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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蘭京    


  「二少爺。」僕人傳喚。「喜棠格格有請。」

  一道猛雷劈破了他的混沌。

  是她?!

  第二章

  到了約定的東祠堂,世欽沒見著喜棠,只看到釧兒一臉驚嚇地朝他呆瞪。

  「喜棠呢?」

  「格、格格沒來。她、只是差我來跟您傳、傳報一聲,說是……」

  「她為什麼不親自來說?為什麼不約到廳堂去?」卻教人躲在這種王府偏僻之處交涉。

  「奴才、奴才不知道……」釧兒老遠見他殺氣騰騰,就已雙腿發軟。如今又給他連連重聲咆哮,呆到只能顫顫發抖。

  而且,董二少爺魁梧巨大,一站定她跟前,就堵滿她的視野,連天也看不見。格格也真是的,這麼恐怖的差事,幹嘛不找紐爺爺來做?

  「她出什麼事了?」

  釧兒瑟縮。「您……不是應該比奴才還清楚嗎?」

  世欽凝著肅殺面容。「她現在狀況如何?」

  「奴才不是很清楚……」她跟趙老八也是混到七晚八晚才回府。「只聽格格哀歎她身負重傷,下不了床了。」

  凌亂的「血案」現場,立刻衝擊他的腦門,畫面驚人。

  他到底對她做了什麼?她還沒過門,甚至根本不懂男人,就變成他酒後肇事的罹難者——雖不死亦不遠矣。

  「她要你跟我說什麼?」

  「格格交代,關於聯姻的條件,您的回應……」

  「除非我見到她本人,否則我絕不回應。」

  「董二少爺?!」釧兒驚叫。「您上哪兒去?」

  「跟她對質。」

  「不行不行!」她拔腿狂追,狼狽拉扯。「格格不能見人,您也不能直接見格格。我去替您把人請出來,別直接亂闖!」

  她若會出來見他,就不會派個侍女來跟他談判。

  他一定要把事情搞清楚。

  「董、董二少爺?」長廊上的家僕紛紛閃避,錯愕不已。

  「請別這樣,董二少爺!」釧兒幾乎是巴在他膀臂後頭被拖著走。「你們快來人,他想闖到格格的院落去!」

  「這……」僕役們沒了頭緒。「咱們快去通知老爺和福晉!」

  「不能通知!誰都不准把這事傳出去!」平日不動如山的慵懶老僕紐爺爺緊急喝制。

  世欽憑著多年前的印象,就知道她住的薔薇跨院在什麼方向。

  她完全不記得他了,他卻一刻也不曾忘懷。夜宴那晚,她一出現,他就再也移不了視線。她還是一樣小巧玲瓏,甜美嬌慵,甚至比以前的她更加令人驚艷,卻天真依舊。昨日她親自跑來找他,佇立廳門的剎那,他再一次失了魂。繞遇半個世界,看遍天下佳麗,唯有北京城重重深院中嬌養著的玉娃兒,能教他牽腸掛肚。

  對於聯姻,他不在乎她原本想嫁的人是不是他,他寧可橫刀奪愛,也一定要將她得到手。但不是用這種方法,不是為了方便他酒後亂性。

  他把一切全搞砸了。

  「董二少爺!別——」

  世欽大步殺入薔薇跨院,花廳裡只有嚇呆的侍女們,內房也無人,床褥整齊,炕上空蕩,炕桌上卻有殘剩的點心,以及一杯熟茶。

  「你是要自己出來,還是要我動手後才出來?」

  全屋子的人,沒一個敢對他這凌厲的自言自語有任何回應,全擠在一起哆嗦。

  或許他的態度有些不妥,但……先解決事情後再補救。

  「喜棠,出來!」

  他的焦心呼喚,除了他自己以外,每個人聽了都嚇破膽,像給巨炮轟到。

  她躲他,她竟然被嚇到開始躲他。

  世欽心一急,就開始動手抄家,僕役們哇哇叫,有的冒死阻止,有的快快棄主逃命,場面大亂。

  「董二少爺,格格不在跨院裡!」

  「請住手!格格她……去二福晉那兒請安了!」

  「董二少爺!」

  這群惱人蒼蠅圍著他亂亂飛,讓他的焦急轉為惱怒。為什麼說得好像他會對她怎樣,防他像防土匪似的?

  「喜棠!」

  「格格不在,還是請您……」

  他每個角落親自抽查,連床底下也不放過,只差沒把如孩童一般高的大花瓶給倒扣過來。驀地,他越過七手八腳勸退的眾矮僕頭頂上,遠眺到另一個可疑之處。

  「董二少爺!」僕役尖叫。

  「別這樣!格格她——」

  書櫃門扉被霍然敞開時,滾下一堆書卷。數本冊子順勢散落,其中幾本,正跌趴在呆娃頭上。

  雙方寂然互視老半天,幾乎海枯石爛。

  他沒想到,喜棠會連這麼窄小的地方也死命躲進去,而且還緊抱著她最貴重的家當——愛犬一隻。一人一狗,兩張呆臉,四隻大眼,讓他差點忘了自己是來找什麼的。

  某種無法解釋的感覺,令他漾起極難察覺的微笑。

  簡直可愛得一塌糊塗。此刻的她,活像個裝在大盒子裡的洋娃娃,環著毛茸茸的小哈巴,一起瞠著烏亮雙瞳朝他眨呀眨,給完全嚇傻了。

  只要她不怕他,他就心滿意足。

  「你做什麼躲在這裡?」

  這聲沉吟一出,不僅喜棠為之一縮,連世欽自己也怔住。明明心裡頗為欣喜,為何話卻重得像在興師問罪?

  「我……進來找狗。因為大妞妞她……跑進來了。」她有一眼沒一眼地怯怯瞄他,又速速垂下。

  「謝謝你差勁的藉口。」他暗驚,不知嘴上冰冷的回應是打哪兒來的。「如果你覺得已經將我敷衍得差不多了,能否請你出來談話?」

  「喔……」她不好意思地紅著兩團粉頰,乖乖出櫃,像個等著挨罵的小頑童般,環緊愛犬杵在他跟前縮頭縮腦。

  她好小,小到似乎只要他呼一口氣就能將她吹倒。他盼望多年,今日才終於能確實地與她面對面。可是他該如何碰觸她的身體與心靈,才能極盡呵護,又不致被他的魯莽所傷?

  她還好嗎?需要他什麼樣的彌補?

  「你昨天究竟給我喝了什麼鬼東西?」不,他真正想問的是……

  「荷、荷花釀。」她原本就已羞到沒臉見他,現在更被他吼到抬不起頭來,埋首在大妞妞的狗毛裡。

  「你沒事幹什麼拿酒灌我?」別……這也不是他真正想說的。

  「我沒有……那個荷花釀,薄到根本算不上是酒,我們家……都拿它當點心來玩的。」

  他受不了地擰著鼻樑吐息,看得喜棠七上八下,心臟無力。

  她實在不知該如何應付這局面,只覺得自己快被他的男人味迷得厥過去。

  通常女人都會如何面對跟她有了肌膚之親的男人?她覺得自己好像中毒更深,由先前單純的一見鍾情,病入膏肓到暈頭轉向的地步。世欽不光是面目俊美而已,他一旦懶懶地神秘笑起,帥到足以殺死她一百次。他的唇也不光是發出渾厚醇郁的低語,一旦吻上她的嘴,強到足以殺死她一千次。

  只有一件事除外——那太恐怖了,她沒膽緬懷。

  啊,大妞妞,她該怎麼辦?她怎麼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這麼莫名其妙地、這麼不可自拔地突然深深喜歡上一個人?這太奇怪,也太沒道理了。而且,她暗暗迷得天旋地轉的人,此刻正擺明了很受不了她…………

  他受不了的是自己。

  搞什麼,他想的跟他問的,為什麼一直差個十萬八千里?他到底是因為擔憂她而來,還是為了討伐她才來?

  該死!一團亂帳,愈扯愈爛。

  「我們就事論事,先搞定問題關鍵。」重新開始!

  喜棠肅然起敬,再度拜倒於他在商言商的另一種冷酷面目。

  「你想盡辦法私下約見我,又拚命迂迴示好,甚至拿酒灌醉我。」

  「那個……」不是喔,是他自己酒力不好……

  「你最終的企圖,就是要與我談條件。」

  沒有啦。她其實有大半用意,是希望跟他和好……

  「而且是不能公告他人的條件,是嗎?」

  「呃……」這點倒是沒錯。

  「你的心機實在比我想像的還深。」

  啊?他是這樣看待她的?

  「直接把你的條件開出來吧。」

  「請、請問……」

  正絕望地閉眸等待的世欽,微微睜開一條縫隙。雙眉深鎖,看來格外猙獰。

  「我只是想問一下,就是呃……」

  「你能不能別躲在狗後頭說話?」他這人向來不苟言笑——從不跟狗說說笑笑。

  「喔,對不起對不起。」她尷尬地嘿嘿嘿,趕緊把大妞妞擱到地上去。站回身子的剎那,才突然感到一股失去防備的恐慌,身前一無屏障。

  「你想問什麼?」

  「一、一、一件、很很、很私人的、的、的事。」

  他淡淡地朝週遭僕役們一撇下顎,就將在場的一干雜魚全給掃出去,只剩兩人對峙。

  喜棠差點跳腳。現在不只大妞妞,她連助陣的旁人也給他清走了,怎麼辦?

  她再怎麼大膽,也不敢再和他單獨相處。昨日驚世駭俗的記憶猶新,她沒膽這麼快又面對類似情境。她是很傾慕他,但那是指有旁人在的安全場合。

  現在該如何脫困?

  「你要跟我談什麼私人的事?」

  他站近她跟前的勢子,懾得她寒毛悚立,面白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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