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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於晴 「嗯?」他聽見了,輕聲說道:「你不要我變,我就不會。就算要我再逃開牛頭馬面,我也會遵守我的諾言。」 漂游的心安穩了,那種心口暖和的感覺不像是對姐姐或姐夫時的情感,也許正如姐姐所說,她是喜歡他的。 「你的心,會是我的嗎?」她半沉進夢裡,彷彿聽見一個遙遠的聲音在低喃:「不管是不是我的,我都不後悔當初做了那種事,在芸娘的遺體上動了手腳,起碼這一世你懂得感情、懂得喜怒哀樂了。」 當她聽見「芸娘」時,左眼皮忽然跳動了下,來不及感受心底深沉角落裡的慌,又聽見他自言自語的: 「瞧你,流了一臉汗,今年的老天爺存心不給窮苦人家生機,又是誰造了孽嗎……哎,我在胡說什麼,傳教士對天氣的異常另有一番科學見解呢。」 雖然是自說自話,聽起來卻像有兩個想法完全不同的人在自我掙扎。有時確實會覺得胤玄的體內好像有一對性子天差地遠的雙胞胎,不停地在互相侵佔對方的領域。 隔著一層薄薄的意識,想要開口,無親眼皮極重,他的聲音更遙遠了。 「很熱嗎?可別熱到昏頭了。」有帕子小心為她拭汗,隨即她聽見扇子「啪」地一聲打開,涼風輕輕拂面。 她滿足地歎了口氣,就此沉浸夢鄉裡。 請支持原出版社和作者,購買書籍。 「神眼濁了、髒了。」 「早料到了,那四個男人為情所困,不惜將天女拉下凡塵。」 「恢復不了了嗎?」 「難啊,神眼濁了,凡心也動了,還有他立下的毒咒,唉。他也真夠厲害,前世立下毒咒,今生又從鬼門關逃回來。不過,事不過三,再幾天就是天女之劫了。 誰在說話,她不知道,只見忽然之間,一名身穿戰袍的男子突然冒出來,拿著長劍擋在她面前,對住不知名的地方咆哮—— 「滾!全給我滾!」 他貌相極為年輕,聲卻若洪鐘,連帶嚇得她花容失色。當他回過身,她瞧見他的神情之間像極胤玄面露哀傷時,明明長得不一樣啊……她想開口,腳底一打滑,像墜進無底深淵。等發現時,她已張開眼瞪著陌生的床頂。 她心跳如擂鼓,只覺渾身毛骨驚然,左眼皮跳個不停。想要爬起來,但胸腹之間壓住重物,她垂眸一看,一隻臂膀環住她腰際,順著手臂看到左邊,胤玄正側躺在她身邊,睡得正熟。 她張圓了眼,連忙搗著嘴。 一張床只躺著他倆,半開扇子隔在中間……顯然他一直幫她煽涼,一時累極才在旁睡著了。 這個推敲讓她的心跳慢慢地歸回原位了。她雖不太明白為何他沒有叫醒她,也不知自己為何睡時在馬車上,醒了卻在陌生的大床。唯一確定的是不能讓姐姐跟姐夫知道,要不然會鬧出軒然大波的。 「我不知道,他不小心,所以沒有關係。可是我現在醒了,男女是不能共睡一床的。」她忖思道,想要跨過他爬下床,無奈他的臂耪重得驚人,她也不敢移,怕一移就吵醒了他。 外頭的天色已暗,也不知是多晚了。若沒有回府,姐姐必定會擔心,可是……她偷偷再瞧他的睡顏。 他像睡得極熟,眉間不再動不動就打褶,神色也不會詭異得讓人覺得害怕,現在的睡顏像……像符合他的年紀般。 「希望姐姐不會著急才好。」她喃喃道。姐姐的貼身丫頭應該會早晚三藥,催促她喝下去的。 他的唇畔浮起淺淺的笑,隨即又斂起,誇張地攏起眉頭,夢囈道: 「好冷……」 「冷?」她也跟著皺眉。 雖已入夜,但仍帶有幾分白日的燥熱,她都熱得有些不舒服了,他卻會冷?她的掌心貼上他的額頭。 「沒有燒,怎麼會冷?」他的額明明還在流汗,流的也不是冷汗啊。雖是如此,她也沒有起懷疑,要拉起絲綢薄被替他蓋上。 他忽然又叫道:「好冷,我需要溫暖……」 「不冷不冷,我幫你蓋被。」 「蓋被還不夠,我需要人體的溫暖……」 「哽?」拈心奇怪他答腔答得這麼順,正要問他是不是醒了,他的五指一勾,扣住她的腰,往前一拉。 拈心吃了一驚,重心不穩地向他撲去。 「哎,不妙!」他發出慘叫,拉她拉得太用力,是如他預料倒在他的懷裡,但時機跟角度有誤,她柔軟的胸腹撞上他的臉,香氣直撲他的鼻間。 吃了個大豆腐,他笑道:「哎,好妙!不對,糟!」怕她一頭撞上床柱,托著她的背翻轉跌下地。 「咚」地一聲,保全她的臉,犧牲他的頭。 「你的頭……」 「腫了。」他苦笑。 她聞言,面露內疚,跪坐起來輕輕揉著他的後腦勺。 「很痛喔。」 「是很痛……」他微微的閃神,仍舊聞到她身上的體香。明明他抱她進屋時,她流了一身汗,怎會還有香氣呢? 他抬眼,瞧見她神色肅然地揉著他的後腦勺,衣領的盤扣在之前怕她睡得熱昏了,便未經她同意地解開。 今一小片白哲玉肌若隱若現的。他的喉口上下滾動著,黑眼珠子往左邊移。「你又在冒汗了。」她奇怪道。他額上的汗愈冒愈多,她趕緊用衣袖幫他拭去。 他忽然忍不住了,用力抱著她的腰,將臉龐埋進她小巧渾圓的胸脯間。 「你……你放開我啦!」她嚇一跳,才覺得他像少年一樣需要人憐愛心疼,後又發現他時常做出驚人之舉。 「別,讓我抱一下就好。」沙啞的聲音從她的衣襟裡傳出來。「我以前從不敢冒犯你……」 她皺起眉。「你奇怪。」他老愛抱著她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了,怎會不敢冒犯? 「我是說……我那個朋友獨孤玄到死都沒有摟過他姐姐一回。」 聽到獨孤玄的名字,她心裡隱隱約約有點排斥。每當他談到獨孤玄,語氣就老了很多,比金大夫還老,那讓她想起死了許久的屍體。 她沒有回話,他也不期待,忍了又忍,終於平復自己的衝動,抬眼笑道: 「瞧你一身黏答答的,準是流了一天的汗,我帶你去沐浴吧。」 「我……我要回家了。」她從來沒有在外頭過夜。有一回,從金大夫那裡下課正要回府,突然送來好幾具看不出死因的屍體,人手不足,她才留下來負責做記錄,直到初更忙完了,才發現姐夫早就來等著接她回家了。 「可是我這兒有冷泉呢。不必窩在一個小小的桶子裡沐浴,沒有人會偷窺,你可以盡情地泡在裡頭。」他誘惑道。 她遲疑住。「我……我還是回家好了。」熱了一整天,確實很想泡澡。冷泉呢,她從來沒有一個在很大的池子裡泡過。 他揚眉,見誘她不成,反笑道:「這裡是京師近郊,你要怎麼回家?車伕都讓我放出去一整天了,誰載你回家?走路嗎?那可不好,郊外有狼有虎……還有熊!」見她臉色發白,他更誇大其辭說道:「你走路,明兒個你姐姐跟姐夫見到的就是白骨一堆,拈心的肉都被吃光啦!」說到最後,他唱作俱佳地大叫。 「啊!」她嚇得閉上眼睛,撲進他懷裡。 他理所當然地摟愛人入懷。 單純,真好。 第七章 大隋。 什麼叫命運?天命難改,那麼預知何用?芸娘的存在又有什麼意義? 她不肯逃,他只有留下來。留下來做什麼? 無數的夜裡充滿悔恨,只能任由那些夢—一靈驗。就算將她綁走,也勝過留她下來。他不怕她恨他,只怕她死啊。 但始終沒有擄她逃走,因為太瞭解她會想盡辦法再回來。 無法改變命運,那麼,讓他擁有預知的能力又有什麼用處? 陰煌子慘白著臉,蹌跌地走進庭院。院內依稀是去年他第一次瞧見天仙般的護國天女的模樣。 木柴散落地上,斧頭擱在一旁,他的好朋友……他自認為的好朋友獨孤玄半垂住黑眸,坐在階梯上,像在沉思某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注意到獨孤玄今天換上了白衫,看起來斯文又乾淨。如果他記得沒錯,他這個好朋友因為天女虛弱的體質,而不願意穿黑穿白討晦氣。 他清了清喉嚨,張嘴試了好幾回,才從喉中擠出話來—— 「天女她……她走了。」一夜的嘔血掙扎,終究是走了。 獨孤玄連動也沒動一下,坐姿依舊沒有變化。陰煌子擔憂地上前—— 「獨孤兄,你不要太傷心。是人,終究得走到盡頭的,天女她……只是早走了一些年而已。」他柔聲說道。 死皮賴臉相處這一年來,他不會看不出這個兄弟心中的情意。 只是天女並非凡人,上天該收她的時候,誰也留不住。所以就連去年他見到天女的剎那動了心,也在最短的時間拉回自己的理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