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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葉雯    


  其實胡媽媽也算是個標緻的女人,只是,和媽咪一比,就全給比下去。她大概因此心態不平衡,才專找我的碴。

  胡家兩姊妹,姐姐妹胡嬌嬌大我一歲,專科生,高挑健美,一雙長腿繫住了一長串的裙下忠臣。功課不好沒關係,女孩子就是要有人追求,才顯得出她的價值。這一點,胡家方圓五百里內沒有人比胡嬌嬌更有價值。

  妹妹胡柔柔和我同年,矮了些,但同樣的清秀可人,而且頭腦是高級腦汁漿的。據說她家牆上壁紙,都是用胡柔柔各色的獎狀糊的;慘的是,她居然和我同校同又班。就連她們家那只懶惰至極的胖咪小乖,偶爾咬死一隻蟑螂,都比我家那只被老鼠逼著跑的白鼻貓強——如果有老鼠的話,媽咪一氣之下,把白鼻貓放逐到鄉下大姑媽家。相形之下,我的處境就更艱難了。

  我除了遺傳爹地媽咪的身高腿長外,只有一雙併排的一字濃眉和黑白分明的眼睛還算清麗動人。鼻子雖然還算高挺,頭髮雖然還算烏黑,卻絕不如媽咪那般讓人一見驚艷,甚至連胡嬌嬌那等巧笑倩兮的靚女風姿都談不上。論起學間功課,經過胡媽媽千里驛站快傳,誰都知道我那碗又濃又鮮的夏令大補湯。

  所以,不是我對胡媽媽有偏見,而是——你看,她實在是很煩人呢?

  現在,門鈴響了,八成一定又是胡媽媽要借個什麼油鹽醬醋的。

  果然!「阿椿啊!你媽咪在不在?不在啊!是這樣——哎!真不好意思!我們家醬油剛好用完,來跟你們先借一點廠』我到廚房把那瓶尚未開封的醬油拿給胡媽媽,她笑列了嘴:

  「謝謝啊!真不好意思!對了!聽我們家柔柔說——」

  樓下胡嬌嬌的叫喚,打斷了胡媽媽喋喋不休。難得她星期天會在家!胡媽媽三步並兩步的下樓去——皇天在上,我真希望她隨便跌個跤什麼的,起碼兩三天不按我家的門鈴!

  這一堂是我最喜歡的歷史課。勞勃瑞福講課完全不按牌理出腳,稗官野史,懦林演義,講得口沫紛飛,我也聽得趣味盎然。

  勞勃瑞福是女中的歷史老師,一頭柔順、波浪成形的濃密黑髮,閃著耀眼的光澤,外加陽光般的朗笑,活脫是螢幕裡充滿性感和男性魅力的勞勃瑞福。

  當然,不是每個人都像我這樣欣賞他的。玫瑰就嫌他溫溫的,禁不起風吹日曬的薄弱相,沒什麼男性氣概;冬瓜也對他沒好感,說他『不正經,一瞼撒旦式邪惡的笑容」,而且,課也不好好地上,專講些旁門左道、怪力亂神,難怪混了這麼多年了,還只是個高中的小教員。

  「那個衣架不也只是個高中的小教員?」我有點不高興了,故意抹黑她們的偶像。

  「那不一樣!」玫瑰很快的接口:

  「人家是學成歸國,校長重金禮聘的——這還是因為他們兩家的交情,校長才請得動的呢!比起你那個勞勃瑞福強多了!」

  「你怎知道的?」我還來不及回嘴,冬瓜就急急問道:

  「我是聽一班陳胖說的。她老姊大學時和裴裴同校。」

  裴裴!真虧她叫的這樣自然順口。

  「玫瑰」,我挖苦道:

  「什麼時候開始,那衣架變成你『親愛的裴裴?」

  「我怪聲怪氣了。你自己呢?你那個『親愛的勞勃瑞福』呢?」

  皇天在上,我可從來沒有暗戀過勞勃瑞福!我是欣賞他,覺得他性感沒錯,可是這並不表示我喜歡他。而且,憑心而論,勞勃瑞福幽默風趣,紳士派頭十足,又不守著教科書教死書,很難不打動少女的芳心。

  像現在,他正講著唐明皇和楊貴妃的韻史,背靠著課桌,單腳跨坐在講吧下第一排空位的桌上,渾身散發出一股成熟男性的味道,臉上一抹淡淡挪榆的笑。冬瓜的話在我心裡發酵,我竟覺得,他的笑隱含著一股邪惡的魅力。

  「閔懷椿,你對我的看法有什麼意見嗎?」勞勃瑞福眼力真好,我們一個在長江頭,一個在長江尾,他居然看得到我甩頭的動作。

  我默不作聲。剛才想得出神,根本不知道他到底講了些什麼。

  「閔懷椿,請回答我的問題好嗎?」勞勃瑞福不放棄他的堅持,雖然仍是那麼溫溫的。

  看來是躲不掉了,我站起來,清了清喉嚨:

  「唐明皇和楊貴妃的愛情,傳到後世,聽起來好像很纏綿動人,白居易甚至為此寫了長恨歌傳頌於世。可是,當我知道楊玉環本是壽王妃子,當我知道楊玉環才二十出頭,而唐明皇已逾知天命之年時,我有點疑惑,不知道他們的愛情是否有點不美,有點不純。當然,我的意思並不是說白髮紅顏的愛情就不美,就不令人感動,而是——他們之間的愛情,會不會摻雜一些現實的因素存在?你看!李隆基貴為一朝天子,在那個時代,這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對象;我的意思是——會不會因為他的無比權勢,我是說,他們的愛情,是不是多半因為唐明皇的地位權勢烘托而成,而其實並沒有那麼動人!也就是說,楊玉環實際上愛的是唐明皇的身份地位多於他本人的。

  當然,這是無可厚非的。在那個憑媒約之言,指腹為婚論定終身的時代,要談論愛情,未免太不切實際。即便是二十世紀的今天,愛情也不是那麼令人刻骨銘心的,多的是條件式買賣般的愛情。『至情只可酬知己』是傻瓜在執著的,當然,我並不是否定愛情的神聖,而是……而是……你看,這個社會既然容許離婚的存在,一個人既然能夠反覆地一直『深刻』地愛過一個又一個的異性,愛情這東西,大概也就不怎麼令人感動了。

  真正的愛情,美在生世的約定,令人感動在曾經滄海難為水的執著。唐明皇后宮佳麗三千,雖然專寵楊玉環一個,這份情多少還是打了點折扣,而楊玉環既然已付出過一次真情,她對唐明皇的真心,又能真切到什麼樣的地步。甚至我要懷疑,當初她對壽王的愛,有幾許是真情真義!

  真正的愛情只有一次,若要用人類與生俱來的生理慾望作為自己感情不忠實的借口是行不通的。人因有愛怨憎恨,才有別於其它的生靈;也因為一生對感情的執著,才有別於動物單純為繁衍後代的情慾。如果說,愛情可以因為時移境遷,一個階段,一個階段地愛戀不同的對象,那我們談什麼天長地久?又憑什麼高呼愛情的神聖與真情的不朽?」

  說完,我坐了下來,全班靜默無聲。勞勃瑞福皺著眉,若有所思地著我瞧,一句話也不說。

  我有點不安。鐘聲這時響了起來。

  勞勃瑞福仍是一動也不動地保持著同樣的姿態,全班開始交頭接耳起來。好一會,大概五分鐘吧!他才如夢初醒般,宣佈下課。走出教室前,猶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怪怪的!

  他一離開教室,玫瑰就擁了上來:

  「哇塞!真不是蓋的!說得他一愣一愣的!」惜惜雙人魚掃校*尋愛*小說製作室冬瓜也回過身,興奮得幾乎是用叫的:

  「真精彩!不過,沒想到你是這樣個老古板,『真正的愛情只有一次』。我的天啊!」

  我笑笑,不說話。任由她們怎麼嘲笑、詢問、央求,就是不說話。天知道我是怎麼說出那一大篇話來的!當時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現在倒有點後悔自己的莽撞。後悔也沒用了,只是不知道勞勃瑞福心裡會怎麼想!

  那天整天,拜「雞婆」那票人所賜,高二各班都在傳頌我那篇「精彩的名言」。她們是在等著看笑話,個個神情暖昧嘲弄。雞婆那票人一向和我不和。其實彼此之間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過節,只是女孩子那股潛在的對於同性的反動,使得彼此相看不順眼。她們既然不喜歡我,我自然不會無趣地自找麻煩。所以,和她們一向是楚河漢界,逕渭分明。

  現在,她們有心拆我的台,好讓我成為笑柄。我知道她們喜歡勞勃瑞福,大家都喜歡勞勃瑞福。玫瑰和冬瓜嘴裡說討厭,心裡可不討厭。就像銀河裡眾所矚目的大明星般,勞勃瑞福是女中千百雙眼凝眸的燦星,女中上上下下的人,沒有不為他著迷的。聽說教護理的林麗梅老師,每次見到他都失了魂似的。即使現在裴健雄又冷又高貴的形象入主女中,也掩蓋不了勞勃瑞福的光芒。

  他們是不同典型的人,勞勃瑞福成熟、幽默,充滿紳士的風度;裴健雄則冷漠、淡傲,一身閒適的冷淡。比較起來,勞勃瑞福更是成熟性感的魅力。

  兩人的身材、五官其實都不相上下,差別在那氣質與態度而已。多數人,還是比較喜歡勞勃瑞福,包括我——我是說——欣賞。我不敢想太多,在我的直覺裡,那樣的男人容易令女人傷心——小說電影看太多的後遺症就是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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