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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亦舒    


  「不,華自芳。」

  「多麼孤芳自賞的一個好名字。」

  「你可聽過這個名字?」倉喆追問。

  「沒有,」志佳搖搖頭,「我不認識這個人。」

  「想得遠一點,志佳,大學裡頭有沒有這個人?」

  「沒有印象。」

  「你們一班有多少人?」

  「州立大學每班人百數論。」

  倉喆不語。

  「華自芳是誰?」

  「小郭先生說華自芳是黃珍。」

  「我的天,她知道她是華自芳是黃珍沒有?」佟志佳睜大眼。

  「對她來說,另一個名字,沒有意義,也仍然不知道她是誰。」

  志佳說:「對,我們生命由事與人組成,名字沒有意義。」

  「這是小郭先生處取來的資料,十分詳盡。」

  志佳坐下來,對秘書說:「請黃珍過來。」

  倉喆看看時間:「我要回醫院。」

  「請便。」

  走到門口,倉喆又回頭:「志佳,慢慢來,莫操之過急。」

  志佳看著他:「好醫生永遠關懷他的病人。」

  倉喆即時噤聲離去。

  黃珍推開門進來:「你找我?」

  「珍,你本名叫華自芳。」

  黃珍坐下來:「是,華自芳,挺特別的一個名字。」她看著佟志佳。

  「咦,你怎麼沒有行動?頭一件事是去報失身份證及護照再領新的呀。」

  黃珍微笑:「我並不急著要去哪裡。」

  佟志佳暗暗佩服她的鎮定。

  「這裡是你的生平。」佟志佳把報告遞過去。

  黃珍接過,嘴角仍然含笑:「你看,一個人的一生,就那麼短短幾句話可以總結。」

  志佳說:「你還有幾十年可以幹些轟烈大事。」

  黃珍閱資料:「據這裡說,我結過一次婚。」

  「多麼興奮,和誰、維持了多久,分了手,是誰的錯,你不想知道嗎?」

  黃珍說:「這張紙裡邊沒有記載好消息。」

  「有呀,你曾經在康狄納斯機構工作四年之久,他們人事部一定擁有你的資料。」

  「唔。」

  「到銀河來,簡直大才小用了。」

  「我喜歡接受新挑戰。」黃珍自嘲。

  佟志佳笑:「黃珍,你不介意我替你追查下去吧?」

  「不,」黃珍看著她,「直至勾起記憶。」

  「對,直至記憶如識途老馬般回來。」

  黃珍忽然長長歎一口氣。

  佟志佳以為她終於感懷身世:「你放心,黃珍,一切問題會有解決的辦法的。」

  黃珍抬起頭來:「是,我也抱著同樣希望。」

  下午,佟志佳約了小朱見面。

  朱醫生取笑:「怎麼,是故意冷落倉喆嗎?」

  佟志佳開門見山:「小朱,失憶,到底是怎麼一同事?」

  「呵,關於人類腦部活動,醫生知得少之又少。」

  「失憶,是心理上故障吧?」

  「我們不知道。」

  「真要命。」

  「講得對,我們只知道失憶也分許多種,有一種人對整個過去遺忘得一乾二淨。」

  噫,志佳想,這是黃珍。

  「又有一種病人,只對某件事某一個人不復記憶,同期發生其它的事不受影響。」

  佟志佳驚歎:「可以嗎?」

  「人腦比電腦精確萬倍,腦細胞活動狀況和內分泌一樣,是一個謎。」

  「病人最終會不會恢復記憶?」

  「有人會,有人不會。」

  「廢話。」志佳氣結。

  小朱笑。

  「有什麼方法可以幫助病人恢復記憶?」

  「愛心,耐力。」

  志佳說:「要我忘記過去,那才難呢。」

  「像你那樣出身的女子,也不會有什麼過去。」

  志佳問:「小朱,這算是褒還是貶?」

  「別多心,我不過據實說出來。」

  「心理醫生會怎麼做?」

  「對病人加以催眠,發挖潛意識,幫病人重溫從前生活細節,希望可以觸動過去記憶……」

  佟志佳沉吟。

  「志佳,你為何不去請教倉喆?他在大學裡對心理科很有研究。」

  志佳歎口氣。

  「很多時候,越是親熱,越難開口吧?」

  志佳苦笑。

  「過得了這一關,好籌備婚禮了。」

  「朱爾旦,你真是關心我。」

  志佳握住小朱的手。

  小朱把她的手拎到唇邊吻一下。

  「要是我有個像你那樣的哥哥就好了。」

  小朱笑:「人與人之間講緣分,我和我姐妹並不談得來。」

  志佳說:「我記憶中好像也從未與父母真正交流過。」

  「但你們是相愛的。」

  「家父對我的確很慷慨。」

  「志佳,你是堅信黃女士患失憶的吧?」

  「她為何要瞞騙我們?沒有動機,沒有好處。」

  小朱想一想:「也許她只是想從頭開始。」

  志佳說:「多可憐,努力過前半生,一無所得,只得放棄。」

  「樂觀點想,一個人難得有機會活兩次,多開心。」

  志佳笑:「我約了人,要告辭了。」

  「佟志佳,要提防這個人。」

  「謝謝你小朱。」

  第四章

  佟志佳約的是小郭先生。

  志佳到的時候他在長沙發上打瞌睡,雙臂抱在胸前,嘴角帶笑,睡得好不香甜。

  志佳沒有叫醒他。

  成年人難得有一覺好睡,睡得著也不見得有好夢可做,志佳不忍叫他。

  她坐在他對面,順手取過一本推理小說來看。

  小說看了大半,情節漸趨緊張,放都放不下來,偏偏小郭先生在這個時候伸個懶腰,他醒了。

  志佳忽然做了件怪事,她捨不得放下小說,又沒有時間把它看完,且不耐煩開口問小郭借,她競打開手袋,偷偷把小說放進去。

  才合上手袋,她就後悔,臉紅耳赤起來,想物歸原主,已經來不及,小郭睜開眼,詫異說:「你來了。」

  志佳定定神,反問:「您做的,是個好夢嗎?」

  「才怪,你該推醒我,我做了噩夢。」

  「能告訴我嗎?」

  「開頭,我做夢自己還得上班靠月薪過活,與一班志不同道不合的同事廝混。」

  志佳同情他:「那真是噩夢。」

  「後來,又做夢大學尚差一個學期畢業,同學們都故意不理睬我,乘飛機又誤點。」

  「真該叫醒你。」

  「你找我,有什麼事?」

  「關於我失憶的朋友——」

  「噫,佟小姐,人家失憶,干卿何事?」

  佟志佳尷尬地笑。

  半晌,她自圓其說:「我老覺得這件事與我有關。」

  小郭瞪她一眼:「所有多管閒事的人都這麼說。」

  志佳不作聲。

  小郭說:「有這麼多空閒,為什麼不去漫遊七海?」

  志佳囁嚅:「我怕水。」

  小郭嗤一聲笑:「你那鬼靈精男朋友呢?」

  「他?他忙著看病人。」

  「難怪你成天無事忙。」小郭打一個呵欠。

  志佳一進門被他搶白至今,忍不住回敬一句:「最好做偵探。」

  小郭呵呵笑。

  「我想知道,華自芳嫁過什麼人。」

  「佟小姐,好奇心要有個限度。」

  志佳忽然橫起來:「你不做我找別人做。」

  小郭搶著說:「那你不如滿足我的好奇心。」

  志佳詫異。

  小郭說:「人不會無故失憶,失憶之後,也斷不會如此心平氣和,這是一個疑點。」

  志佳靜靜聆聽。

  小郭又說:「你們都懷疑她,她坦然無懼接受懷疑,你說怪不怪。」

  「所以呀。」

  「佟小姐,你此刻有兩個選擇。」

  「請說。」

  「一,把她辭退,一了百了。」

  「不行,她寫得一手好文章,是銀河雜誌的生力軍。」

  「那麼,只得走第二條路,查清楚她的底。」

  志佳問:「可不可以對她真正身份置之不理?」

  「當然可以,這原是最高明的做法,可是佟小姐,你已經走錯了第一步,現在回頭,已經太遲。」

  「這不是我的錯,」志佳自辯,「是命運安排她走到我面前來啟我疑竇。」

  小郭訝異:「可以怪命運嗎?我以為只可以怪社會。」

  志佳笑:「反正我不會怪自己。」

  小郭問:「你肯定你要追查下去?」

  「對。」

  「掀出妖魔鬼怪來在所不計?」

  「不會這麼嚴重啦。」志佳不服。

  小郭笑:「咱們走著瞧。」

  志佳也笑。

  只見他拉開抽屜,「華自芳的前夫,叫應佳均。」他取出一張照片給志佳看。

  好傢伙,原來他早就查到細節。

  志佳興奮地接過照片看。

  照片中那一男一女堪稱一對壁人,那姓應的男生尤其長得俊朗,志佳覺得他有點臉熟。

  「這是他們的結婚照片,攝於四年前的六月天。」

  呵是六月新娘。

  「兩人的婚約,只維持了七個月。」

  「什麼?」

  「是一段完全失敗的人際關係。」

  可憐,志佳想。

  「離婚後兩人全無來往,關係惡劣。」

  「有第三者嗎?」

  「沒有。」

  「感情自然死亡?」

  小郭先生答:「是。」

  「華自芳在這段期間一直工作?」

  「是,從未間斷,現代女性性格都十分剛強。」

  佟志佳說:「所以我一直同情她。」

  「婚禮在三藩市舉行。」

  「呵。」

  「佟小姐,那段時間,你也在三藩市吧?」

  「是,我剛畢業,正亂找工作,家父頻催我回家,我對他那髒而忙的小工廠毫無興趣。」

  「嗯。」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華自芳與應佳均都是你同年同系的同學。」

  「可是同年畢業的同學有好幾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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