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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於晴 她的眼裡再怎麼有他,卻仍抵不過千千萬萬的眾生。這就是一個身為菩薩心的女人所無法割捨的?寧捨他,也要救這些愚民? 「眾醒,你是不走?」他咬牙問。 「我……」死魂在呼喚她,她茫茫然的跨向大火一步,低語:「我怎能走?我怎能捨棄他們而一走了之?」 「就算成了親,你依舊將眾人擺在你心底最重要的那一處嗎?」他的聲音流露出心灰意冷,勾起了她的注意,恍憾的眼瞧向他。他在笑,卻是苦澀的笑。「就算我為你付出性命,就算我將自己的心掏出,就算你甘願延壽,但在你眼裡,我還是比不過其他人……」 「無赦——」不,不是這樣的。向他走了一步,他卻寒心的住後退。 他的雙目是絕望,他所有的愛、所有的期望被澆熄了。「就算我要到你的人、要到你的一生一世、要到你部分的心,那又有什麼用?你的愛呢?你真的愛我嗎?我是個惡人,不是嗎?在你的心裡,究竟是以女人愛我多點,或是菩薩心愛我多一點呢?」他的臉龐忽地憤恨起來,怒道: 「我要一顆菩薩心做什麼?我還在執著什麼?我還在奢求什麼?」他又笑,哭得淒厲,瞇起了眼注視著她,將她深深烙在他的心底。再啟口的語氣已平穩而無情許多。 「你要救人,我卻捨不得你赴死;我要帶你走,你也不肯離開,寧願與旁人共死。好,我就代你救人,為你積下這最後的陰德。我只是一個惡人,也許死了對你最好……你放心,我的壽命本就綿綿長長,你不會恨著我死,這是我心甘情願自赴死亡……我們相識在寺廟大火裡,它終究……還是帶走你的心……從此以後,你……照顧自己吧,」再瞅了她一眼,轉身疾步走向大火。 「無赦,不要啊!」眾醒槍蹌跌的奔了上去,抓住他的衣袖,卻被他狠狠的揮了開,慘跌在地,再要爬起追上,已見他走進大火之中。 她猛然抽口氣。「無赦!」心碎成千千萬萬片。 「小姐!」小福叫道。 「孫姑娘,你要做什麼?你一進去必死無疑啊!」回過神的青慈連忙抓住她又爬起的身子。 淚水不知不覺的滑落。她看著大火焚燒了他的背影,心思亂成一團,糾結難受那樣的痛苦比起徘徊生死間更讓人難以忍受,猶如萬箭穿心,他的赴死讓她極欲發狂。 她怔忡的喃喃自言:「我若不愛你,又為何要跟你成親?若不愛你,我又豈會與你長相廝守?」緩慢地,她轉過身,一一瞧了青慈、青仁跟小福一眼。「現下,我還要什麼菩薩心」 她的唇畔溢起笑,淚流滿面。「當年,如果在那場大火之後,我能跟著你一塊走,今天你也不會成了這樣的人;當年,我跟著你進大火裡救人,抱的是慈悲心腸。而現在……那算什麼呢?我要它還有什麼用?我為了你,捨棄眾人,不是慈悲而是我的自私。」要她獨自活在世間,縱然能行善,對她卻是萬般的痛苦。他太狠心,難道不知道她心中的天秤早為他崩潰了嗎? 破廟裡,她要他逃命,罔顧了殺人償命的道理,難道他不知為什麼嗎?再多的人,再多的壽命也抵不上他啊。過往雲煙一一浮現。他待她的好、待她的愛,讓她刻骨銘心,難以忘懷。他若死了,她還活著,世間一切又有何意義?上天要她走來這一遭,也許是為盡她所能普救眾生,然而她卻寧願選擇了和他生死與共。 人活相依,人死,魂亦然。 「孫姑娘,你……你要做什麼?」青慈與青仁脫口問道,小福早嚇得無法動彈。 她起身,回頭綻了個溫暖的笑。「保重了。」如今不再難過,因為心意已定。眾生比起他來,她寧捨眾人。 而後,她轉身投進大火之中,不曾再回過頭。 大火焚燒了七天七夜,無數的生魂盡毀於此。幾年後,有人傳說寺廟有靈,燒死萬惡的斷指無赦,陪葬了諸多人命也值得。於是重建寺廟,大開香火,此後來往香客絡繹不絕,每有惡人現世,乃來此拜佛以救眾生。 「可笑愚民,不靠己,盡求佛。」青慈嗤道。從此以後,他與青仁路過寺廟而不進,見佛而不參拜。 漫漫歲月流轉,人世間卻少再有人聞到那股蓮花香味。 第十章 五年後。 昏暗的天,夜籠罩山間。 山下有棟小屋,外觀看似破舊,但連著好幾次的大風大雨都不見毀損半分,連著屋的右邊,又有一棟較為矮小新建的小屋屋後,花花草草外,有一塊小藥圃。男人在寒氣十足的夜裡劈完了明天要用的柴,便走進屋裡。屋雖小,卻樣樣俱全,一椅一桌皆出自他手。他視若無睹的走過廳內,輕輕推開右邊的門板, 門後,是簡陋乾淨的睡房,靠著微弱的燭光與窗外月光照亮了房內。床亦是木板搭成,最近幾日他有空,弄上了床帳,雖然略嫌粗糙,但也勉強能看。 進門的男主人舉步如貓,無聲無息的褪了粗布外衣,靜站了下,注意屋內尚屬溫暖,便走至床沿,瞧著睡夢中的妻子,原本他毫無表情的臉龐化為淡淡的溫柔。 他輕輕坐下,長繭的手掌微觸她冰涼的臉頰。幾乎是立刻的,她張開了迷濛的眼。 「無赦?」 他歎息低語:「吵醒你了?」早該知道她淺眠,但就是想要碰觸她,渴望她的心始終末變,然而相守的幾年裡卻不敢再侵犯她。 因為怕她離他遠去,寧願一輩子有名無實,寧願一輩子就以這樣純潔的方式守著她,也不願因為他一時的衝動,讓她失了性命。 白首偕老啊,就這樣讓他們共偕白首,他便心滿意足了。 她露出溫柔的笑,住內側移了點,輕聲說道:「你沒吵醒我,我本來就睡不多。」 他上了床,睡靠在床的外側,遲疑了下,探出手將她樓近胸前。「這樣會不舒服嗎?」他問,小心觀望她的神色。每一天入眠時,他都是如此問她。 「不會,我很好,沒有不適之處。」她也照實答道。他的體溫如暖氣襲來,讓她備感溫暖。 他將她身上的被褥蓋得仔細。蹙起眉。「你很冷嗎?瞧你的臉涼得像冰。」連她的雙手也是。 她的壽命雖然延長了,卻老讓他提心吊膽的,怕她在他轉頭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樣的擔心受怕每每讓他半夜心痛得驚醒過來。 是惡果報應嗎? 報應他曾經殘殺過許多父母之子、妻子之夫、夫之妻,所以日日夜夜給他這樣的折磨,讓他一夜看著她微不可見的呼吸到天明。 「我的身子本就屬寒性,沒什麼大不了的,無赦。」眾醒微笑,冰涼的雙手下意識的采進他衣內取暖,他的胸膛微微一震,冷靜的將她的無骨柔荑捉住,手掌包著她的小手。 他的聲音略嫌低啞:「你若好好養胖身子,我又豈會擔心?」棉被下她的玉足也是冰涼透徹的,他輕輕讓她縮起的冰足擱進他的雙腿間。 她的臉微微紅了下。「謝謝。」 他失神了會,魔性的眼洩露微微的激情,包著她小手的雙掌不由自主的縮緊。 「都是夫妻了,還說什麼謝。」多想狠狠的攫取她的柔軟,讓她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妻子。多想不顧一切讓她的身子屬於他,偏偏他們是天與地,永遠地無法碰觸的。 該知足了,只要她的壽命綿綿,只要她活著與他相伴,只要她愛著他,他該知足了。 「是夫妻,才要說謝。」她露出淺淺的笑,仰臉瞧他。「我明白你珍惜我甚於你自己,現在我無法為你做什麼,但盼我能時時刻刻珍惜你的情。」一頭長髮順動,露出了雪白頸前淡淡的燒疤,每每看到,總心如刀割。 那是她奔進火場裡不慎燒傷的疤。那樣的恐懼一次就夠了,難以想像他若沒有瞧見她,沒有及時帶她逃出,她會有怎番的下場…… 「我不要你珍惜什麼,我只要你一直愛我,愛到天荒地老。」他咬牙道。 「我……」 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眾醒的話。她微微一愕,低語:「這麼晚了,會是誰?」 他迅速起身,欲往高櫃上抽刀。 「不要,無赦。」她連忙坐起來,淡淡寒氣襲來,讓她猛咳了兩聲,一頭青絲凌亂的披散肩上。「你答應我的……」 「我只是防身。」妖魅的臉龐在月色下顯得難讀。「這有什麼不對?我容不得任何人來傷害你。」 「無赦,等等。」她爬下床,盡快的穿上外衫。這五年來,他們離群索居,除了一年前收容兩個孩子外,從未有外人拜訪。 會是誰?但願……不是會讓無赦動刀的人。她怕極了他再殺人,心知肚明他不再殺人是為了她,倘若哪一天他動刀,必定也是為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