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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嚴沁    


  對鏡子笑一笑,她算是漂亮女人嗎?

  「不算太漂亮,你有氣質。」愛咪什麼時候進來的?「與眾不同,」

  「你想炒魷魚?」可若笑了。

  「我想你開心。」愛咪的笑臉像滿月。「波士,女人該享受青春,享受世界。」

  「不是享樂主義。」

  「一個問題,你可曾戀愛過?」

  可若呆怔一下,當然有,她和立奧不是嗎?

  「不是你和於立奧那種,」愛咪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是轟轟烈烈,可生可死的。」

  「那只是電影小說裡的話。」

  「我看一個女作家寫過,若這輩子沒轟烈地愛過,沒有可生可死的經歷,那是白活了。」

  「哪個混帳女作家說的?生命中重要的事太多了,愛情算什麼?」

  「算什麼?你別否認?你現在就為情所困,你是工作一陣跑來洗手間照鏡子的女人嗎?你否認不了。」

  「不要砌生豬肉,硬來。」可若開門離開。「我不過是情況尷尬而已。」

  「有什麼尷尬,試試接受方令剛,另一方面跟於立奧攤牌。」

  「不要一棒子打死立奧,我要他親口跟我說,他說什麼我都信。」

  「掩耳盜鈴、全世界的人都不信。」愛咪生氣。「工作上你那麼爽朗決絕,感情的事上卻拖泥帶水。」

  「我不想多生枝節上可若輕歎。「我很懶,想安於現狀。」

  愛咪嘴裡不知咕嚕了一句什麼,瞪她一眼就回到自己辦公室。

  可若一連見了三個客戶,都是來討論新拍廣告的,她公司的生意是越來越好。

  「我是看多了你拍的廣告才來找你的,我對你有信心。」客戶這麼說。

  她才三十歲,算是成功了吧?

  下班後,她立刻回到家裡,下意識的有個感覺,她該回家。她告訴自己,與方令剛無關,她是為等立奧的電話。

  立奧說過打電話回來。

  整夜,電話寂然。沒有令人心跳的悅耳鈴聲,只是寂然。

  可若捧著一杯茶坐在安樂椅上,她空等了一整夜。

  站起來預備休息,一點鐘了。立奧在泰國也不可能這麼夜都不休息。

  剛想進臥室,門鈴響起。

  呆怔一下心底莫名其妙就熱切起來,有種無法形容的喜悅泉湧著。

  是他,方令剛。

  隔著鐵門,她竟不開門。她怕什麼?

  「我能進來嗎?」他盯著她看,眼中隱有笑意。神情卻嚴肅。

  「太晚了,明天——」

  「是你講的話嗎?林可若。」他笑。

  她臉一紅,低頭打開鐵門。怎麼變成婆婆媽媽的小女人呢?不行,她是林可若。

  他輕輕擁她一下,很自然的。她強作鎮定,心中卻在輕顫。

  老天,她竟怕他?

  「剛拍完——?」

  「不,佈景要修改,有三個鐘頭休息時間。」他盯著她看。「我沒有地方可去。」

  「你可以回家,可以找朋友。打擾我這上班族是很殘忍的。」

  「你是我可找的惟一朋友。」

  「我曾碰見過你帶一個十分時髦的女人消夜,她不是朋友?」她不知道為什麼這樣講。

  他皺眉。一言不發。

  「你若想知道她的事,容我坐下慢慢講給你聽。」他說。

  「不不,我為什麼要知道人家的事。」她臉紅。那女人關她什麼事呢?她才不小心眼兒。「你只能坐一陣,明天我上班。」

  他緊緊的盯著她看,他常常這麼盯著她的,今夜特別令她不自在。

  「你曾經剪片通宵也不擔心上班。」

  「那時——怎麼同?」

  「怎麼不同?」他完全不放鬆。

  又是那種能「殺死人」的眼光,她的心又一陣陣輕顫著。

  「不要逼我。我很混亂,我需要一點時間弄清楚。」她很真誠的說:「最近發生一連串的事,我接受不來。」

  「若不逼你,你不會去弄清楚,你只重視工作。其他方面糊里糊塗。」他移近她一些。「你把感情扔到哪兒去了?」

  「噢?你開玩笑,」她漲紅臉。「我要清清楚楚,我是指立奧的事。」

  「外表新派開明的你竟如此傳統。」

  「我是這樣的,固執起來我像牛。若看錯了,請回頭。」她故作輕鬆。

  「我的固執比牛更甚,我是個不回頭的人,不論對錯。」

  「不論對錯不回頭的人太蠢、太傻,會害死自己一輩子。」

  「對自己的決定無怨無悔。」

  「好像在講台詞,」她真的輕鬆下來。面對令剛,也不是那麼為難。

  「永不混淆戲和真實人生,雖然對我來說它們有時很相像。」

  「想表達什麼?」她不懂。

  「她是梁美儀。」他突然說。

  「誰?誰是梁美儀?為什麼提她?」她愕然。

  「就是上次和我一起宵夜的人。」他說得相當認真,「她是我義父的太大,」

  「那又怎樣?」她睜大眼睛傻兮兮的。

  「你不是想知道嗎?」他臉色頗特別。「我和美儀是青梅竹馬的玩伴。」

  「很好啊!現在很難找這麼長久的感情。」她說得略有誇張。心裡莫名其廟米妙的不舒服。

  「我當她是妹妹,她——是玩得很顛、很瘋的那種人,不拘小節。」

  她不出聲,為什麼告訴她這些?

  「有時候她很講義氣,有時候她很不講理,基本上她是好人。」

  「我知道了,你們等於算是契兄妹。」她終於替他把關係理清。她的天真令他微笑。這就是在公司精明能幹,日理萬機,自己創業的廣告界女強人嗎?

  「是。」

  「她在哪裡?」

  「當然在她家裡。」他失笑。

  「我是說她沒工作嗎?或是其他什麼?」

  「沒有工作,家裡環境不錯。」答得有些遲疑。「她不喜歡工作,不喜歡受拘束。」

  「父母是億萬富翁?」

  他只是笑,沒有認真的答覆。

  「我不知道沒有工作的感覺,換成我,可能窒息,可能變成一攤爛泥。」

  「各人性格不同。」

  「你義父又是什麼人?另一個億萬富翁?」她純粹開玩笑。

  他呆怔一下,臉色一下子變得嚴肅。

  「他是陳炳權。」他說。

  陳炳權,對可若來說只是個名字,和任何普通人沒有分別。可是令剛說時的神情卻是那麼古怪。

  「何方神聖?」可若半開玩笑。「沒聽過。」

  她說「沒聽過」,他彷彿放鬆一些。

  「是個有多種生意的商人。」他說:「他也投資拍片,多數由我主演。」

  「有這樣的義父,難怪你紅遍天下。」

  他沒有再接著講這題目。

  「他——有電話回來嗎?」他問。

  「啊,你說立奧?」她聳聳肩,並不認真。「沒有,可能太忙著玩樂。」

  「真不在乎?」他望著她。

  「我在不在乎,有幫助嗎?」

  「應該是這種態度,」他很高興。「不知道你感情上是否受傷,但仍牽掛。」

  「換成你,你牽掛不?」

  「會。畢竟相處那麼久。」他想一想才說:「說說你們。」

  「在美國讀書的時候他很照顧我。」她大方地說:「他頗有才華。我們談得來,最主要的,讀書那段孤寂的日子裡全有他。」

  他搖搖頭,做一個不以為然的表情。

  「這很重要,人們習慣了在一起。」她很下意識的搖頭。「後來我們就在一起了。」

  「有沒有戀愛的感覺?」

  「你所謂的戀愛感覺是什麼?」

  「很難解釋,或者強烈的感覺啦。」他攤開雙手。「那種感覺令思念會更變得很甜或者變得很痛,不能自已。」

  「感覺是甜或痛?不懂。」

  「譬如——」他努力解釋。「譬如想起你們相處時的快樂、珍貴,令你的感覺神經收縮變成很甜蜜。又或者見不到他時,強烈的思念,吵架時的痛苦——」

  「完全不是這樣的。」她哈哈笑。「你這些全是戲裡面的台辭,真實人生不是這樣。」

  「真實人生或不是這樣,但感覺相同。」

  可若呆怔一下,她看到他眼中認真的眼神,不忍再辯下去,心中有絲莫名的柔軟。

  「我對感情沒有深刻的瞭解,或許你對。」她說:「我太不像女人。」

  「不。是你沒碰到過。」他說:「若你碰到,你不會如此淡然,感情能令人要生要死。」

  「那是古代的感情。」

  「古代?你的古代是什麼時候?」

  「十年八年或者再久些。」她忍不住笑。「現代人哪有為感情要生要死?蠢人的行為。」

  「你碰到過就不會講這種話,」他突然捉住她的手,有些發怒。「你要相信我,不理現代古代,愛情不變,感覺相同。現代人也有很多真摯感情,只是他們碰不到對象,無從表達而已。還有,更多人因為不同的原因,掩飾了自己的真情。」

  「不要激動,我不否認感情,只覺得它並非那麼重要而已。」她掙開他的掌握、

  「愛情重要,它能支持你活下去。」

  「生活下去的理由很多,不要把人生看得那麼狹義。」

  「林可若,你可是故意跟我過不去?你心裡不是這樣想的,是不是?」他漲紅了臉。

  「我沒有為難你。」她吸一口氣,「這並不是什麼重要問題,不值得吵。我心裡真是這麼想,不能強逼我認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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