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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寄秋    


  也許這就是她拋夫棄女的報應吧!放棄殷實忠厚的前夫和自幼聰慧的稚女,毅然決然的跟著已有家室的男人遠渡重洋,來到完全陌生的櫻花國度,為的不過是一份執著的真愛。

  若問她後不後海當時的選擇,她只能說不後悔認識教會她愛的西屋恭治,並愛上他,愛的本身並無過錯,只在於有人會因此受傷。

  但是時間若能退流十三年,她一定不會奮不顧身地為愛遠走他鄉。守著平凡的家,守著老實的丈夫,何嘗不也是一種幸福。

  「我很乖呀!見到大媽一定低頭行禮,不敢大口喘氣,可是她還是哼了一聲,叫我小雜種。」他不喜歡被罵,因為他沒做錯事。

  「御寺……」西屋嵐月難過的輕擁著兒子,不讓眼淚往下流。

  「如果艷色姊姊在就好了,大媽好像很怕她,每次姊姊一來,她的眼睛就不會往上吊,用鼻孔看人。」他希望能有姊姊一半的勇敢,只用一句話就讓大媽臉發脹,氣得拂袖而去。

  「是呀!小艷很久沒來了。」她很想念從不在她懷中撒嬌的女兒。

  對於唯一的女兒,心懷愧疚的西屋嵐月總覺得對不起她,沒能盡母親的本份照顧她,讓她小小年紀便失怙,同時沒了母親,也親眼目睹父親的死亡,由眾親屬撫養長大。

  原本她有意接女兒來日本同住,可是前夫家不放人,再加上女兒本身的意願不高,她也就由她去,未加以勉強。

  難得女兒懂事不記恨,絲毫不記掛她別夫再嫁,仍喊恭治一聲叔叔,不在意他用卑劣手段搶走自己的母親。

  愛情沒有道理可言,你要覺得值得就去爭取,不要讓自己有遺憾。這是女兒說過最寬厚的話,她認為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

  西屋嵐月的思緒飄得很遠,想著遠在海洋那端的女兒,渾然不覺沉穩的腳步聲朝她走近,伸出厚實的雙臂從她身後擁住細腰。

  「我的小女人在想什麼?」

  微驚的一仰頭,她迎向落下的深濃氣息。「啊!是你呀!幹麼從背後嚇我。」

  「多桑。」

  西屋御寺恭敬的一喚父親,換來他不輕不重的撓耳動作,以及一記寵溺的笑容。

  「是你想得太出神,沒注意我的到來,怎麼反而怪我驚嚇到你。」滿臉愛意的西屋恭治取笑的說道,濃情深愛全表現在眼底。

  她嬌嗔地輕捶他胸口。「反正就是你的不對,不該害我差點停了呼吸。」

  他大笑。「膽子有這麼小嗎?」

  「哼!不理你,就愛欺負人。」一遇到把她當小女人寵的丈夫,她就像回到十七、八歲的少女時代,嘴一嘟朝他發嗔。

  「喔?真不理我呀!本來我想告訴你艷兒這幾天會來日本,那我就省了口水不多說,免得被人嫌。」他故作委屈的搖著頭,輕歎息。

  「什麼,小艷要到日本?」她驚訝的張大眼,喜不自勝。

  「瞧你開心的,有了女兒就忘了丈夫,我吃味了。」早知道就不多事,等人來了再給她驚訝。

  年近半百的西屋恭治仍擁有強健體格,不若一般人矮小,髮鬢雖冒出幾根銀絲,但面容有如四十歲、正值壯年的男人,一身成熟的男人味不見老態,仍是不少年輕女孩迷戀尖叫的對象。

  不過他在人前可嚴肅得像塊千年不化的石頭,唇線始終緊抿,面無表情的板著臉,只有在心愛的女人面前才放下心防,做回他愛妻愛子的愛笑本性。

  「呿!吃什麼味,你比我還疼那丫頭,她一來,最高興的莫過於你,你根本把她疼入心坎底了。」她才是該埋怨的人,鮮少見面的女兒老被搶走。

  「好酸的味道,你不會吃自己女兒的醋,怕我要她不要你吧!」母女倆都是他的心肝寶貝,他都愛。

  她沒好氣的一瞪。「少說不倫不類的話,要是傳進宮子夫人耳中,她會以為我們母女真想霸住你,讓她沒了丈夫。」

  「宮子最近又找你麻煩?」一聽見正妻名字,西屋恭治的表情倏地一沉。

  「呃!這……」西屋嵐月一愕的澀笑,不想背後道人長短。「其實你想照顧我們的美意甚好,可是用不著把大半財產留給小艷,她用不到這筆錢……」

  「啊!有蝴蝶,好大的燕尾鳳蝶,御寺,多桑帶你捕蝶去,我們一起做蝴蝶標本。」他忽地高喊,牽起兒子的手往梅樹下去。

  自有一番想法的西屋恭治避談名下產業的分配,佯裝沒聽見她的聲音,一大一小兩道身影開懷地大笑,在陽光底下奔跑。

  他快樂地和兒子在草地上翻滾著,笑語不斷的邀最愛的女人同樂,殊不知歡樂的畫面落入另一雙妒恨的眼中有多氣憤。

  西屋宮子怒折一截小指粗的吉野櫻細枝,面容一冷地咬破下唇,血絲沁唇泛著陰色。

  第四章

  「怎麼又是你?」

  一下飛機,西門艷色第一眼見到的不是京都美景,而是一個高大的身影朝她走來,過人的高度擋住她頭頂的亮光,形成一道黑色陰影。

  說不上是厭惡或排斥,她只是不喜歡被人安排好的人生,獨立自主的她一向有主見,想要什麼就主動爭取,不會任人擺佈。

  而感情本就是兩個人的事,和其他人無關,那些閒得發慌的傢伙哪有安什麼好心,除了整她外,實在看不出一絲關心。

  她看起來很像需要男人的樣子嗎?他們居然挑也不挑的丟給她一個和尚……

  喔!還不算和尚,帶髮修行而已。

  看了看一身憎衣的男人,她重重的在心裡歎口氣。難道她運氣真這麼差,非和他扯在一起不可。

  「巧合,我剛下機。」和她搭的不是同一班飛機,但幾乎同時降落。

  「是呀!挺巧的,我還以為你窮得買不起一張機票,準備游泳回日本。」她要信他,天大概要飄起紅雨了。

  薩胤風勾起嘴角,手不受控制地將她垂至眉際的發撥向耳後。「有人贊助。」

  「我想也是,最近我犯小人,老是被人出賣。」贊助者的名字呼之欲出,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誰。

  如果可以列出一張排行榜,榜上有名的鐵定儘是熟悉客,一個一個「為善」不落人後。

  「我們上涼寺有打小人的草人,隨時歡迎你前往索取。」他說的是肺腑之言,希望能常見到她。

  「上涼寺?」她不給面子的搖頭。「沒聽過。」

  京都最多的是什麼,十之八九會回答是寺廟,而且一座比一座古老,一座比一座有名,什麼金閣寺、銀閣寺、三十三間堂,還有相當著名的晴明神社,陰陽師安倍晴明的傳奇故事還曾搬上大螢幕,由陰柔的野村萬齋飾演。

  而上涼寺她當真未有聽聞,在諸多聞名全世界的廟宇之中,若是不夠顯眼的小寺小廟自然會被淹沒,成為滄海一粟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小砂子。

  「我可以帶你走一趟,我想我還適於地陪工作。」生活三十二年的城市,不能說不熟。

  西門艷色驀地停下腳步,美眸生惱的瞪著他。「誰僱用你?」

  「沒有人。」至少他沒收下那筆酬勞。

  「那群人的個性我瞭解得一清二楚,若無他們暗中搞鬼,我們『巧遇』的機會微乎其微。」應該說不可能碰得上。

  她搭的是龍門專屬客機,理應降落在龍門分堂自設的跑道,而非東京機場,得再轉新幹線進入京都驛,多繞一圈。

  「你厭惡我?」薩胤風語氣極輕的問道,看不出此時的心情。

  淡淡地,不冷不熱,好像她的回答影響不了已看淡紅塵的他,不管她說什麼都能坦然接受,不致心生怨懟地怪她坦誠不諱。

  他的人就像一部佛經,老僧入定般讓人想合掌一拜,敬畏有加地當他是神。

  月眉微擰了一下,她反問自己,做出結論。「談不上厭惡,只是我習慣獨來獨往,身邊多了個人會覺得不自由。」

  龍門的人率性慣了,瘋瘋癲癲全是怪胎,處在瘋子當中她輕鬆自在,若遇到一板一眼的正常人反而沒法適應。

  這叫龍氏定律,環境會改變一個人的內在,縱使再怎麼正經八百,往他們那裡一丟,不出一年全改了性情。

  「那你就別當我是個人,我是空氣,是風,是流動的水。」佛謁:無我——修行的最高境界。

  「我是沒當你是個人。」西門艷色快步疾行,有意將他丟下。

  「咦?」什麼意思?!

  「因為我當你是和尚。」和尚不是人,他們是佛。

  即使冷性,她仍有俏皮的一面。

  畢竟是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子,再怎麼穩若盤石也有柔軟的一片天空,除了極力扮好土使者的角色,她同時也是正值芳華歲月的小女兒。

  女人是成熟的代表,女孩則是生嫩的象徵,介於兩者的她既保有女孩的純真,又多了邁向女人的嬌媚,合而為一便是嬌俏佳人。

  她是一幅冷色調的圖畫,可用色大膽,既冷漠又鮮艷的突顯兩個世界的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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