼要好?」 「真的。」 荷生絞下了車窗,任由熱風吹進來。 一直到電影散場,她都沒有說過什麼。 那天晚上,她躺在自己的小臥室裡。半夜,彷彿有熱風吹拂臉龐,又像有一個人,不停地用手撫摸她的鬢腳。荷生迷惘地抬起頭來,看不清楚他是誰,但她肯定那不會是言諾,那手強壯而溫暖,荷生沒有拒絕。 天蒙亮時她醒來,靠在小床上,呆了半晌。 她撥電話給言諾。 言諾還沒有醒,聽到女朋友的聲音,很愉快地說:「我做夢看到你。」 奇怪,荷生想,她的夢境裡,從來沒有言諾。 「今天我到烈家去,你要不要一起來?」 「不,」荷生說得很堅決,「你們玩好了。」 「我介紹烈雲給你認識。」 「不要,我不寂寞。」 「荷生,你好像很抗拒烈家的人。」 是的,荷生覺得他們危險,同性格這樣強的人,要維持一個安全距離,才能避開逼力。 「烈雲跟你們一起?」 吉諾誤會了,他笑著解釋,「她剛學走路我已經認識她,荷生,你不必多心。」 稍後荷生站在露台上,用手摸一摸心房,心不怕多,只怕它偏,切莫偏到腋下去才好。 言諾忘記這是荷生二十一歲生日。 去年認識小言的時候也是六月六日,圖書館裡,他的書包同她的調錯了,他比她早發覺,因阻遲他替小孩子補習的時間,非常氣惱地追上來,一把搭住荷生的肩膀,大聲吆喝著「喂你等等,」荷生皺著眉頭轉頭去,說也奇怪,小言的火氣頓時消失,眼目如被貼上清涼劑,呆半晌,他說:「還你書包。」 這傻小子結果沒去為任何人補課,他一直跟在荷生身後,亦步亦趨,她上公路車他也上,她下他也下,結果荷生打圓場:「你是二年級的言諾吧?」他功課十分好,在校園薄有名氣,這趟派上用場。 他們到附近的飲冰室去坐下,他請她吃紅豆冰,而在稍後小言才懂得慶幸荷生不是動輒要坐大酒店咖啡廳的女孩子。 足足一年了,若沒有幾個考試支撐著,更不曉得日子是怎麼過去的。 自從小言在她身邊,好幾個科目的成績都突飛猛進,她相當倚賴他,每天通兩次電話,芝麻綠豆都報告一番,少女有時會為很小的事情生氣,小言有說不出的詫異,總是勸道:「不要在乎別人說些什麼。」他的口頭禪是「管它呢」。 就在上個月,小言把她帶回去見過父母。 一進門就知道是一戶正經好人家,自置公寓打理得一塵不染,有一位老傭人管小言叫大官,做得一手好粵菜。 言太太是位愛打牌不理事的中年婦女,不講話也有點眉開眼笑的樣子。 她同荷生說:「我們只有他一個孩子,年前房產跌價時他父親在山腰置了層小公寓,預備他成家用。年輕人都喜歡住那一帶,最要緊是清靜,交通不便也沒關係。」 荷生聽得懂。 那是告訴他們,隨時可以註冊,不必等事業經濟基礎。 出來的時候小言說:「他們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 荷生很愉快。 夏太太更加高興。 荷生在星期天一向有賴床的習慣。 夏太太探頭進房,「荷生,吉諾找你,他說二十分鐘後來接你。」 「不!」荷生脫口叫出來。 夏太太莫名其妙,「吵架了?」她坐在女兒床沿,「這樣好的男孩子……你要愛惜他。」 荷生微笑,「你一直幫他。」 「因為他一直幫你呀。」 荷生到浴室掬起冷水洗臉。 「待你婚後我就到加拿大去跟你姨媽生活。」 「你現在就可以去,我早就能夠照顧自己。」 「唉,其實我是捨不得這個城市。」 男女老幼都不捨得,已經不是新聞。 忽然之間,樓下汽車喇叭聲大作。 「這是哪一家的阿飛?」夏太太探頭出窗。 夏家住老房子,沒有幾戶人家,只見好幾個屋主都在張望。 荷生心中有數。 夏太太訝異地說:「荷生,你快來看,是小言同一個阿鬍髭在一起,這是怎麼一回事?」 荷生笑,「所以呵母親,別把事情看得太簡單,言諾這小子也有另外一個面孔。」 「那野人是誰,一臉的毛不怕長痱子?」 荷生預備出門。 「小言怎麼會有那樣的朋友,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要小心謹慎。」 荷生開門,「早就來不及了。」笑著關上大門。 在梯間她聽到喇叭聲震天地響。 荷生對言諾說:「你太縱容令友。」 言諾笑,「這是他慶祝你生辰的前奏曲。」 烈火自司機位探頭出來,「夏荷生,自今日開始,你正式是個成年人了。」 荷生避開他的目光,「小言,你來開車。」 言諾與烈火換了位子。 「荷生,今天由烈火替你安排節目。」 荷生冷冷地說:「我的生日由我自己安排。」 烈火咭咭地笑她反應過激。 言諾也笑道:「我們一整天都喝香檳,不用其他飲料。」 都是那個人的餿主意,荷生有種感覺,她與小言之間所有的寧靜會叫他給破壞掉。 荷生坐在前座,老覺得脖子後面癢絲絲,似有人在她頸後呵氣,她忍無可忍,別轉頭,正待苛責烈火,卻發覺他舒舒服服躺在座位裡,用一頂破草帽遮住臉,正在假寢。 不是他。 是荷生疑心生了暗魅。 她漲紅面孔,連耳朵都麻辣辣地燒起來,頸後那只無形的手竟大膽地伸過來撥弄她的鬢腳,她拂之不去,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是同一隻手,昨夜那隻手。 荷生低下頭,閉上眼睛,原來真是真的,已經來不及了。 車子停下來。 荷生張開眼睛。 她聽見後座有人懶洋洋地問:「烈雲出來沒有?」 言諾笑說:「在玻璃門裡邊,她看到我們了。」 荷生朝他指向的方向看過去,想像中的烈雲是個卡門那樣的女孩子,同她兄弟差不多脾氣,但是玻璃門內穿白衣的身形十分熟悉。 她推開車門,「我去叫她。」 烈雲正與幾個同齡女友說話,她們一個個打扮得花團錦簇。 走近了,荷生發覺烈雲竟是那日在烈宅偏廳躲向她身後的女孩子,不禁又添一分驚訝。 這個時候的烈雲,卻是另外一副面孔,細軟的短髮全部似男孩子那樣梳往腦後,一襲露背白裙,聞聲轉過頭來,看到荷生,她也認出了她。 那群女孩子忽然一陣騷動,原來兩位男生也跟了進來,她們朝異性迎上去。 荷生十分感喟,條件那麼好的女孩子,本市女性人口比男性又是一比一點二,何用這樣心急。 她聽得烈雲說:「我知道你是夏荷生,言哥哥的女朋友。」 語氣天真而清脆,夏荷生馬上喜歡她,親切地說:「那麼叫我夏姐姐。」 烈雲只是笑。 烈火先走過來,「我們在這裡訂了位子,烈雲,參加我們好不好?」 「我只有時間喝一杯香擯。」 荷生看一看那邊,言諾讓女孩子圍得緊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