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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元玥    


  老樵夫笑道:「沒人知道他名字,都叫他『半口氣』。」

  「為什麼?」向天笑眉頭皺起。

  「除了真是斷氣的,他沒有救不活的。十來年前,我那孩子就剩半口氣,噎在喉嚨裡了。喲,他真是要得,硬是給他救活了,現在我那孩子活得好好的,都娶媳婦了。」老樵夫豎起拇指。

  聽他這樣說,韓琉的心咚地急跳,這些天下來,她第一次覺得是有希望的。

  向天笑拍拍她,對她笑了一下。

  老樵夫帶著兩人走到幾問草屋前面。「半口氣!」他拍著門板,叫著大夫。

  一個穿著灰色布衣的老人開門,這人雖是老態,不過五官倒算是好看,只是整個人枯瘦沉鬱,看來如一縷幽魂。

  「半口氣」開口,覷看著老樵夫:「你又給我找麻煩。」

  老樵夫嘿嘿地笑。

  「半口氣」沒再搭理他了,看著韓琉,目中綻出了光。「真怪,真怪。」韓琉的病引起他的興趣了。

  見他這樣,向天笑既喜又優,喜的是,這人似乎對韓琉的病症感了興趣;不過,憂的是,他連聲稱怪,不知能不能救她。

  「進來。」「半口氣」命令向天笑抱著韓琉進來。

  他讓韓琉坐下,脫了她的外衣,解下綁住她手的絲帶。「一群庸醫。」一邊解,他就一邊罵。

  顯然他猜得出向天笑之前也找過大夫,只是這群大夫束手無策,連止癢都不能替韓琉止癢。

  他把了韓琉的脈,眉頭緊了起來,一眼勾去,正看到老樵夫。他不悅他說:「你還在這裡做什麼?」

  老樵夫笑道:「我看你治病埃」他從來沒聽「半口氣」連說兩次真怪,覺得很特別,才想留下來看看韓疏的玻「去、去。」「半口氣」把老樵夫趕走。

  老樵夫走了,「半口氣」斂收心神,專心把脈。把完脈後,他一言不發,盯緊了韓琉。

  韓琉讓他盯得慌了,心亂糟糟地,不知他是要判她生還是死。

  在旁的向天笑忍不住問:「請問大夫,她的情形如何?」

  「半口氣」並不回答,反而不客氣地打量著向天笑和韓琉:「你們兩個是什麼關係?」他直問。

  韓琉和向天笑互看一眼,向天笑說道:「朋友。」

  「半口氣」皺了眉:「不是夫妻?不是愛人?」

  韓琉臉上一紅,向天笑微有不自在。

  「半口氣」收了目光,哺念:「不是夫妻,不是愛人,倒是難得,她病成這樣,你還沒丟下她。」

  「半口氣」站了起來:「跟我來吧。」

  兩人雖然不知道他想怎樣,也只得跟上。

  他打開另一間草房的門,對著韓琉說道:「我看你還算順眼,這間房間,就給你等死用吧。」

  心一凜,韓琉驀地感到一陣昏眩,又要站不祝向天笑穩著她,臉色難看:「大夫,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還聽不明白嗎?」「半口氣」揪了眉,「我跟你說,她先中了大內的『五陰毒』,餘毒未清的情形下,又被『鬼面碧蜘蛛』所咬,才會發出這些症狀。這種情形下,必死無疑。」

  他一番話,竟然將韓琉病症的來龍去脈說得如此清楚精確,聽得向天笑膽戰心驚。

  不願相信他宣判的「必死無疑」,向天笑拉住韓琉的手。「我們再去找別人吧,說不定還能有救的。」

  「慢走埃」「半口氣」無所謂地嗤笑,「年輕人,如果真的有人救得了她的話,請你回來告訴我這糟老頭一聲,我立刻死在你面前。哼,既然有人醫術比我好,那我沒有必要活著了。」

  他說得這樣篤定,令韓琉倒抽了一口氣。

  她畢竟還是難逃一死哪……也罷……也罷……韓琉定下心神,在向天笑的攙扶下說道:「既然必死元疑,怎麼好意思還麻煩老丈,我自己會擇個地方等死。」

  「半口氣」搖了搖頭,「難得啊,你年紀輕輕,對於生死,竟然看得開。不過,你以為我為什麼會留個房間給你等死,那是因為等死的這些日子,你身上那種萬蟻鑽心的癢又會復發,而且全身會潰爛惡臭。我是想看看,到時候能不能幫你緩一緩,或者讓你痛快地死。」

  他說得極為殘忍,又極是慈悲。

  向天笑頭皮麻了,完全無法想像屆時韓琉得受多少的苦。

  「半口氣」對他說道:「至於你啊,要不要陪她,就看你的心意了。不過,等她化膿的話,你又恰巧有個小傷口的話,自己就要小心,那可是會被傳染的。」

  他也不等向大笑的回答,把門推得更開,門裡一片幽暗,像是吞噬人的黑洞,看得向大笑和韓琉驀地冷颼颼起來。

  第六章

  入夜,韓琉週身莫名發冷,她蜷身曲膝窩在棉被裡,仍然止不住打顫。

  「韓琉。」向天笑在門外敲門,「你怎麼將門給關了?」

  韓琉歎了一口氣,知道若不出聲,他是不會走的。「因為我想安靜地等死。」她明明白白他說。

  她對他的態度不復之前的親暱,既然她的病有傳染的可能,那還是與他遠一些好哪。

  他在門外沉靜了半晌。

  聽不到他的聲響,她想,他該是離開了。這樣也好,她這麼認為,卻有些說不出的失落。

  人哪,脆弱的時候,格外矛盾。

  「砰」的一聲,門被撞開,她嚇了一跳,瞠眸看他闖入。呆了半晌,她幽幽地重申:「我想安靜地等死。」請他離開。

  「我會安靜地陪你等死。」他堅決他說,霸在她的面前。

  他灼熱黝黑的眸光,讓她心頭一熱,也讓她心頭一慌。她已經不求病好了,只願平靜地離開世間,若是他在,她如何能平靜。

  她下意識地拉了被,困難他說:「要死的人是我,你就顧量我的心情吧。」她的意思,是要他走。

  「那我的心情你明白嗎?」劍眉一軒,他自胸臆間釋出心頭的話,「死的是你,難過的卻不只是你,要我睜睜看著你……」死這個字,他無法再說出口。

  對他來說,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去,那也是一種折磨啊;可是要他離去,看不到她,他只會更慌更亂。

  兩人的生命之間,若是已然綿密地牽繫,不能割斷,那將死的雖是受苦,獨活的亦是受罪的。

  他閉了口,她的胸口沉住,她當然知道他也是難受的,只是……他輕吐道:「總是多相處一刻,是一刻吧。」

  她默然不語,四下岑寂,只有門板嘎嘎地響。

  門閂讓他撞落,門板半懸,只是撐個樣子在那裡晃著。

  她瞅了門板一眼,忽然間覺得,她也不過是半撐著的軀體埃風一吹,屋內的燭火暗熄,嘶地躥了點煙。

  她瑟縮,屠弱的身子打了個冷顫,牙關冷得發顫。

  床板跟著她微弱的抖動嘎吱輕響。

  他敏銳地覺察,眉頭皺了起來,驀地拉住她的手。

  她慌亂地掙開:「做什麼?」

  「你的身子這樣冷,怎麼不說?」他輕斥,更多的是心疼。

  「有什麼好說的?」不管受怎樣的苦,她都不會去說。

  這就是她埃向天笑怒了,不由分說,將她從床上抱起。

  「埃」她嚇了一跳,「你走開啦!」企圖掙脫開他,難得地動了肝火。

  他把扭動的她放在腿上,從她背後滿滿將她抱住,暖遞他所有的情意。「不要再趕我走了。」他沉聲。

  在他懷裡,她不再掙扎,他聲音中的溫柔,揪得她心軟。他的擁抱真的讓她暖了哪。「會傳染的……」她暗啞地低訴。

  承認了吧,她不是不想要他的擁抱,只是這對現在的她來說,那太過奢侈,她如何能去拖累他啊?

  傳染,是她擔憂的,卻不是他怕的。「也許這就是我要的。」他環緊她的腰際,「能的話,就傳到我的身上吧。」那就誰都不孤單了,她不用一個人受苦,而他不用無力地看著她一個人受苦。

  「何必哪!你這是何必哪?」情悠悠地動,心暖暖地疼。

  他讓她更怕了。她原先怕的是等死的煎熬,於今,她怕的是死後的冷清。若成了一縷魂,她便再也感受不到他的體溫、他的氣息了。

  她怕了,她真的好怕。

  他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抱緊瑟縮的她,抱緊讓他心疼的她。

  門外一雙眼眸,靜靜地看著兩人。

  #  #  #

  清晨霧散,「半口氣」在門前蹲著,生了火煮藥。

  向天笑正從韓琉房間出來,「半口氣」叫住他。「年輕人。」

  「請問有什麼事嗎?」向天笑走到他的旁邊,與他一般蹲坐著。

  「很好。」「半口氣」喃喃地說,稱讚向天笑這個體貼的小動作。他和自己一樣蹲坐著的話,自己就不用站起來或是仰頭和他說話了。

  「半口氣」平視著他:「你把她叫來吧。」他口中的她自然是韓琉。

  「她好不容易才睡著的。」她沒有說,可是他知道,她這一夜,過得極不舒服,他實在不忍心去吵醒她。

  「半口氣」看著他:「她病成這樣,你對她還能這樣體貼,算是難能可貴了。」他一直看著他,目光忽地變得有些怪異,迸射出奇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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