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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葉雯    


  我走到一樓,駐足在廊上,望著天空,看著雨從天空上嘩啦啦的掉下來。那感覺真是奇妙!像是千軍萬馬往我踐踏而來,卻是事過無痕,只除了身上一點濕意。

  我一直抬頭望著天空,覺得自己將要融在雨點中了,直到一個黑壓壓的東西,往我頭上罩來。

  我胡亂將那東西從頭上抓開,回過身,生氣得就要破口大罵,「碰」一聲,鼻子撞上牆壁。我捂著鼻子,低聲咒罵倒媚,張開眼睛,才發現那堵牆原來是裴健雄,再看看手上抓的東西。是他的西裝上衣。

  我仰頭看著他,手上仍抓著他的西裝,他看著他的衣服說:「你沒有帶傘,披著吧!」

  說完便往雨中走去,我兀自站在廊下。他回頭,人已經在雨中,大聲說:「還不快走!」

  我只好罩上他的衣眼,快步跑進雨中,緊挨著他跑到校門口。

  校門口空蕩蕩的,烏屎都不見一粒,只有無聲的雨後天際一直傾落。兩人躲在薄弱、毫無護衛力的屋簷下,雨從四面八方傾沒身上。裴健雄雙臂一張,用力抱住我,將我護衛地他的遮蔽下,我頭上頂著他的衣服,瑟縮地躲在他懷裡,看不見他臉上的神情。

  終於,裴健雄攔到了輛計程車,將我拉到身前催促著:「上去。」我趕緊進計程車內,他一側身也坐了進來。

  我輕輕喘著氣,不敢太大聲。我的書包、裙子。鞋子全都濕了,但上半身還算好。裴健雄可慘了,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裡撈上來似的,發上、臉上一直滴落著水珠。

  計程車司機看我們一副狼狽樣,車子駛開了好一會,才問我們上那裡。裴健雄沒有回答,只是轉過頭看我,我趕緊告訴司機家裡的地址。

  這時我已將他的西裝外衣拿在手上,用衣袖擦著臉上的雨珠。他突然將我扳過身去,拿出手帕為我擦淨臉上的濕意,然後才開始擦試自己溫漉漉的身體和頭髮。

  我的心剎時混亂到了極點,車裡的空氣也好似冷凍凝結住了,氣氛有點尷尬。司機不時好奇地從後視鏡窺伺我們的一舉一動。我看著窗外,雨還是嘩啦嘩啦不停地下。

  好不容易終於到了,車子只能停在巷子口,我得自己走進去。一打開車門,雨就嘩啦地跑進來。

  裴健雄把西裝外衣又罩在我頭上,自始至終什麼話也沒說。

  我看了他一眼,就衝入雨中,直跑到家門口,才想起,我忘了付車錢。

  我跑步上樓,急著想脫掉一身的濕衣服。衣服濕漉漉地黏在身上,看我一副狼狽樣,嘴角泛起一股嘲弄的笑意。我看他瞥了我放在手臂上的衣服一眼,心裡莫名其妙地感到慌張,無心跟他計較,加快腳步跑上樓去。

  還好裴健雄今天上課時,只穿著襯衫,沒穿西裝上衣;還好這時服已淋得濕漉漉的,看不出原來的模樣——這時我人已經站在家門口了,為自己這個想法感到可笑。我為什麼要怕胡柔柔知道這是裴健雄的衣服?天知道!

  我拿出鑰匙開了門,把東西丟在客廳,從房間拿了換洗衣服就往浴室跑,電話偏偏在這時候響起。

  我接了電話,是外公。「阿椿,怎麼沒來外公家?不是說好下午來的?」

  天!我忘了這檔子事!

  「對不起!外公!學校臨時有點事,又下大雨。我明天過去好不好?」

  「當然好!跟你媽咪一起來!」

  「媽咪沒回去嗎?」我疑惑著。

  「沒有。她打電話來說臨時有事。」

  「哦!外公,我不跟你多講了,明天見面談好嗎?」

  「好。再見。」

  「再見。外公。

  我掛上電話,跑向浴室,才不到兩步,電話又響了。我猶豫了一下,橫了心,不去理它。

  洗完澡,吹乾頭髮,全身輕鬆多了。我斜躺在沙發上,打開電視,看著看著,睡意慢慢爬上全身。朦朧間,聽到什麼陰晴多雨,二十、三十度的。

  睜開眼,原來是電視在講話,正在插報氣象,畫面上幾條不知名的魚游來游去的。我想起那場大雨,那件西裝——西裝!我坐直了身子,四處尋找它的蹤跡。原來它躲在角落裡,委屈的躺在茶几邊的小椅上。

  我對著它發呆,不禁想起它的主人,想起大雨中他的擁抱——臉頰慕地發燙燒熱起來。

  從上星期六開始,天氣就一直陰晴不定,就像我的心情。

  今天都禮拜四了,裴健雄那件西裝還掛在我的房間裡。我實在沒那種勇氣,拎著一件男人的西裝到學校來,用袋子裝又怕折皺了。我將西裝送洗時,洗衣店的老闆一臉疼惜的摸著衣服對我說:「唉喲!小姐,你實在真捨得!這麼一件上好質料的西裝讓雨給折騰成這個樣子!」

  所以,不是自己的東西,還是我替人家愛惜一下吧!

  可是,我一直煩惱著該如何將衣服送還給裴健雄,他卻連提都不提一下。既然他不急,我就放著吧!反正他也不缺那一件衣服。

  我還是跟以前一樣,遠遠地避開他。我不是個自作多情的人,事如春夢了無痕,我還是認定,他是個冷漠難以接近的人,那些溫情只是他一時的慈悲罷了!有時,我會問自己,這世上有沒有什麼真正讓我在意、放在心上刻骨銘心的人事物?也許有吧!只是我還沒有遇見。玫瑰說我太冷漠了,十七的我,也許說來有那麼一點點寡情。既沒有少女應有的明媚,也沒有女孩的羞靦,我甚至連天真無邪都不是。

  我想,我還是像媽咪的多,我沒有像爹地那般熱情如少年的臉!

  星期天在外公家,我就聽到外公對外婆歎息說:「阿椿這孩子,越來越像阿昔。」大概外公歎的是我形於外成於衷的那份冷和淡,也許他看得更深此我不知道。

  我和媽咪真的愈來愈像了嗎?媽咪高貴優雅迷人的氣質我也具備了嗎?我不太關心這些的。我只是不願意像媽咪,一點也不願意 。

  媽咪漸漸也不太管我的事了;打從我上了高中以後。她有她的世界,我只要不做出令她丟臉的事,比如零分這類的,我們彼此的生活還是可以聯集得很好。她一直很忙,最近更忙,忙到忘了她還有一個女兒存在。

  我想,媽咪也許在談戀愛。

  談戀愛——好奇怪的動名詞。對像大概是編號三吧!好幾回,我接到他找媽咪的電話,媽咪什麼也沒說,我也不問。我只要管好自己的事。

  冬瓜和玫瑰並不知道事實的真正情況。她們見過媽咪,羨慕我有這樣一個氣質高雅華貴的母親。

  「像貴夫人一樣。」這是她們的話,的確也是如此,閔家三少奶奶畢竟不是等閒之人可以做理的——像媽咪那樣。

  我發現自己最近常常處在虛無的真空狀態中。玫瑰埋怨我老是心不在焉,冬瓜也被我昨天上體育課後單槓上摔下來的舉動嚇一跳。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摔疼的不是自己的肉體;我在距離以外審視著自己。

  又重映了。這部片子我看過好幾遍了,每次上映都會來看。奧黛麗赫本的清純令我百看不厭。

  我掏出錢,往售票口走去,早場的人不多,我前面只有一個人正在買票。那個人好高,背影有點熟悉。反正不會是我認識的人,這個時候,絕對不會的。

  前面的人買好票轉過來準備離開,我側著身子讓他通過,不經意朝他看一眼,對方也不著意的看我一眼。

  這一眼,讓我呆在當場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對方又看我一眼,笑意好深,回過身,又買了一張票,然後經過我身邊,說:「走吧!」

  我像做錯事被逮著的小孩一樣,低著頭,一句話也不敢說,乖乖地跟在他屁股後。

  進入電影院時,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我腳下一個踉蹌,險些跌倒。他抓住我的手,牽引我到座位上。

  坐定後剛好銀幕上打出「本片開始」的字幕,我按捺住心中許多疑問和騷動,隨時光倒流,回到中世紀羅馬的繁華熱鬧和發生男女主人公愛戀的故事中。

  每次看到最後一幕,當記者會結束,眾人都離開後,男主角葛雷哥萊畢克一個人背對著安公主離開的方向,雙手插在褲袋裡,朝著鏡頭的方向緩緩走近,鏡頭越拉越高,越拉越遠,襯出大使館高高的屋樑和背後男主角獨自走出的那一大段長廊時,心裡就悵悵的,忍不住想落淚。

  「立場」真的那麼重要嗎?相戀只求對方的靈魂;是不關立場和年齡;情之所鍾,和年齡及立場是無關的。為什麼落實到現實生活裡來,年齡、身份。地位,這種種的立場都成了相知相許的阻礙?

  我悄悄拭掉淚,深伯身旁的人察覺。燈光一亮,我就起身急著離開,對方按住我的手,我只好又坐四座位。

  他低著頭,沉默了一會,手仍按住我的手。服務小姐走過來說清場了,他從座位上站起來,對服務小姐微笑表示抱歉。他的笑,足夠迷惑人心。我看見服務小姐徘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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