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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頁     嚴沁    


  「我的事不必向你解釋。」他坐下來。

  「當然,不過——我沒有惡意。」雅竹說:「那天我去——事前並不知道會碰到你。」他漠然的坐著,連反應也沒有了。

  「既然去了,又何必要走?」她再說。

  「如果你來只為說這件事,對不起,你走吧!」他說。雅竹絕不在意,反而笑了起來。

  「脾氣還是和以前一樣。」她說。停一下,又說:「後來我和以玫談了一陣。」

  「什麼?」他瞪大了眼睛。「我們談了一陣,」她再說:「她是個很不錯的女孩子,和她外表並不像。」他又沉默了。「她很痛苦。」雅竹說:「你實在太殘忍。」

  「我的事,不要你理。」他脹紅了瞼。

  「驕傲。」她微微一笑。「這是事實,與驕傲無關,你和我之間有什麼關係?」他冷笑起來。雅竹微微皺眉,卻是不動氣,她似乎是打定主意、下定決心而來的。

  「你怎麼了?臉色很差。」她放柔了聲音。

  「你到底想怎樣?」他發怒了。「為什麼來煩我?你該關心的只是你老公。」

  「我只是來看看一個老朋友。」她的修養好極了。「你病了,是不是?我看得出來。」

  「你最好現在立即離開,我不想見你。」「不要發脾氣,我只想幫忙。」她笑。

  「幫你自己吧!」他站起來。「你走,我要休息。」雅竹搖搖頭,再搖搖頭,還是在微笑。

  「你其實好傻,總是折磨自己,一次又一次。」她說:「你怎麼會不為自己打算?」

  「似乎很瞭解我似的。」他說。

  「經過一次教訓,怎能不瞭解?」她苦笑,有一絲往事如煙的感覺。「如真瞭解,走吧,」他終於歎了一口氣。「你知道我決定了的事不會改變。」「如果決定是錯誤的呢?」雅竹反問。「錯——也由得它去錯。」他強硬的。

  「不能這樣,莫恕。」她搖頭。「你會親手把三個人的幸福毀掉。」

  「幸福?那是什麼?我從來不知道。」他自嘲的。

  「你曾經一次又一次擁有過,卻被你自己推出大門口。」雅竹說。

  「不許胡說!」他皺眉。「難道你不承認?」她盯著他。「我只知道我對子莊有責任和義務。」他說。「愛情不能拱手相讓,這是天下最荒謬的事。」她說。他眼光一閃,沉默半晌。「我——沒有愛情。」他說。

  「你是騙人呢?或是騙自已?」她不肯放鬆。「我只看事實。」他漠然說。「看事實?到夜總會去看?」她尖銳的。雅竹從來不是尖銳的人,為什麼今天如此特別?

  「你說這些——與你有什麼好處?」他故意問。

  「好處?」她輕輕一笑。「莫恕,我——希望你幸福。」

  他一窒,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心也柔軟了,畢竟是雅竹,畢竟——曾有一段情。

  「我已四十歲,對生命已無更多要求。」他說,這是真話吧!

  「四十歲說得好像七老八十,」她叫起來:「人家四十歲還有資格選傑出青年呢!」

  「那是人家,我的心境有七十歲。」他蒼涼的笑。

  也許他在病中,神色格外令人心酸。他實在沒有理由如此犧牲自己。

  「莫恕,你以為這麼一走子莊就有希望?」她問。

  「我不理,至少——他不再懷恨。」他說。

  「錯了,子莊得不到何以玫,我怕以後恨意更深。」雅竹洞悉一切。

  「什麼?他們——不是很好嗎?」莫恕意外的。

  「你以為子莊慇勤的接接送送就能打動何以玫的心?你以為愛情就是這麼容易?這麼簡單?」她叫。

  「子莊是真誠的。」他說。

  「真誠?」雅竹笑。「現在的女孩子不比十年前,為了對方真誠就肯下嫁給他,現在的女孩子要愛情,真正的、實在的愛清,她們不再委屈自己。」

  莫恕心中一動,從雅竹一語雙關的話裡他似乎聽出一些東西,雅竹在——怨?是不是?

  十年前的事她仍耿耿於懷?在嫁了蕭玉山之後的今天?她覺得委屈?然而蕭玉山是億萬富翁啊!

  女人的心是難以捉摸的。

  「子莊不會令她委屈。」他硬硬的說。

  「委屈與否是她自己的感受,你無法代替她說。」雅竹非常的固執己見。

  「這是——她告訴你的?」他終於問。

  「她不愛子莊,拖下去只有更痛苦。」她逕自說。

  「她告訴你的?」他追問。

  「她怎會說這些?尤其是對我?」她搖搖頭。「可是我能看得出來,真的。」

  他默然。

  「她從後台奔出來又追不上你時,整個人都失去了生命一樣。」她搖搖頭:「她實在是個不錯的女孩。」

  莫恕振動一下,以玫——真的是那樣?

  他以退為進,成全該是一種美德,他以為子莊和以玫該從此得到幸福,似乎——天不從人願。

  「她——還說了什麼?」他忍不住問。

  以玫,以玫,每當想起這名字,他內心依然有難以抑制的痛楚和思念,所以,他忍不住去了夜總會,但——有用嗎?徒惹更多的痛苦。

  「我幾乎把你的地址告訴了她。」雅竹笑。

  「什麼?」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像鐵鉗一樣。「你到底說了沒有?你怎能這麼做?」

  「我並沒有說。」她揮不開他的手:「你弄痛了我。」

  他一震,立刻放開她。

  「很抱歉,雅竹。」他歉然地坐下來。

  「莫恕,不要為難自己,好嗎?」她柔聲說。

  「不,有些事——你不能瞭解的。」他歎息。「就算我不怕子莊恨我,卻也不能看見他沉淪、毀滅前途,他無親無故的孑然一身,我——不忍。」

  「你難道有親有故,有很多家人?」她說。

  莫恕是好人,他總是為別人設想而忘了自己,這年頭已再難找這樣的人了!

  「我比他年紀大,我受得起。」他說。

  「以玫呢?」她搖頭。「我發覺你不懂女孩子的心理,又始終不為她打算一下。」

  「子莊肯定能給她幸福。」他說。

  「她的幸福卻肯定不在子莊身上。」她說。

  莫恕沉思半晌,終於緩緩說:「你——要我怎麼辦?」

  「去見她一次。」她立刻說:「是好是壞也當面說清楚,這麼不告而別不是男子漢行為

  。」

  「我——不想見她。」他心亂了。 見以玫——他怕再也控制不了自己感情。

  「聽說——你寫的那些歌是給她唱的。」雅竹忽然說。

  「是。」他點頭。

  「或者——再由她唱?」她提議。 他想起了那首「下午的旋律」,想起了那短暫的時光,臉上的線條也柔和了。

  「她已不再屬於我們公司了!」他說。

  「如果你肯,這會是問題嗎?」她問。

  「但是——」

  「別說子莊,他已是個三十歲的大男人了!」她叫。

  「我卻怎能忍心把他推到十八層地獄。」他歎息。

  「你以為子莊真是那麼愛以玫?或只為爭強好勝?」雅竹忽然說。 爭強好勝?可能嗎? 子莊替以玫作曲的那批新歌都完成了,詞也請人填好,灌唱片的工作已積極展開。 以玫也不得不提起精神投入繁忙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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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她除了晚上在夜總會唱之外,白天要練歌,要和樂隊合作拍子節奏,還要費盡心思來安排、處理歌曲,她是希望一鳴驚人。

  忙碌是最好的忘憂辦法,忙碌中,她只好把莫恕的事暫時放開。

  她甚至不再失眠,因為一天的繁忙工作之後,她已筋疲力盡,眼睛都已睜不開。

  她看來似乎開朗了一些、快樂了一些。

  子莊的情緒完全受她影響,對感情,他是完全的投入,似乎——以玫已主宰了他。

  他為以玫忙碌得起勁,把灌唱片的事盡可能的做得完美,只要以玫開心,他就在所不惜了。

  以玫又在錄音室裡練歌,隔著玻璃,子莊在聽著,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以玫並沒有把這幾首歌唱得出色,總覺得差那麼一點點。

  為什麼呢?她看來不是心情很好,精神也集中嗎?她應該唱出水準的。

  一曲唱完,以玫在裡面問:「怎麼樣?行了嗎?」她攤開著雙手。

  子莊猶豫了一秒鐘,說:「你出來吧,我們明天再練。」

  以玫除下耳機,推門出來。

  「不是說明天可以正式收音了嗎?還練?」她問。

  「我希望能做到十全十美,這是你第一張唱片,」他說:「我們多花點精神沒關係。」

  她想一想,淡淡的笑了。

  「你不滿意?」

  「我——哎,總覺得還差一點點。」他有些為難。「不是挑剔,對你——我比較嚴格些。」

  「好,明天再練。」她也不怎麼在意,因為她明白,無論如何,子莊是好意。

  「去喝茶,好不好?」他凝視她。

  「免了,我得回家休息一陣,晚上我還有工作。」她不客氣的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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