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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衛小游    


  「喔,就來。」

  「啪!」的一聲,一把扇柄不留情地打在寒梅嫩白的手背上,痛得寒梅倏地縮回擺在桌上的手,大顆大顆的眼淚像珍珠似的凝在眼睛裡,只敢打轉,不敢也不願任憑眼淚垂下。

  「字還沒習完,誰准你吃點心?」周訪煙盯著寒梅雪白手背上的紅痕,不禁蹙起眉宇。

  「我又沒有說不練字了,我只是先答應一聲呀。」寒梅撫著被拍痛的手背,委屈地說。

  「你進步的太慢。」寒梅不笨,卻一直寫不好字,他想不通問題出在哪裡,唯一的一個可能便是寒梅偷懶。

  「我有很認真的練習。」寒梅感覺到周訪煙言下之意在指責她不用功。

  周訪煙不語,凝著寒梅好一會兒,才道:「算了,今天就到這裡,你去吃點心吧,吃完我送回去。」

  「不,我練完了字再走。」寒梅倔強地握著毛筆,吃力地沾墨、練永字八法。但不管怎麼寫,一個「永」字的楷書常常被她畫成象形。周訪煙幾乎開始考慮先教她像形字算

  了。

  周訪煙看她吃力的握著筆,走近她身邊,在一旁靜靜看著,發覺寒梅的手在抖。他伸出手捉住她的手腕。

  「為什麼你的手一直在抖?」這樣怎麼可能寫得好字?

  「我不知道。」寒梅自己也納悶。那繡花針時都不曾像寫字這樣顫抖。

  周訪煙扳開寒梅握筆的手指,重新教她正確的握筆方式,自己的手掌則覆在她的手上,牽引著她的手一筆一劃的將一個楷書永字正確而漂亮的完成。

  「感覺到寫字的方法了嗎?」他貼在她身後,輕聲問道。

  寒梅有些驚訝,看著他帶她寫出來的字。「能不能再帶我寫一次?」為什麼他就是寫不出這樣漂亮的字?

  周訪煙有耐心的再捉著寒梅的手,在紙上一筆、一豎、一劃、一挑的教她。

  在周家跟著周訪煙學識字已半個月有餘,光一個永字,寒梅就不知寫壞了多少張紙,每一張都活像鬼畫符,虧得周訪煙還未將她這笨弟子逐出師門。

  周訪煙帶寒梅寫了幾個永字後,突然筆畫一轉,寫了個寒梅陌生的字。

  「這是什麼字?」寒梅愣愣的看著紙上陌生的字型。

  周訪煙未答,又捉著她的手寫了另外一個字,才指著先前的字道:「這個字就是寒冷的寒,而這個字,是梅花的梅,合起來就是寒梅。」

  「是我的名字!」寒梅興奮的道。

  「是呀,這是你的名字,可要好生記住。」他被她興奮的情緒感染,不覺語調也輕快起來。

  「那你的名字呢?你的名字要怎麼寫?」寒梅迫不及待的又問。

  周訪煙笑了笑,握著寒梅的手,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記得怎麼念吧?」

  「周、訪、煙……」寒梅一個字一個字的念,念出聲的同時,也將這個名字的寫法深深烙在腦中。

  周訪煙笑著點點頭,取走寒梅手中的筆。「今天就練到這裡吧,等回我送你回去。」

  「好吧。」寒梅意尤未盡的看著桌上的字,今天是半個多月來頭一回她習仔習得心甘情願呢。

  周訪煙也發覺到寒梅細微的轉變。方才握她手時已不感覺她會顫抖,看來問題出在寒梅的心態上。是他太嚴格了嗎?

  注意到寒梅方才不專心被他打到的手背,他捉起她的手,從櫃中取出一瓶藥,細心的替她抹上。「還疼嗎?」

  寒梅仰著臉看他,坦白道:「疼,你打得那麼大力,不疼才怪。」悄悄的抽回手,她逕自離開周家的書房。

  周夫人早準備了點心等著寒梅吃,但是等寒梅練完字,點心都涼了,便命人再熱過,寒梅卻自個兒回家去了。

  周夫人看了兒子一眼,瞭然的道:「寒梅習字又不為考狀元,別太過責備她了。」她明白自己兒子一板一眼的個性,只怕寒梅會受不了比學堂父子還嚴格的督促。

  周訪煙已有自覺,遂答應道:「我知道了。」等明兒個寒梅來,他會換個比較輕鬆一點的方式來教她。

  寒梅不愛受逼迫,那寫壞的永字便是最好的前車之鑒。

  「喵嗚,喵嗚……」天才大白,寒梅的窗口便傳來幾聲貓叫。

  寒梅還賴在床上不起,聽窗外的貓叫聲愈叫愈大生,她微蹙眉,捉起棉被蓋住腦袋瓜子,像隔絕那擾人清夢的聲音。

  「喵嗚,喵嗚……」  聽起來像是春天的貓兒叫聲,寒梅本不欲理會,但昏睡的腦袋已清醒了三分。

  猛然間,她驚醒過來,掀開被子,光著腳丫子跳下床,打開窗扉。果然……她忘了這是他們的暗號。

  「狗蛋!小冬瓜!」

  窗外兩個十來歲的男童正插著腰,不悅的瞪著披頭散髮的寒梅。

  「酸梅,你睡死啦!叫都叫不起來——嘿咻,走開走開!」男童邊叨念邊趕著圍在他們附近的野貓。都是酸梅啦!跟他們約定什麼學貓叫的暗號,結果引來一群野貓,她自己還睡得死死的。

  「對不起嘛,我忘了貓叫是暗號了。」寒梅趴在窗台上看狗蛋和小冬瓜趕貓。

  「酸梅,你笨死了!」

  若不是念在太久沒見到這些玩伴,敢說她寒梅笨,她早一腳踹下去了。不過寒梅今天心情特別好,仍然笑嘻嘻的道:「你們不是上學堂去了,怎麼還來找我?」

  自從一個月前孩子們進了學堂以後,寒梅酒很少跟玩伴們玩在一塊,因為寒梅自己也得天天去周家的書房報到,鮮少再和他們幹出一些搗蛋的事,附近鄰居還當他們這群野孩子「轉性」了呢!

  「還說上學堂呢,學堂的夫子討厭死了,整天只會叫我們背一些死文章、練字,練不好就要挨打,他手上那根籐條打在屁股上,要痛好幾天都不能坐在凳子上呢!」額上貼了塊狗皮膏藥的狗蛋,摸著自己前日才挨打的屁股,抱怨道。

  「學堂的夫子這麼凶呀!」寒梅不僅把學堂夫子與周訪煙拿來做比較,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手背,覺得自己還幸運一些,至少周訪煙不曾真正打過她。

  「凶得很呢!」長的圓滾滾的小冬瓜一臉恐懼的道。「不提那老夫子,酸梅,我們今天要去玩,你去不去?」

  「去呀去呀!」寒梅想都不想的就說。但隨即她又問:「今天不用去學堂嗎?」

  「不去了,再也不去了!去的是小狗!」狗蛋和小冬瓜異口同聲的說,他們恨死學堂那地方了。

  寒梅能夠體會他們的心境,想到她也要去周家「做功課」,她就想裝病賴床。原本以為讀書識字是件好玩的事,誰曉得一接觸才知道全然不是那回事。

  「要去玩就快哦,阿牛和大毛在船上等我們呢!」他們是被派來找酸梅的。

  寒梅腦瓜子轉了轉,道:「好,你們等我一下。」

  說完,她便離開窗台,迅速換了件衣服,連臉都沒洗,束起頭髮便跟著狗蛋和小冬瓜偷偷從後門溜出去。而寒家的人,才剛要起床迎接新的一天呢!

  「寒梅今天沒來呀?」周夫人推開書房的門,探頭進去。平常一大早寒梅就會來報到了,今天都快中午了還沒見到她的人影,是睡過頭還是怎麼了?

  「沒有,可能不來了吧?」周訪煙低頭磨墨,叫人看不見他的表情是悲是喜。

  「說不定是臨時有什麼事耽擱了,要不要叫個家人去寒家問問?」周夫人笑吟吟的走進書房,看著兒子專心的練字。

  筆一頓。「不必了,她不來我才輕鬆呢。」

  「哦,真的嗎?」  他擱下筆,想要離開書房,卻被母親一把拉住。

  「別急著走啊,訪煙,咱們母子好久沒好好聊聊天了呢,剛好今天寒梅沒來,你陪娘坐會兒吧。」

  母親大人都這麼說了,周訪煙只好乖乖的坐到母親身邊。

  明明還只是少年模樣,怎麼給人的感覺卻像個小大人?周夫人望著兒子,不禁搖頭道:「訪煙啊,你今年才幾歲啊?」

  「十有四歲。」周訪煙陪著母親「閒聊」。

  「真的嗎?」周夫人故意懷疑的道:「才這麼大年紀,別人家孩子同你差不多大的哪個不是蹦蹦跳跳到處玩耍的,怎麼你不同他們玩去呢?」她也清楚兒子被逼著長大的原因。跟著夫婿過了十幾年的官場生活,天天都擔心政敵的陷害,訪煙一出生就差點被綁架劫持;才多大的孩子,暗地裡不曉得被下了多少次毒,有好幾回都差點救不回來,在這樣的環境下,訪煙自然比一般的孩子還要老成得多,但是老成也意味著訪煙勢必得失去正常的童年生活。

  「娘……」

  不待周訪煙反駁,周夫人又道:「你爹已經辭官了,以前官場上那些鬥爭都離我們很遠很遠了,在這裡我們不用擔心飯菜或飲水裡有毒,不必防範被窩裡是不是藏了毒蛇毒蟲,我們安全了,懂嗎?」

  周訪煙搖頭笑了笑,「我懂啊。娘,你多慮了,只是養成的習慣一時之間很難改變過來,我想我還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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