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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樓心月    


  弄晴滿是納悶,如今的易子揚有異於她印象中的他。她所熟識的易子揚,是果敢、自信的,冷峻與漠然中自有一般女性難以抵抗的狂傲丰采,他甚至有點偏執激狂的,曾幾何時,他會為了一句該不該出口的話而猶豫不決?

  難道,歲月真能改變一個人?

  她始終介懷著方纔他未出口的話究竟是什麼?

  車子在她的若有所思中停下時,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根本沒有送她回家的意思。

  雖然僑居法國六年,但她還不至於對這裡的街道"路癡"到這種程度,若不是一路上心緒太亂,或許她早發現了。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她驚亂地叫道。

  這裡,是她一輩子也忘不了的地方,一如他帶給她的刻骨銘心。

  她在這兒生活了四個月,有太多的夢在這裡編織,有太多的纏綿歡愛在這兒埋藏,有太多的淚在這裡流下,更有太多永難磨滅的傷痛在這兒烙下,尤其最後一次,幾乎奪去了她存活的勇氣!

  不堪回首的過往回憶,如浪潮般狂湧而來,席捲了她淒迷狂亂的思維。當身子再度凌空,她仍是怔忡茫然。

  進了屋,他輕巧地將她放置在沙發上,沒一會兒又再度回到她身邊。當她回過神來,他已脫去她的鞋襪。

  "你幹什麼……"

  "不但腫起來,還瘀血。"他攏起眉宇,表達他所觀察的結果。

  纖纖小腳被他握在大掌中,熟悉的情悸流貫全身,她心緒大亂,不安地想抽回被他緊握的腳。

  "別動!"他眉頭蹙得更緊,拿過方才取來的藥膏為她抹上,動作之輕柔,彷彿在呵護一件易碎的珍品。

  弄晴完全傻了眼,像個呆瓜般愣愣地看著他的舉動,因為嚇傻了,完全忘了要抗拒這不合宜的接觸,甚至忘了要為腳下傳來撕扯般的疼痛而驚叫。

  這是易子揚嗎?那個冷酷無情心如冰鑄的易子揚?他也有柔性的一面?

  而且,是對她?一個他曾棄如敝屣的女人?

  完成推揉的動作,他微一揚眉,見弄晴失了魂般的模樣,不禁擔憂地以為她是痛得忘了該怎麼哀叫了。

  "還好吧?"難以控制的關切傾巢而出,蹲身在她面前的易子揚不由得收攏眉心,溫熱的大掌輕捧她茫然失神的迷惑臉龐,"晴兒?"

  她渾身一震,一聲"晴兒",遙遠又似相近,清晰又似迷離,她一時分不清究竟是夢或是真實。

  "你……"她怔然無言,如夢似幻的男性氣息充斥鼻間、縈繞腦際,讓她彷彿又跌回到六年前夢般的時光。

  "我看去醫院好了。"這副模樣的她,怎不令他掛心?當下便預備要動手抱她——

  "別碰我!"這回,她反應快速,立刻驚跳起來,踉蹌地退了幾步,腳上傳來的尖銳刺痛讓她步伐不穩地往後跌,就在危急當口,他分毫不差地伸出臂彎,將她接個正著。

  弄晴在驚魂甫定之餘,才發現自己正安安穩穩地待在易子揚懷抱中。

  多麼熟悉的臂膀呵!酸楚的感受絞人心扉,她眼底浮起盈盈的淚光。

  他的手微微顫動,她發覺到,是在乎嗎?易子揚會容許自己去在乎任何一個女人?

  不!她太瞭解他了,正因為瞭解得太透徹,若再任由自己淪陷,那麼連她都會瞧不起自己,連她都不能原諒自己了。

  過往痛楚再度清晰地浮現腦海,她渾身有如針戳般的一顫,用力推開他,驚退了幾步,反身靠在落地窗前,努力平息意亂情迷的脫軌情潮。

  因為背對他,弄晴不曾察覺他眼中浮起的落寞神色,更不會知道他此刻心頭的悲楚與淒然。

  望著她疏離冷漠的背影,無由的痛楚淹沒了他。六年間,懊悔的情緒重重啃噬著他,無時無刻提醒著他,他究竟錯過了什麼,這種錐心的煎熬,折磨得他無一刻平靜,每每想起她的柔情婉約、她巧笑倩兮的容顏,更是使他倍感痛苦,疼人了心坎裡。

  然而,是他一手造成這一切,能怨誰呢?痛苦,也只能說自己活該吧?nbsp; ?br />
  "你——還恨我?六年的時光,仍無法讓你淡忘我曾帶給你的傷害嗎?"蕭索的嗓音低低響起,隱隱夾雜著痛楚。

  心亂如麻的弄晴逕自沉默著,她需要調整亂了軌道的思潮。事實上,她始終不曾恨過他,因為——是她給了他傷害她的權利,不是嗎?正如二哥所說,是她自甘墮落。

  她的沉默,卻使他誤以為是默認。

  上蒼啊!他還能承受多少的痛楚?在傷了她這麼深之後,他還有能力挽回她嗎?莫非,他真要失去此生惟一的摯愛?

  不,他無法忍受失去弄晴,這會讓他痛不欲生!

  "晴——"

  "下雨了……"幽幽忽忽的嗓音傳人他耳畔,弄晴的目光正迷茫地投向陽台外飄著濛濛雨絲的天際,他凝望她淒迷的容顏,知道她想起了什麼。

  "你沒忘,你一直都沒忘,是嗎?"他低低柔柔地輕語。

  "你相信嗎?"她失神地喃喃道,"雖然它給我的是慘痛的過往記憶,但在那之後,我竟莫名其妙地愛上了這樣的天氣……"

  心口一蕩,狂濤洶湧的思潮,將他倆捲向六年前那一個夏季——

  @  @  @

  那一年,她二十歲,以清新脫俗的氣質席捲了政大校園,更是眾才子競相追逐的漂亮學妹,但看盡了學長們猛獻慇勤的追求攻勢,她反而心如止水,波瀾不興,總覺得他們帥氣有餘,沉穩不足,她要的,不是這種男孩。

  家境上,她絕對可以高枕無憂,雖然父母早逝,所幸她有兩個將她疼進骨子裡的哥哥,大哥樓少棐不幸於一年多前辭世,大嫂也相繼亡故,只剩下姑姑與二哥,姑姑與她沒有血緣關係,所以認真說起來,她的親人只有二哥樓少鈞及她三歲的侄子——大哥的獨生子樓浩庭。

  二哥寵她,但不溺愛,所以她雖生為富家女,卻

  沒有半絲趾高氣揚的驕縱氣息,認真說來她是幸福的,沒有父母的關愛,但擁有兄長加倍的疼惜,她很滿足,也很快樂。

  步履輕快地穿過綠意盎然的庭院,她推開客廳大門,朝著裡頭扯開嗓門大喊:"二哥,我回來了。"

  "哦,去梳洗一下,馬上可以開飯了!"

  聲音是由廚房傳來,弄晴立刻驚恐地豎起寒毛——

  不會吧?難道今天是管家的休假日?

  "二……二哥,你人在哪……哪裡……"弄晴語音有著嚴重的顫抖。

  "我在廚房!"

  天啊!二哥又下廚了……救命啊!她還想多活幾年!

  她丟下手邊的書,避難似的準備落跑,匆匆留下一句——

  "糟糕,我突然想起和同學有約,沒時間吃晚飯了,二哥,你千萬別等我!"

  "等等、等等!弄晴,早點回來,我留些菜給你。"

  聞言,弄晴感到前途晦暗!

  二哥難道這麼沒有自知之明嗎?拜託!只要是正常人,誰有能耐吃他那些慘不忍睹的食物?

  "不、不、不,二哥別麻煩了,我在外頭吃,不會餓著自己的。"她趕忙回絕,搖得頭都快掉下來了。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不等樓少鈞回應,她刻不容緩地拔腿就跑。

  樓少鈞追出門來,在後頭喊著:"等等,弄晴!快下雨了,你不帶把傘出去嗎?"

  "安啦!我的命運不會這麼坎坷的。"遠遠丟來一句話後,哪還看得見她的人影啊!

  其實,她心裡是想,淋雨也比吃你做的菜好,

  從小她便崇拜二哥,不但生來帥得一塌糊塗,連老天爺都眼紅;還允文允武樣樣精通,功課名列前茅不說,上了球場就如脫韁野馬,打遍天下無敵手,甚至還能彈得一手好琴,對她這個音癡來說,家裡頭那架大鋼琴簡直是用來讓她"觸景傷情"、自慚形穢用的。

  他帥得沒天沒良也就算了,若再讓他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太無懈可擊的話,那麼,連老天爺都會心理不平衡了!所以,他有一樣蹩腳到令她想撞牆兼吐血的大弱點——廚藝。

  提到他的廚藝,弄晴就忍不住要三聲無奈,仰天興歎!

  不知道哪個混小子說的:"君子遠庖廚"!很抱歉,樓少爺不信這一套,他兼具新新好男人的美德,在大嫂辭世後,每逢管家休假日,他就躍躍欲試,迫不及待地跳進廚房打算一顯身手,她一時不察,居然很不智地答應了他,那一次,她差點一失言成千古恨!

  從那之後,她才發現樓少鈞的手藝實在不是一個爛字了得,他根本連基本常識都不懂,在她發現紅蘿蔔和絲瓜超級難吃後,他居然能夠很無辜又一臉恍然大悟地叫道:"原來紅蘿蔔和絲瓜要削皮啊?下回我一定記得。"

  還有下回啊?

  當場,她差點睜著眼昏過去,還足足仰天哀鳴了三分鐘。

  不過事實證明,他無限個下回都與第一次沒多大的差異。若真要說有,就是難吃度的不同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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