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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亦舒 方玉堂訝了,"是解語?" 他居然立刻認得她聲音。 這添增瞭解語的信心。 "大家都惦記著你。" 方玉堂笑,"下月初我也該回來了。" "一切順利嗎?" "托賴,孩子們已進入大學。" 解語聽見那邊有女聲問︰"是誰呀?" 方玉堂楊聲,"一個朋友。" 解語說。"有空給我們電話。" 方玉堂卻道︰"這邊真是另外一個世界,山明水秀,風和日麗,我一向在都會居住,從來未試過大自然如此接近,真覺心曠神怡。" "好,多謝你的問候," 解語隱隱覺得不安。 他沒有提到不語。 雖然身邊有人,但那也難不倒他,他可以問︰姐姐好嗎,或是說,稍後我立即打來, 解語納罕。 是這樣的吧︰喜歡的時候,一天十通電話,上下午親身上門來, 當中還叫人送花送果,把人哄的團團轉。 可是一旦冷下來,三言兩語就把人打發掉,若還不識相,知難而退,則把電話接到秘書處,說在 開會,永不覆電。 聽得多了,也見的多了。 解語拾起床頭一本日本翻譯漫畫看了起來。 不到數頁又放下手。 太沒心肝了,姐姐可能遇到事業危機,靠她生活的妹妹還津津有味看漫畫,成何體統。 可是她幫不了她。 解語忽然覺得煩躁,她對外婆說︰"我替姐姐去買點心。" "快吃飯了,你又走到哪裡去。" 解語已經出門。 涼風一吹,心頭略為清爽,解語一直步行到山腳小麵包店,她買了新鮮車輪麵包。然後安布當車散步回家。 一進門,見外婆笑容滿面。 而姐姐也已醒來,還在哼歌。 外婆輕輕說︰"方先生有電話來。" 解語心中一塊大石落地。 "問燕窩吃完了沒有,明日命活計送來。" 解語不動聲色,嗯地一聲。 "同我解釋,孩子的事,他總放不下。" 解語頜首。 外婆感歎︰"誰也沒叫他丟下孩子不理,骨肉怎麼捨得,你說是不是。" 她們一家三個女人,竟為一個那樣平庸的小生意人一通電話而雀躍。 真不知士誰欠了誰。 說穿了也無甚稀奇,她們的生活靠他,自然得仰他鼻息,不外是老闆夥計的關係。 解語走到露台,站在無人看見的角落,深深太息一聲。往下看,山腳華燈初上,家燈火。 到底搬上來了。 解語記得小時候住在極之窘逼的舊房子裡。總面積還不如現在一間臥室大。 無浴缸,無熱水。 電梯裡永遠有一股霉爛臊臭之味,出來是一條走廊,兩邊 都是人家,十多戶,氣息相聞,門口還供著香燭。 是方玉堂幫她們搬該處的。 解語記得比她大十多歲月的不語緊緊摟著方氏又笑,雀躍不已。 然後,又再搬到目前這個住所。 方氏再建議住好一點的時候,外婆說︰"不如另買一幢公寓收租。" 已經夠好了。 知足常樂。 不語在鏡前凝視面孔。 解語揶揄︰"別嚇破魔鏡。" 不語笑盈盈地轉過頭來,"你這丫頭最調皮。" 解語說︰"姐,不如介紹我入行。" 不語忽然變色,斬釘截鐵地說︰"不行。" "你想想我有什麼好做,或是,所有的女孩子有什麼好做。" "無論做什麼,或是什麼都不做,均不准重倒覆轍,一個家裡一個人出賣色相已經足夠。" 說到這裡,聲音已經十分淒厲。 解語連忙禁聲。 不語取過一本娛樂週刊,打開,指著裡邊的彩頁說︰"你來看看,一版之中,起碼十多二十個女子挺胸凸肚,醜態畢露,善待估,你還不知警惕?" 解語一看,不語手指的照片,恰恰是她自己。 可是她不敢出聲。 "你給我好好讀書。" 解語無奈。 不語補上一句︰︰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解語笑了。 不語歎口氣。 解語細細看她的臉,"聽說唯一比整形手術更精密的只有腦科手術,可是,真的不留疤痕?" "保證光滑。" 解語咋咋稱奇。 "相信我,演藝圈裡沒有幾張原裝臉。" 解語微笑。 "全早己撕破了臉,不得不重做一副。" 解語惋惜地說︰"聽說,導演不喜歡你,就是因為你幽默感太豐富。 "胡說,我在工作人員面前一向少說話多做事。" 解語不出聲。 "還有,我在老方跟前亦從不發表意見。" 只除出表示戒指上寶石不夠大之類。 雖然是自由社會,出來找生活也宜自我約束。 禁忌甚多,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當事人心中有數。 不語忽然低頭,"而且我懂得什麼,有何可說。" 解語把手放在姐姐肩膀上,有時,她比她還小。 不語摸一摸臉頰,"我不過是一個靠面孔吃飯的人。" 記者打電話要求採訪,解語只是說姐姐外出旅行。 "去何處。" "巴黎觀光。" "住什麼酒店,我們可發電到該處她談幾句。" 今日的記者已不同昔日,舊時無論哪個明星說聲到外國讀書,記者立刻肅然起敬,有聞必錄,今日才沒有那樣容易應付。 "住在朋友家,不想做採訪,回來一定找你們,請多多包含。" 記者起了疑心,"你的聲音同她好像。" "我是她小妹。" "你叫什麼名字?" "我的名字不重要。" "好,花小妹,令姐回來,請同我們聯絡。" "一定,一定。" "你很會應對。" "謝謝謝謝。" 外婆見解語如此辛苦,不禁笑道︰"記者似天皇老子。" 解語說︰"說不定這上下就在門口等。" 不語微笑,"還輪不到我,我還不至於那樣紅。" "第一批倒下來,就輪到你上陣了。" 不語淡淡答,"我已退到第三第四線了。" 也不能說是不願在銀幕上表演赤裸胴體的緣故,不過,如果膽子作風,不拘小節一點,到底又還好些。 可是不語十分拘謹,時時被譏為思想殘舊。 是方玉堂不允許嗎,他從來沒有那樣表示,是不語自己過不了自己那一關。 她曾經這樣說︰"那好比飲止渴,脫完之後,黔驢技窮,往後難道還剝皮不成,不可。" 現在,是二三線女演員,總比脫衣的二三線女演員高尚些。賣藝到底不同賣身。 解語蹲在姐姐面前,"那是你不同她們爭。" 不語呼出一口氣,"解語,不如我們也移民,我找門小生意做,你讀書。" "那多悶。" "你不贊成?" "趁這兩年,多賺點。" "你把我當搖錢樹!" "我愛煞者稱︰試想想,搖錢樹,搖啊搖,銅錢叮噹掉下來,明天,樹上又結滿了錢,大可再搖,太可愛了。" 不語不去理她,自顧自回房去休息。 過了數日,不語臉上淤痕漸漸退去。 她還是她,只不過輪廓深了一點,一照臉,有陌生感,好似認錯人似,不過一笑,親切感有恢復了。 真奇妙,接縫處一絲疤痕也無,該名醫生真是大國手。 "好不好看?" "同天生麗質一般無。" 解語自覺有義務說好話給姐姐聽。 "年青光得多,看現在我倆多象。" 姐妹倆站在鏡子之前。 "姐姐漂亮得多了。" "是。"她解嘲,"終有一日,美得自己都不認得。" "為何情緒低落?" "因為無事發生,悶死人。" "咦,沒有新聞才是好新聞。" 就在這個時候,有導演找不語。 她在電話裡密密斟酌起來,神色漸漸興奮,解語知道有好消息。生活隊她們姐妹來說,從來不是一條直路,她們不可能一眼看 到地平線。 這一通電話講了個多小時。 到最後十分鐘,只聽得不語一直說︰"是,是。"可見融洽到什麼地步。 解語十分安樂。 第二天就有製片捧著合同上來簽署。 不語再也不提移民同做小生意之事。 小生意,什麼生意?開禮品店抑或時裝店,賣鞋還是賣唱片? 解語深深歎口氣。 要不退休,要不堅持下去,從一而終。 放學,家中習然蕪一人,電話鈴聲響個不已。 "不語?" "不,方先生,是我," "聲音真像。" "都那麼說。"解語賠笑,"你在何處?" "我回來了,打了一整下午電話。" "對不起,外婆在教會,姐姐出外開會。" "有新工作嗎?" "到台灣拍電視劇。" "她不堅拒降級拍電視嗎?" "這次不同,由大導演主持。" "嗯,可見是多麼不景氣。" "方先生,有急事否,我替你打手提電話。" "電話沒有開啟。" "啊。" "解語,你出來一下可以嗎?" "當然可以。" "我二十分鐘後在樓下等你。" 解語抬起頭,有什麼不對了。 她連忙換上便服,跑到樓下去等。 不消一會兒,方玉堂的車子駛至。 他並不是上了年紀的猥瑣生意人。 方玉堂才四十多歲,頭髮濃密,並無禿脫現象,身段乙維持得十分健康,外型不語堪稱匹配,所以二人在一起那麼長一段時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