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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亦舒 「是。」 「展航,雖然住外國,我們還是保守點好。」 「是,媽媽。」 「叫你朋友不必辛苦了。」 「是。」 「我們自家也有車。」 「是。」 接著,於太太大惑不解,「你從什麼地方認識那樣一個人?」 「在社區中心。」 「展翹說,她還是一個歌星。」 展翹真多事。 「展航,你大哥訂婚了。」 「那麼快?」 「徐家催促他。」 「都沒通知我們出席。」 「徐家會立刻著手籌辦婚禮,約十二個月後舉行儀式,屆時我們往新加坡出席。」 「徐家徐家,大哥不是姓于嗎。」展航抗議。 於太太反而看得很淡,「展翅一向有主張。」 第二天,展航同周晚晴說:「母親叫我自己開車。」 周晚晴伸手過去,輕輕撫摸他拆掉石膏的左臂,「你己痊癒。」 展航點點頭。 「以後,不能見面了嗎?」 展航鼻端那股熟悉的清香味,個多月來已經熟悉,使年輕的他覺得母親的命令不近人情。 「我改在街角等你。」她引誘他。 「我不會叫母親失望。」 她頷首,「愛護母親的都是好孩子。」 展航別轉面孔,「謝謝你的諒解。」 車子一直駛出去,展航發覺那並不是回家的路。 他問:「我們到什麼地方去?」 「我的家。」 展航本來想反對,不知怎地,卻沒有開口,開篷車一直朝山上駛去。 抵達周宅的時候,烏雲已經密集,周晚晴下車來,用手一指,「從這裡,可以看到你的家。」 展航朝山腰一看,果然,郁蒼蒼的樹木中,正是他家的橘黃色瓦頂,他甚至依稀以看到有人在園子裡走動。 「請進來。」 她帶他進屋,走到露台,展航看到一具望遠鏡。 他湊過去一看,鏡頭正對牢他家裡,剛才看到在園子的人影原來是園丁。 他轉過頭去,不置信地問:「你每天都觀察我?」 周晚晴手中已經握著酒杯,「是。」 她給他一杯冰淇淋蘇打。 「有什麼目的?」 周晚晴回答:「我想知道你一舉一動。」 「你看到什麼?」 「你打籃球、你練小提琴、你陪母親整理花園、你在樹蔭下讀書。」 「這好似偷窺狂的行為。」 周晚晴伸一個懶腰,「也怪不得你那樣說。」 「你看到的不過是一個正常愚魯的年輕人。」 「你平靜的生活叫人羨慕。」 周晚晴忽然走過來,她窈窕的身型貼近他,這時,天空中傳來隆隆雷聲,豆大雨點灑下。 展航把雙手輕輕放在她腰上。 竟有那樣細的腰身,差一點點,展航的兩手就可以合攏,拇指碰到拇指。 連毫無經驗的他,都知道這樣美好的身段是最難得的。 他貼近她的臉,呵柔肌滑溜如絲緞一般。 她輕輕後退,那時,雨點已經淋濕了兩人的肩膀,他們回到室內。 玻璃長窗始終沒有關上,雷雨風把紗廉捲得飛舞。 於展航到黃昏才離去,仍由周晚睛駕車送他,不過車子到街角已經停下來。 展航下車向家裡走去。 另一輛車子向他響號,展航在雨中抬起頭來,發覺那是姐姐展翹。 「那是周小姐?」 她看到了一切。 展航點點頭。 「她比你大很多。」 「我知道。」 「媽媽禁止你們來往。」 展航笑了,姐姐臉上化著濃妝,又何嘗不是母親所禁止的,從什麼時候開始,子女會聽從父母指令。 到家門之前,展翹把胭脂抹掉。 於太太看見他們姐弟一起回來,有點高興,「現在由你接送展航,最好不過。」 回到臥室,展航躺在床上沉思。 周宅米白色大理石地板陰涼感覺仍在,他心靈中那一線喪父後的空虛似乎稍微得到彌補。 每個月初是葉律師來探訪他們的日子。 「一切都好嗎?」 於展航微笑。「我們的一切,你最清楚不過。」 「少年人幾時變得這樣諷刺。」 展航還是笑。 葉律師凝視他。 展航問:「有什麼事?」 「你一早就知道自己是名英俊小生吧。」 展航答:「有人那樣告訴過我。」 葉律師歎口氣。「你自己當心。」 「我知道。」 葉律師忽然說:「歌星瑪丹娜喜歡年輕男子,她說:『他們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可是,他們可以整晚都做。』」 展航詫異。「葉律師,如此直接根本不像你的口吻。」 葉慧根律師又歎口氣。「你被人利用了,展航。」 展航還是笑。 「周晚晴有情人,他是大名鼎鼎的富商王新朝,一直由他負責她的生活開銷。」 展航無動於衷。 「你太年輕,尚未勝任這危險的遊戲。」 展航一句話也不說,既然不能順從長輩,噤聲也是一種尊重。 葉律師既憂心又生氣。 她已與這一家人發生感情,尤其是展航,她想看著他好好成長,他進大學她就放心了。 葉慧根做了一件她不應該做的事,她說:「如果你不停止見這位周小姐,我會告訴她,你尚未成年,她正騷擾兒童。」 展航的笑容凝住。 兒童,在法律上他還是孩子?多麼可笑,吃了那麼多苦,經歷那許多事,未滿十八歲,也不算數。 他低下了頭。 「展航,不要讓母親焦慮。」 展航終於點點頭。 葉律師告辭,於太太送她到門口。 「怎麼樣?」 葉慧根悻悻然。「於展航的功課若有退步,我叫那隻狐狸趴在地上求饒。」 於太太極之感激。「你太關心我們了。」 「那周晚晴的前一屆情人是二十五街海灘咖啡座的金髮侍應生,我有他倆幽會的照片,我想王老闆或許有興趣知道。」 於太太嚇一跳。「我真未料到你那麼厲害。」 葉律師笑了。「各有各自的殺手鑭。」 於太太頷首。「為著展航,也只能這樣。」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葉慧根恨恨地說:「竟拿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來消遣,還成什麼世界。」 到了秋天,當滿園樹葉都轉為金棕之際,周晚晴輕輕同於展航說:「我要走了。」 展航有點意外。 「我得搬到倫敦去住。」 「為什麼?」 「那是我最後一次機會,我得改過自新,不再胡鬧,否則,我的老闆就會叫我卷包袱。」 她說得那樣坦白,教展航佩服。 「跟著他這些年,除出飛機大炮航空母艦,也什麼都有了,他待我不錯,所以只得搬往倫敦,」那周小姐握住展航的手,放在臉上摩挲。「真捨不得你。」 展航答:「我也是。」 「你會記得我?」她淚盈於睫。 「會。」 「到了中年,仍然記得我?」 展航點點頭。 周晚晴終於落下淚來。 展航擁抱她,下巴擱在她頭頂,雙手圍住她的腰,是最後一次了吧,腰身仍然那麼纖細,柔若無骨。 展航說:「到了暮年,仍然記得周晚晴。」 「謝謝你。」 第二天,她派人送一輛平治七排檔爬山腳踏車給他。 展航騎車到她家,已經人去樓空。 好像是趁著月黑風高匆匆搬走的,急得不得了,一定要在那個時辰離去。 展航無言,往山下望去,樹葉已紛紛落下,看自己的家,也就分外清晰。 他一聲不響返回家裡。 他愛上了那輛腳踏車,天天用。 「展航,用四輪車吧。」母親央求。 「不必。」 風雨不改,他仍用腳踏車,除非大雪吧,他才改為步行。 冬日,大哥展翅宣佈婚期。 展翹詫異。「十一月怎麼結婚?」 「新加坡四季皆夏。」 「呵,對,我忘了。」 一切都已安排好,飛機票寄到於家,酒店也已訂妥,他們一行三人抵達星洲,自有司機來接。 神采飛揚的於展翅大聲講高聲笑,第一件事便是叫家人試禮服。 妹妹是伴娘之首,穿淡紫色長裙,配銀白南洋珠耳環與項鏈,弟弟是伴郎之一,小禮服侍候,母親是主婚人,一套深藍色緞旗袍,什麼都已安排妥當,連鞋襪都齊全。 准親家對于氏三人親厚周到,尊重有加,連於太太坐著的時候,徐列華都站在身邊侍候,原來,最驕縱的是小家碧玉,並非大家閨秀。 展航看在眼裡,替大哥慶幸,求仁得仁,是為幸福,應當無憾。 徐家真當他們是自己人,尤其喜歡展航,介紹了許多適齡少女給他認識,天天都有下午茶會。 展航很少講話。 他情願與老朋友伍玉枝通電話。 玉枝告訴他。「下雪了。」 「真想家。」 「回來一起去溜冰。」 「一言為定。」 玉枝可能是唯一注意他內心多過容貌的女性。 於展翅的婚禮豪華鋪張,其實是徐家宴客,酬謝多年來生意上朋友,可是做得大方,事事以於太太為重,大家高興。 幾個伴娘看到於展航如蜂見蜜似圍住。 當知道他仍是中學生時不禁愕然。 「幾時進大學?」 「明年九月。」 「修什麼科?」 展翹搶答:「建築系已預留了位置。」 「你呢,展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