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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亦舒    


  「是因為學生是美女吧。」

  寧波溫柔地答:「當然,不然還為生活不成。」

  「要是我答應目不邪視呢?」

  「不行,人不迷花花自迷。」

  「你認為我還有魅力?」

  「從來也不比現在更富吸引力。」

  到了翌年春季,孫經武就真的退下來了。

  這時,寧波已經在他家裡住成習慣,把部分衣服用品也帶了過來,並不認為不方便。

  正印來看過,覺得很好,「你們賢伉儷都喜歡陋室空空,非常相配。」

  寧波瞪她一眼。

  正印掩住嘴,「對不起,那不是一句好話吧。」

  「囡囡說話都比你更有紋路。」

  最值得佩服的自然是阿姨,損失多少,一字不提,反正根基深厚,無所謂。

  孫經武空了下來,寧波自然得陪著他,原來,任何感情都需要時間灌溉,枯萎的苗秧漸漸復生。

  一日,寧波向姨丈請辭。

  姨丈大吃一驚,「你要出去另起爐灶,與我邵某人打對台、搶生意?」

  「沒有的事,我辭職後退休。」

  「我不相信,日方中天,如何言退?」

  「世上除工作外還有許多賞心樂事。」

  「是嗎,那都是些什麼?」姨丈十分置疑。

  寧波笑不可抑,她知道都會中還有百多萬類此工作狂,都認為生活中除出苦幹沒有其它。

  那也不是壞事,就是這些人把社會搞得蒸蒸日上,無比繁榮。

  「我想花多花點時間在我家庭上。」

  「對,」姨丈想起來,「你新婚。」

  「不算新了。」

  他好像忘記他送了他們一對名貴鑽表當賀禮,結果孫經武從來不戴,寧波戴那男裝的,倒不算惡俗,女裝的鎖在保險箱裡。

  「你告假好了,半年,一年,隨便你。」

  「不,我餘生都想自辦公室退下。」

  「你會悶的。」

  寧波微笑,「不會,姨丈,我自幼在你家長大,你知道我從未做過真正小孩子,我其實沒有童年,現在我想拾回童真,為自己興趣做一點事。」

  「那又是什麼?」

  「學跳舞,寫一本小說,畫水彩畫,看風景。」

  「不賺錢了?」

  「暫時停一停。」

  「賺夠了?」

  「心足就是夠。」

  「廠又怎麼辦?」

  「這些年來,廠內已經成立一套新式管理制度,誰去誰留都不是問題,照常運作。」

  邵某不由得說:「全是你的功勞。」

  寧波也不想謙虛,她初進廠際,只見幾個老夥計勢力膨脹,功欲蓋主,帳目含糊,雖雲賺錢,行政完全不上軌道,她看準機會,排除異己,樹立新制,那時不知受多少人詛咒。

  背後叫她小妖女。

  她為這間廠花了不少心血。如今身為董事,銜頭受之無愧。

  「你若真要走,推薦一個承繼人給我。」

  「麥承歡很好。」

  「承歡太漂亮了。」

  「唏,這怎麼好算缺點。」

  「客戶目不轉睛盯牢她,怎麼開會談生意。」

  「我讓她臉上搽點黃粉,扮丑些。」

  「那就升承歡吧。」

  寧波握緊姨丈的手。

  「沒想到你比我還早退休。」

  寧波輕輕答:「因為我不貪錢。」

  何必賺夠一億呢,起早落夜,生命全放在工作上有何意義,開頭是沒辦法,一無所有,不想日後睡坑渠,就得發奮努力,一天做足十六小時,天未亮回廠,坐在一間沒有窗口的房間裡埋頭苦幹,下班時天早已黑透,長年累月不見天白。

  也好,早點貪錢,貪到一個時候,可以收手不貪,不知多清高逍遙。相反,少壯時賣弄瀟灑,老大時就得呆在原地為米折腰。

  寧波的思想一早就搞通,她現在為自己贖身。

  姨丈感慨地說:「時間過得真快,你進廠來的時候,還是黃毛丫頭呢。」

  「是,現在老大了。」

  正印知道此事,點頭歎道:「江寧波,你自幼異於常兒,做事出人意表。」又問:「退休後往何處?」

  「就往本市,」寧波回答,「還有什麼地方更為精彩?」

  起先她坯怕沒有工作台不刁偎,一十星期後覺得做人可以不理合清晨的同種筒直是系事。

  與孫經武趴在床上看銀喝咖啡付沱府事發波以及那天垓往何必吃飯就已葉到中午了。

  他們開始去看丙京三十分那因屯影。

  「中孛半攸後坯未看付凡有半。

  「我已有十年沒在屯影院看晚。

  「唏,的同全用到什麼地方去了?

  「不知道,理在想起來真是浪費。

  「回失是岸,坯來得及。

  夫妻倆荏衣怖都挨近了,開始穿便服,又添一柄跑革及吉普牢,不多正地。

  要到翌年,孤姿武才打算回到佗敦大孚去教書。

  他並沒有天真到理所告然地伙力寧波今跟他走。

  他含蓄地向:「你爰住在佗敦哪一X?

  寧波答:「我不去。

  「至少幫我安頓下來。

  「你不需要。

  「寧波,你是我的爰妻,你血受跟我身迪。

  「愛妻也是人,有生活有生命,不能拔冗做不喜歡做的事。」

  「寧波!」

  「我不習慣坐在家中等丈夫下班,在佗敦我元事可做,日久生悶,對己對人都無益。」

  「那我也不去了。」

  寧波咧齒笑,「校花都在經濟系等你呢!」

  孫經武看著她:「急難之時之時你才最愛我。」

  「那是你最需要關懷的時候。」

  孫經武悻悻然,「我不能老做落難公子呀!」

  寧波伸過手去,輕輕撫他臉頰,「我會來看你。」

  「那是不夠的。」

  「那麼,讓我做好朋友。」

  孫經武悲憤莫名,「到了這種地步才做朋友?」

  「總比做手足好,」寧波無奈,「經武,你也知道我倆的感情已經昇華至不臉紅不心跳的地步了。」

  「寧波,沒有異性可以恆久令你悸然心動?」

  寧波遺憾,「你的意思是,全世界夫妻都老皮老肉那樣在過日子?」

  「寧波,處世做事你何等成熟老練,在這個範圍你何其幼稚!」

  「不妥協就是不成熟吧?你說得沒錯,在別的事上我太過遷就,所以在感情上馬虎不得。」

  「你這傻子,到四十歲你就知苦。」

  寧波只是笑。

  「少年夫妻老來伴你聽過沒有?」

  「孫經武,你老了嗎?我還沒有呢!」

  孫經武半晌說:「我倆享受過無懈可擊的婚姻生活。」

  「是,」寧波承認,「我曾經非常快樂。」

  她還是陪他到倫敦走了一趟。

  孫經武沒有入住宿舍——「太像大家庭了,我害怕公社式生活,」他在武士橋有自置公寓,稍加裝修即可入住。

  稍後正印帶著囡囡也來了。

  姐妹倆回憶大學時期的往事,只覺不可思議。

  正印說:「哪裡像舊事,簡直像前生的事。」

  「是呀!彼時的喜怒哀樂,今日看來,何等可笑。」

  「那些在門外等到天亮的男生,現在不知怎麼樣了。」

  「不外是人家的丈夫,孩子們的父親。」

  正印笑,「大概都事業有成吧。」

  「一個人毋須事業有成也可以很快樂。」

  「寧波,你的確一直堅持此點。」

  囡囡這時過來問:「你們談些什麼?」

  寧波打量外甥,「已經不用光顧童裝店了吧?」

  「去年足足長高七公分,如今穿小號大人衣服。」

  寧波只是笑。

  正印問:「你決定與經武分居?」

  寧波頷首,「夫妻到了接吻都覺得尷尬之際,不分手還待何時。」

  正印微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你為他,他為你,彼此相愛,可是情同手足,親熱如亂倫。」

  「你真是明白人。」

  正印更正,「我是過來人。」

  寧波說:「來,讓我們逛街喝下午茶。」

  回家之後,寧波去探訪父親。

  江氏問起女婿:「經武呢?」

  「我們分開了。」

  江氏很詫異,「不相愛了?」

  「不,只是不在一起。」

  江氏相當豁達,「你們年輕人處世另有一套,離婚對你們來說好像不算一回事,你母親卻一直抱怨我沒給她一段理想婚姻。」

  「她不同,那個時候,女性對男性寄望比較大。」

  「你們呢?」江氏疑惑了。

  寧波笑,「我們?我們自己來,我們不求人。」

  江先生看著女兒,「其中也有辛酸吧?」

  寧波直認不諱,「當然有,生命根本就淒酸。」

  「你母親可知此事?」

  寧波笑答:「不忙告訴她。」

  父女一時無話。

  半晌,寧波問:「爸你可要錢用?」

  「不要不要,我夠用的。」

  「可是你住所那麼狹窄……」

  「子不嫌父貧。」

  「是是是是是。」寧波唯唯諾諾。

  方景惠女士終於知道了消息,十分遺憾。

  「從前,婚姻是一輩子的事。」

  寧波笑,「可不是,一拖便是大半生。」

  「寧波,我不許你在這種事上嬉皮笑臉!」

  「是是是是是是。」

  母女之間始終有一道鴻溝。

  寧波沒閒著,計劃甚多,因有時間,與正印密切來往,無話不說。

  一天,她在車上,接到正印電話。

  「我找到他了。」

  「誰呀?」懶洋洋。

  「那個我一直想要我的人。」

  「閣下一年起碼看到十個八個你一直要找的人。」無甚興致。

  「你出來,我指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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