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首頁 > 作家列表 > 樓心月 > 雨中弄晴 > 返回 下一頁 | |||||||||||||
字體大小 |
背景顏色 |
|
|||||||||||
第1頁 樓心月 耳邊傳來空中小姐請乘客繫上安全帶、飛機即將降落的甜美嗓音,原本遙遠模糊的景物,也因飛機緩緩接近地平面而漸漸清晰起來,終至降落於機場。 辦好人境手續,領了行李,樓弄晴深吸一口氣,挺直腰桿走出機場。 空中正飄著毛毛細雨,多愁的雨絲,緊緊纏上她泛著酸楚的心扉,環視曾經熟悉的景物,難忍的揪心悲愁取代了一切知覺,奪人心魂的明眸漾起不爭氣的水光點點。 這是她一輩子也不願憶起的傷痛,也是她一生惟一刻骨銘心的愛戀,可是,它卻傷得她體無完膚,讓她幾乎喪失活下去的勇氣,傷得她一顆心支離破碎,讓她幾乎忘了該如何呼吸。 猶記得,六年前含淚揮別兄長,懷著萬念俱灰的心情離開家鄉、離開惟一的親人、離開——她最愛卻傷她也最重,而她卻連怨恨也不能的男人,獨自投向茫茫未知的陌生國度,當時,她幾乎要用盡所有的力氣,才能逼迫自己狠下心來斬斷這段只會帶給她痛苦與纍纍傷痕的愛戀! 然而,六年過去了,而她終於也熬過了那段苦澀悲涼的歲月,在異邦浮沉的六年間,她已學會將揪腸泣血的疼悄悄往靈魂深處藏,她會忘了他,她會的! 她在舉世聞名的浪漫花都生存了六年,也是在那兒,她撫平了所有的創傷,沉澱狂熾的情愛糾纏,於是,她回來了。 這裡,畢竟是她的根,她曾經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這裡有她熟悉的一切事物、她最親最愛的人……其中,可還包括"他"? 她不知道,她真的沒有答案。 她曾經義無反顧,猶如飛蛾撲火地栽了進去,罔顧二哥痛心失望的責難,傾盡自己的生命來愛他,結果,換來的卻是粉身碎骨的傷害。 而今,她還會傻得保存對他的愛嗎? 她閉了閉眼,六年後的今天,她不敢說自己勇敢多少,但,至少不再是當年天真傻氣的丫頭。如今,她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絕不同於六年前青澀稚嫩、只能任愛情將自己搞得遍體鱗傷的二十歲女孩! 飄泊了六年的倦鳥,是該回到溫暖的巢穴了。她知道二哥一直很擔心她,雖然她曾那樣地違逆他、傷他的心,但在她人生最低潮、最灰暗的時期,二哥仍是朝她展開溫暖的雙臂,以世間最溫馨的親情撫慰她滿是創傷的心。 兩年多前,二哥樓少鈞手攜今生的摯愛步上紅毯,為了參加惟一親人的終身大事,她鼓足勇氣搭機返鄉,那是四年來,她第一次踏上這片與"他"共有的土地,然而婚禮過後,她以學習服裝設計為由,堅持返回法國。又過了兩年,樓少鈞的第一個女兒降臨世間,她接到了他的長途電話,告訴她—— "我和萱萱的意思,一致決定為女兒取名為盼晴,我們一家人都衷心地盼望著你回家來……" 她當場熱淚盈眶,久久說不出話來! 雖然這幾年她始終漠視樓少鈞期望她回來的要求,但這會兒,如此強烈的親情召喚,她再也無法抗拒,所以,她回來了, 這一次,她沒有驚動任何人,悄悄地收拾行囊回來了,連樓少鈞也不知道,她想,這該會是一個很棒的喜吧?她幾乎可以想像二哥看到她時,那瞠目結舌的呆樣子 提起沉重的行李,她吃力地步出機場,揚起的手本欲攔下計程車,卻在看不到遠處倚在車旁,英挺不減、冷峻依舊的頎長身影後,震驚得僵在半空中,腦袋瓜好半晌呈空白狀態—— 是他!六年了,再度見到他,心頭是難以理清的千絲萬緒,原本正常跳動的心,幾乎要因為過度的震撼而忘了跳動! 不遠處的易子揚靜靜地凝瞄著她,狂潮般的撼動,隱於毫無表情的冷漠面孔下,沒有人注意到,原本舒展的修長十指如今已握成拳狀,緊得已然泛白,指甲在不知不覺中已深深陷入掌心,而他還渾然未覺。 恍如隔世的凝望中,他們的目光緊緊交纏,任由絲絲細雨飄落在他們的身上,時間彷彿就此遠離—— 直到恍惚的思緒再也記不得捉牢手中的皮箱,直到沉重的皮箱毫不留情地砸上她的腳尖,直到砸到腳尖的她如夢初醒地慘叫出聲。 痛,好痛!她疼得差點掉下淚來,正準備要蹲下身抱著腳哀嗚時,他已快如閃電地來到她身邊,她都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麼事,人已被他騰空抱起,在她沒來得及尖叫,就又被塞進他的車內。她正欲出聲,他又轉身提走她的行李丟向後座,然後跳上駕駛座,加入川流不息的車陣中,整個動作一氣呵成,等她有機會開口時,他們已離機場有一段距離了。 "易子揚!你這是幹什麼!"她氣急敗壞地嚷叫出聲。 相較於她的焦躁,易子揚沉穩而從容的態度形成強烈的對比。 "不錯,字正腔圓,中文荒廢了六年,顯然對你並無多大影響。"他氣定神閒地淡然道,目光始終停駐在前方的路況。 #*&△……她實在很想朝他大叫:你這天殺的大混賬,信不信我還可以用精彩流利的方言罵你?而且一如六年前的流暢! 但她深吸一口氣,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後,以淡得沒有任何情緒起浮的疏離語調說道:"你到機場不是要接機嗎?如果你是忘了有這件事的話,我建議你隨便找個地方放我下車,以免我破壞你的好事,這罪名我可承擔不起。" 易子揚攏起英挺的眉,顯然對弄晴太過冷漠疏離的態度很不滿意。而弄晴並未發覺他的不悅,逕自又說:"是要接客戶的機,或者是哪個紅顏知己?快去吧!我還沒老到忘了回家的路,也就是說,我可以自己叫車回家。" 他身邊一直都不乏女人陪伴,這曾經是令她心碎斷腸的事實,從心痛到認命,再到接受,她已不敢奢望自己有朝一日會成為他的惟一,畢竟,自動送上門的女人太多了,自己不就是一個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她心甘情願扮演那個可以有無盡複數的角色,在泣血飲淚中痛苦地愛著他…… 而今,他的殘酷再也傷不了她,在毅然結束這一切時,他便不再具有傷害她的權利。 易子揚終於側過臉來看她,對於她那一臉雲淡風清的神態感到非常不喜歡,如果她以為他們之間的牽扯可以這麼輕易理清,那她便大錯特錯了!他將用一輩子的時間向她證明今生永遠與她糾纏到底! 她,再也無法如六年前一般,輕易地自他的生命中逃開——就從今天開始! "你究竟聽到了沒有?"弄晴見他悶不吭聲,忍不住嚷道。 終於,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輕聲道:"天大的事,等解決我們之間的事之後再說。" 她心頭陡地一震,他這句話的意思可是在說,天大的事,也不及他們之間的事重要? 平靜無波的思緒,因他一句語焉不詳的話而莫名地紊亂了起來。她悲哀地發現,多年後的今天,他居然還是能成功地主宰她最直接的情緒反應,她甚至開始要瞧不起自己的懦弱、唾棄自己的沒志氣。 偏偏,她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無足輕重,他的一句無心之語,容不得她自作多情,她太明白自己對他的意義與一件穿舊的襯衫無異,她甚至懷疑他是否曾記住她,尤其歲月是記憶的頭號大敵,而他還認得出一個他不曾在乎的女人,能不堪稱奇跡一樁嗎? 基於這樣一個想法,她不得不去假設他將她錯認為任何一個女人的可能性,畢竟在他生活中來來去去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難以計數,所以,她很有自知之明地冒出了這麼一個問句:"你——還記得我是誰吧?確定沒認錯了人?" 真不曉得這句話是在污辱他還是她自己! "樓、弄、晴!別試圖惹怒我。"聽到這樣一句話,他想不發火都難,頓時熊熊怒焰射向她。 可惡,這小女人居然說出這種話?可笑的是,他還為她"守身如玉",系系唸唸了六年,忍受著揪腸錐心的相思煎熬……他何苦來哉呀! 報應,真的是報應哪! "原來你真的還記得我啊?"那一聲中氣十足的"樓弄晴"解開她的疑問, "我應該甚感欣慰嗎?也許吧!"話中沒有挑釁或譏諷他的意思,只有淡淡的蒼涼與自嘲味道。 他一聽,才剛燃起的怒火狂濤立時平息,只剩下滿腔難以出口的繞腸柔情與疼惜。 幽幽沉沉地低歎一聲,他深邃的眼眸讀不出任何情緒,"看來,我當年將你傷得很徹底。" 弄晴未料到他會口出此話,一時錯愕地瞪大眼瞅著他。"你……" "良心發現?"他撇撇唇,苦澀地代她接回。 "我不反對你這麼形容就是了。" "如果……"他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沒將話說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