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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岳盈 紅顏未老思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 莫名的恐懼和絕望掐著他頸子,令他呼吸困難。 不,他無法坐視她淒清寂寞的老死深宮。她值得更好的對待,值得人捧在掌心裡疼惜,而不是任她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 「是不會!」他以為是自己激憤地喊出聲,但那優美而冰冷的聲音是出自善善美麗的紅唇,「因為我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你能怎麼做?」他感到全身發冷,擔心她會做出傻事。 「跟你無關。」她倔傲的表情一片冰冷,語氣輕輕的,「都跟你沒關係了,既然你不要我,所有的事便跟你沒關係。我只能祈求,誠懇 地祈求上蒼,求老天爺不要讓你落到跟師父一樣的懊悔中。錯過,就錯過了,再後悔也挽不回什麼……」 「你在說什麼!」他慌張地伸手向她,善善卻敏捷地閃開,飄到三尺遠。 「家師便是我母后至愛之人。」陰影在她四周迅速擴散,她單薄的衣袍被夜風吹捲得似要飛走,聲音顯得空洞,「他是我父王的堂弟,與母后互有情愫,在母后被指為太子妃後,碎心之下,遠走他鄉。幾年後他回來,母后卻已香消玉殞,令他懊悔當年顧及社稷安定,沒答應母后的要求,帶她一塊離開。他終身悔恨,在將我教養成人之後,便在母后的墳前坐化。臨終前交代我將他火化,灑在母后的墳上……」 岳翕全身如墜冰窖,彷彿她話裡的描述將是自己未來的照鏡。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她沉吟道,深深看他一眼,像是要將他的形影烙進神魂裡般深刻,「師父生前總愛念這兩句。他還說,寧做無情人,莫留多情恨。他要我學會無情,但我學不會……」 聲音破碎地消失風中,善善仰著臉凝望明月,任臉上的濕意風乾。驀然,她旋轉過身,化作孤雁消失在樹林裡。 「善善!」他低喊出來的聲音裡有著無措的慌亂與憐惜,舉起腳步想追去,雙腳卻像被固定住似的無法動彈。 追到又如何?除非他打算做個不忠不孝的人帶她遠走高飛,否則任何安慰對她都是傷害。 罷了,他頹然坐倒,注意到她離去的方向是兩人這段期間居住的山洞。她應該是回去那裡吧?想必是傷心欲絕地想一個人發洩心頭的創傷,倒不如成全她,待會兒再去探視。 只是他的遺憾和悲痛……都將長留心底,連化成灰燼灑在情人墳上都不能。 ****************************************************** 月已西斜,憑著精準的方向感,岳翕回到山洞。才竄進洞口,混合著各式酒的酒香濃霧般朝他擁來,令他呼吸一嗆,緊接著聽見模糊的低喃。 「……千萬端,美……三百……」 山洞角落裡插著的塗了松脂的火把映照出坐在地上捧著酒罈喃喃自語的醉美人。 雖是滿頭亂髮,仍遮掩不住她天仙般的絕色。澄亮點漆般的黑眸因酒意而渙散,失焦地朝他微微瞇了瞇。亂髮下,嬌美的臉容呈現胭脂般的動人顏色,粉頰上儘是淚痕。粉櫻似的濕潤嘴唇猶自顫動,岳翕豎耳傾聽了許久,才聽懂她嘴裡吟哦的是李白的詩句。 「窮愁千萬端,美酒三百杯。愁多酒雖少,酒傾愁不來。」 短短的四句詩,她卻念得顛三倒四,若不是他讀過,恐怕猜不出來她在念什麼。 「你這是在做什麼!」他好氣又好笑,大踏步地走向她。 「喝、喝酒……」她回他一個燦爛的笑,美得令人心醉。 岳翕目光如電地掃中一地的酒罈,有的歪倒流了滿地的酒液,有的被打破糟蹋了香氣四溢的美酒,還有的被喝了幾口就丟在一旁不管,只有她兩手捧住的酒罈獨得厚愛,透明的酒液自她嘴角溢流出來。 「你、你們這些……」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一手抓住罈子的瓶口,一手指著他、卻又指不准地搖擺,大舌頭地嚷著,「文人……不是常說……何以解憂,惟有杜康嗎?所以我就把那些酒……」她轉了一圈,渙散的眼抓不住目標,手便隨意地亂指一通,「打開……想知道你……們有沒有騙……人……」 「你到底開了幾壇!」猿臂一伸,岳翕輕易地取走她手中的酒,扶住她不穩的身軀。 善善不領情,用力拍打他,掙扎地朝後退。 「我……哪有喝多少!」她邊擺手,邊為自己辯解,邊打酒嗝。「我不過是……想喝酒,就開了一壇……那個葡萄酒……酸酸的,一不小心就被我打翻,便又開了蜜酒……太甜了,接著喝百花釀……但我怎麼喝,就是解不了憂,消不了愁,覺得你們在……騙人!」 她嘟著嘴埋怨,隨即微皺的小臉像朵盛開的花綻開嬌美的笑,「咯咯咯……幸好我沒有衝動地下這個結論,因為我看到了那個……」她拍開他扶來的手,指著被他奪在手上的酒罈,揚揚得意地說,「原來是我根本沒喝對酒!什麼葡萄酒、蜜酒、百花釀……通通不對!我的憂是因為情,該喝的是忘情酒才是!來來來……別皺眉了,陪我一塊喝忘情酒,你就不會皺眉,像我一樣沒煩……沒惱了……咯咯咯……好快樂……」 她雙手高舉著在原地轉圈跳舞,越轉越暈。 「你醉了。」岳翕把酒罈放到一邊,伸手扶住她暈眩的嬌軀。 「我才沒醉呢!我我……」她嘴裡還要逞強,「是山洞在搖,是你在搖……岳翕,喔,有兩個、三個你呢,我該跟哪個岳翕說……」 「哪個都行。」他哄著她,「乖,讓我扶你上床……」 「上床?」她茫然地眨著眼,接著咭咭咯咯地笑了起來,「你好壞喔!」她愛嬌地嘟著嘴,眼睛失焦地瞪他,酒氣噴了他滿臉。那混合著她體香的酒氣幽香撲鼻,令他心中一蕩,「想趁我喝醉時,對我不乖喔……」 「你想到哪裡去!」岳翕漲紅臉,啼笑皆非。 「喔……我都忘了你是忠臣孝子的君子岳翕,不會對我不乖的。」她又格格狂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岳翕只覺得她的話句句帶刺,但仍一把將她抱起走向石床,善善在他懷抱裡掙扎,吵著嚷著:「我不要上床!我要酒,給我忘情酒,喝了就能忘了情,忘了你……給我!讓我忘了你……這裡!」她捶著自己的胸說,淚濕的小臉上隱藏著痛苦,「就不會再痛了……」 「善善……」痛苦哽在他喉頭,她的每個字都像冰冷的鞭子般揮向他。 岳翕知道自己傷害了她,卻不曉得傷得這樣重、這樣痛,反噬的力道讓他比她更心痛幾百倍、幾千倍。 對不起…… 他想跪在她身前懺悔,可皇帝、家人……形成的陰影卻阻止了他。 對不起……除了將她放在石床上,他什麼都不能做。 但當善善輕叫一聲,投進他懷裡時,他無法阻止自己接納她,還輕聲細語地詢問:「怎麼了?」 「好冷……」她瑟縮著,可憐兮兮的模樣令人狠不下心放她一個人在石床上受苦。 夜裡的低溫使得石床寒冷如冰,過去幾晚善善都是以打坐來抵抗這份寒意,但今夜她喝得酩酊大醉,只是個不勝風寒侵襲的嬌弱女子。 岳翕將她抱在身上,躺上石床。她香軟身子令他回憶起溪裡的那一幕,熟悉的感官熱浪再度狂飆,他連忙緊咬牙根硬生生地壓抑下,專心提氣運功煨暖床面,並輕輕搖著善善。 或許是太過疲累,喝的酒過量,她很快打起盹。岳翕耐心地等待她入睡,方將她放上變得溫暖的石床。 經歷了這樣的一整晚,他著實累壞了,但放不下滿地的酒罈不管。 岳翕認命地將酒罈放回存放它們的凹室,輪到那壇標示著忘情酒的酒罈該歸回原位時,香幽如蘭的酒香使得他乾澀的口腔充滿唾沫,他猶豫地看了石床上酣睡的美人兒一眼,便抵受不住誘惑地以手掬了一口透明似水晶的酒液進嘴裡。 柔綿、鮮甜、甘爽的口感使得他忍不住又掬了一大口啜飲。入喉只覺得溫和不烈,他不禁有些飄飄然。怪不得善善會捧著不放,忘情酒果如其名,香醇甜潤、柔和不烈,飲了後但覺回味悠長,別說世間情愛皆可忘,連自己都可以忘了。 不自覺地將剩餘的酒液喝了大半,直到酒罈差點從舒服得不想動的手中掉下,岳翕方警覺到自己過量了。 「我這是在做什麼?善善需要我照顧,我怎能喝酒!」他懊惱地用酒罈撞子幾下頭譴責自己,方隨手將酒擱在一旁,靠著石床養神,卻迷迷糊糊地睡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