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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葉小嵐 他睜大眼睛奇怪地看著她。「很好啊。你以前都不會來問的。」 「哎,以前是以前嘛。你……呃……」池瑛不知道接下來的問題從何問起,如何問才適當。 雖然祖安看起來毫無異狀。 「還有什麼事啊,姑?快點啦,我還要看書耶。」 「唔,沒有,沒事。你沒事嗎?」 「有啊,要準備下一堂的考試嘛。」 池瑛只好趕快讓他回課室。 等到中午,她再去找他,發現一群人包圍著他,看到她,他向她揮揮手,又和他的同學們說了一會兒話,才跑出課室。 「嘖,不用擔心啦,我考得很好,太容易了,一塊蛋糕。」不等池瑛開口,他得意地說。 「還要考兩天呢,就要獎賞啦?」池瑛拍他一下,見他自信滿滿,她很高興。 「嘖,是英文啦。APieceOfCake,一塊蛋糕,就是很容易,小意思。飛刀叔叔教我的。」 「李叔叔就李叔叔,不要亂叫。」 「哎呀,他都不Care,隨和一點嘛。你就是太緊張,小心神經衰弱哦。」 池瑛啼笑皆非。「這也是李叔叔教的?」 「這是在下小生敝人我的小小高見,請笑納。」他嘻嘻笑。 惹得池瑛也笑了。祖安活潑了許多。不用說,又是尋歡的功勞。 「李叔叔早上帶你上山?」 他立刻眼睛閃亮。「對呀,好厲害哦,看他把一個肚子大得像座山的女子,」他誇大地比著,然後彈一下手指,「就這樣,一下子醫好了。一塊蛋糕。厲害得很。」 「是生孩子?」 「嘖,不是啦,脹氣。有夠誇張咄,肚子裡裝那麼多氣,不知道是不是用打氣筒吹的,比氣球還大哦。如果是裝了小孩,大概有十個。」 「後來呢?」她問的是,之後尋歡帶他去何處,對他說了什麼。 「後來,更誇張。她放了一個超級超級超級大的屁,有夠誇張的臭,所有的人都逃出了屋子。哈哈哈,好好笑哦。」 「然後李叔叔帶你來學校?」 「沒有啦。」他搖搖頭。「他幫我溫習一下今天要考的科目,臭屁大肚子女子的先生又跑來喊救命,因為她一直放一直放,放得他們受不了,要飛刀叔叔快想想辦法。他去想辦法,我和臭屁大肚子女子的兒子一起來學校。好棒,姑。我以後可不可以每天和他一起來上學?」 池瑛嚇一跳。「你要每天走上山,再和他一起上學?」 「不是啦,我和他約在石頭溪,從那邊一起走來學校。可不可以?飛刀叔叔說要問你。」 他懇求、央求地搖著她的手。 「可以,當然可以。」 「哇,好,好!謝謝姑。」 池瑛微笑。「李叔叔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說什麼?」 「唔,除了溫習功課,他有沒有和你聊別的?」 「有啊,聊了。他告訴我一些事。」祖安的表情變了,眼光閃爍起來。 池瑛屏住呼吸。「什麼事?他告訴你哪些事?」 「嘖,男人的事,你不要問啦。」 「什麼男人的事?為什麼我不能問?」 「哎呀,你是姑姑,我不可以騙你呀,可是我不能告訴你嘛,男子漢大丈夫,要信守約定和承諾。你別為難我吧。」 池瑛頓時給他說得無以為繼。 他的一個同學趴在窗台上叫他,「池祖安,好了沒有?快點啦!」 「好了,好了,馬上。」他大聲應和,而後些許靦腆地告訴池瑛,「他們要問我數學啦。 你問完了沒有?我可以進去了吧?」 池瑛忽覺五味雜陳。 「沒事了,祖安,你進課室吧。」 她注視他奔回教室,迅速被同學們簇擁圍住,他臉上的笑容和光榮,是她從未見到過的。 他本來多麼畏懼、憎惡數學,現在居然可以教他的同學了,儼然成了專家模樣。 最難得的是,祖安沒有驕傲,反而有些難為情般。 尋歡教導有方。 祖安的爸爸回來了,然而就許多方面,生活上,教育上,甚至娛樂,尋歡幾乎取代了池韋應盡的為人父的責任。 不曉得此一現象,細心的尋歡可有想到? 行往辦公室途中,池瑛思忖著之間,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他是我爸爸,他為什麼沒來和我說話?」是祖安在問。 池瑛嚇一跳,轉頭,並未見到祖安。 「他很想,可是他不知道要說什麼。」這是尋歡的聲音。 但是他也不在她左右或附近。 池瑛呆愕地站在操場中央。那兩個聲音的談話繼續——— 「他不要我,他們都一樣。他和我媽媽。」祖安鬱鬱不樂道。 「不是這樣的,祖安。」 「就是這樣。我很小很小的時候他們就不要我了。你看,我都不知道他長得什麼樣子,我沒有見過他。」 「你爸爸說你長得很像你媽媽。」 「那她一定很醜。所以他走了,不要她,也不要我。」 這句童言稚語,今池瑛不覺微笑,同時感到一陣酸楚。 她彷彿也聽到尋歡低沉柔和的笑聲。 「我沒見過你媽媽,祖安,不過,你會娶一個很醜的女人嗎?」 「我才不要哩,女孩最麻煩。我女麻和我姑不算。」 池瑛的笑容加深。 「你知道嗎,祖安?我小時候說過一模一樣的話,但是現在我很想娶你姑姑。」 池瑛的臉一下子著火般地燒起來。 「嘖,那不一樣嘛,我姑姑漂亮,端莊美麗,溫柔賢慧,才華洋溢,人見人愛。」 尋歡渾厚的笑聲似乎充滿了整個操場。 「說得好,祖安。」 「嘻嘻,我在書上看到的啦。故事書裡形容可愛的好女孩都是這樣寫的。」 「所以,將來你若遇到這麼好的女孩,你也會想娶她的。」 「不會。我看只有我姑姑最好,我女麻女麻也很好啦,可是她們都太老了。」 尋歡的笑聲令池瑛渾身為之震動,好像他就在她旁邊。 「而你認為你爸爸會娶個很醜的女人,生個很醜的兒子,再把你們都扔在一邊,自己走掉?」 「唔……他大概不會這麼笨吧P我不笨嘛,對不對?」 「對。」 「那他為什麼走了那麼久?」 「我相信,只要你給他一個機會,他會非常樂意向你解釋。」 「你是說,我要先和他說話?」 「他有可能不敢和你說話。」「因為他不知道要說什麼。」 「是的。他很擔心,也很害怕,他離開了太久,他想,你或許不肯理他,不原諒他。他為了這些年沒有在你身邊,感到非常難過和內疚。」 「哦。我做錯事的時候,爺、女麻和姑姑都原諒我,不會不理我。」 「所以,你也可以原諒你爸爸。」 「我沒有覺得他做錯了事啊。他只是……走開了嘛。我媽呢?她有沒有回來?」 「沒有。關於你媽媽的事,或他們為何離開……走開,你都可以問你爸爸。」 「我問你不可以嗎?」 「我不是你父親,祖安。」 「他……我爸爸,他會像你一樣,教我功課,和我玩球嗎?」 「祖安,他是你爸爸耶,有他才有你。他會很多你想像不到的事。」 「像……你這樣……那樣……的那個?」 「哦,你爸爸做得比我更好?」 「太好了!」 池瑛等著,卻沒有下文了。 隔了半晌,她才領悟,她「聽」到了一段她不在現場的對話。 但是祖安指的「這樣、那樣」,是什麼? 不論她如何集中注意力,用「心」去「聽」,就是聽不到。 又過了半晌,她明白了。當祖安說「這樣、那樣」時,他一定做了些手勢,身體語所以她「聽」不到。 然而僅僅是聽到他們的談話內容,而且是在若干小時之後,當她一個人在另一個地方時,這已經夠教她吃驚了。 而且,討厭,她不能去問尋歡「這樣、那樣」是怎樣。他若反問她,她如何知道他們說的話,她可答不上來。 原來這就是祖安所謂「男人的事」。 其實池瑛十分感激尋歡做的這件「男人的事」,換了她,她不可能處理得比他好。 快放學時,祖安也破了例。應該說,是違反了她的交代。 那是當池瑛教低年級時,祖安一入學,便正好分到她班上。為了避免別人猜疑她有私心,她要祖安除非有特別事故,不要單獨到辦公室找她,或以為老師是姑姑,他就和其它同學不一樣。 他和其它會到辦公室找她的學生一樣,在門口立正,大喊:「報告,池老師。」 池瑛好笑地招手叫他進來。 「李叔叔今天不來接你?」 他搖搖頭,又露出要求和山上的同學一起上學的央求神情。 「我想和他們一起走,他們要打棒球。他們問我要不要去。」 「你想去,也答應了?」 「還沒啦,我先來問你。好不好?」 「不要玩得太晚哦,不然吃飯不等你。」 「太好了!謝謝姑……不,謝謝老師。老師再見。不,回家見。 他高興地跳著跑出去。 池瑛嘴邊浮著微笑,眼角濡濕。 不,應該謝謝尋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