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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頁     嚴沁    


  一枝香煙燒完,她煩躁的站起來,今夜大概她是無法入睡的了,莫恕——唉!她看見了莫恕。

  站在窗前,沉睡的九龍是安安靜靜的,莫恕會不會在另一個窗前思念她吧?這——是怎樣的一份感情?

  雅竹的話分明是在鼓勵她,雅竹可是認為她還有希望?雅竹會瞭解莫恕比她更多些嗎?

  或是——雅竹見過莫恕?在這段時間裡?

  想到這裡,她心中的火燒得更熾,雅竹若是見過莫恕,必然知道莫恕的地址,她——她

  再也抑止不了打電話找雅竹的衝動!雖然現在是半夜四點鐘,雖然她不知道雅竹的電話號碼。

  是啊!她不知道雅竹的電話號碼,她怎能找到她?

  但是,她知道若自己不找雅竹問個明白,她一定會爆炸,真的。

  找雅竹,找雅竹,找雅竹——有了,先找到子莊,子莊或能知道雅竹的電話。

  再也考慮不了那麼多,以玫拿起電話就撥,她根本忘了現在的時間。

  電話響了好久、好久,才聽見子莊睡眼惺忪的聲音。

  「誰?哪一位?什麼事?」子莊一連串的。「現在是什麼時間,你知道嗎?」

  「我——子莊,是我,以玫。」她呆怔一下,歉意浮了起來。

  「以玫——」子莊是真的醒了,叫了以玫的名字。「什麼事?發生了什麼事?」

  「不,沒有事,」以玫吸一口氣,努力使自己冷靜一點。「我——睡不著,找你聊天。」

  「好,好,我陪你聊天,」子莊對以玫千依百順,好得無以復加。「要不要立刻到你家?」

  「不必了!」以玫在考慮應該怎麼樣開口。她不愛子莊,卻也不願傷害他。「我們在電話裡聊好了!」

  「你——你有失眠的習慣嗎?」他問。

  「沒有,子莊,吵醒你真不好意思。」她說。

  「沒關係,絕對沒關係,明天早上我不必回公司,可以大睡一覺。」他在笑,很真誠的。

  「子莊,你和雅竹有來往嗎?林雅竹。」她問。

  「林雅竹?沒有,為什麼問她?」子莊意外的。

  「我——有點事想找她。」以玫硬著頭皮說。

  「什麼事?」子莊問。

  「嗯——她以前唱的一些老歌,我很喜歡,市面上差不多賣絕版了,我想跟她借套譜和歌詞。」以玫勉強找了一個理由。

  「這——也不必找她,我可以替你在唱片公司找,」子莊熱心的。「就算找不到,我也可以替你寫套譜,歌詞是總有人知道的。」

  「不——我喜歡聽她唱歌,我希望認識她,當面請教一些唱歌的問題。」以玫說。

  「哦——好吧,我明天替你打聽一下,」他終於說:「找她想來不成問題。」

  「明天——我希望盡快。」她說。

  「你的個性真急,好,我明天一定最先辦這事。」子莊笑了。

  他是完全不覺察以玫心意,是嗎?

  「不是明天,是今天。」以玫更正他。

  「好,是今天起床之後。」他還是笑。

  似乎——沒有什麼話好說了,以玫卻是心不甘的樣於,她不能立刻找到雅竹。

  「子莊,你會開車嗎?」她突然地問。

  「有執照,卻很久沒開過車了!」他意外的。

  「那也沒關係,我想游車河。」她說。

  他叫:「游車河?現在?」

  「你來嗎?我們坐計程車去。」她是突然奇想,就算她走遍全香港、九龍,能找到莫恕嗎?

  「現在——你真是想去?」他猶豫著。

  以玫是不是有點不妥?有什麼人半夜去兜風的?

  「你若不來,我自己去。」她負氣的。

  「來——我立刻來,你等我半小時,」他急切的。「千萬別自己去,等我,治安不好。」

  「我會等你。」以玫放下電話。

  對子莊,她有十足的把握,她叫他東他不敢西,她叫他半小時來,他不會四十分鐘才來。

  但是,女孩子多半是不喜歡這麼千依百順的人,總覺得欠缺一點個性,是吧?

  她很快的換上一條牛仔褲,然後再把頭髮束在後腦,也不化妝——她心目中根本上是不

  在意子莊的。

  二十五分鐘,子莊趕到了。

  他進門的時候還有喘意,他是盡全力「趕來」的。

  「沒有遲到,是吧!」子莊笑得慇勤。

  「走吧!」以玫嫣然一笑,鎖上大門。

  落到樓下,剛好有計程車經過,他們跳了上去。

  「到尖沙咀轉一圈,然後從窩打老道出隧道到沙田,然後送我們回這裡。」以玫吩咐。

  計程車司機詫異的看他們一眼,也不出聲,汽車如飛而去。

  「為什麼忽然想到要去兜風?」他問。

  「不為什麼,」她淡淡的。「我很喜歡隨心所欲的做一點事,我是突發奇想。」

  「你的突發奇想最好要考慮到安全。」他關心的。

  「知道。」她點頭。

  「一點鐘送你回家時也沒想到游車兜風的。」他說。

  「睡不著,很悶,很是難受。」她笑。

  「你——」他猶豫一下,才慢慢說:「有沒有吃安眠藥的習慣?」

  「沒有。」她望著車窗外。

  「那還好,很多這個圈子的人吃安眠藥,這是最要不得的習慣。」他正色說。「我們這圈子有很多不可對外人道的苦衷,吃安眠藥的人也情非得已。」她淒然說。

  「有傷身體的。」他再說。她還是看車窗外,窗外有什麼呢?「以玫,你今夜似乎——有些不同?」他望住她。「不同?是嗎?」她全不在意。她的全部心神卻在窗外。「你有心事,又心不在焉,」他說:「從上車到現在,你一直望窗外。」「我是出來兜風,望窗外的。」她看他一眼,視線依然回到窗外。

  「以致——」他皺眉。

  「我所有的時間都困在屋子裡,我突然希望探一探外面的世界。」她說。

  「那容易,找一天我陪你去新界。」他笑笑。「也不一定是新界,」她說得奇怪。「我只要使自己的心靈開闊。」子莊望著她半晌。汽車已從尖沙咀駛向沙田方向。

  「我們現在不是去新界嗎?」「到了沙田就轉回頭。」她說。

  「這麼黑,沙田有什麼好看?」他問。「我恐怕那兒只有幾盞路燈。」「不要擔心,我相信到了沙田天也快亮了!」她說。

  子莊想一想,他的小心眼兒毛病又來了。

  「是不是有誰——住在沙田?」他沉聲問。

  「誰?」她不滿的看他一眼。「你告訴我誰住在那兒?」

  子莊脹紅了臉,好半天才說:「我——小心眼兒,對不起。」

  以玫冷冷一笑,又轉向窗外。

  「我——以為你知道他——莫恕住哪兒。」他又說。

  「他?你怎麼會以為的?」她提高了聲音。

  「我不知這,只是心裡這麼想。」他說。

  「有什麼理由這麼想?」她毫不放鬆。

  「我——我——」子莊被逼急了,話也幾乎說不出來。

  「你告訴我,是不是知道他住沙田?」她再問。緊緊的盯著他。

  「不,我真不知道。」他歎一口氣。「我只是聽夜總會的侍者說,有一個男人今夜去聽你唱歌,站在那兒聽完就走,你追出來已找不到他。」

  「誰這麼說的?」以玫脹紅了臉。

  「一個侍者。」他老實的。「我不敢問,我以為——以為是他。」

  「以為是他就是他嗎?」以玫冷笑。「他既然走了,又怎麼會回來?」

  「我不知道,我——嫉妒。」他垂下頭。「以玫,你心裡還在想著他,是不是?」

  她一震,不能出聲。她愛莫恕,當然想著他、念著他、掛著他,偏偏——又不能向子莊承認,她悲哀的感情。

  過了獅子山隧道,是沙田了。

  沙田。

  莫恕感冒了,是突來的初秋涼意令他病倒。

  莫恕雖然燒退了,人還是軟弱的,胄口又不大好,太多的抗生素使他什麼都不想吃。他穿著長袖睡衣在沙發上養神,他希望明天能好起來,至少能恢復體力,那麼他就可以繼續寫完那首曲子了。

  鈴聲突然響起來,他順手拿起旁邊的電話聽筒,餵了兩聲,電話裡全無反應,是誰在惡作劇?

  鈴聲又響,這才意識到是門鈴,不是電話。

  他沉默的走去開門,鐵閘外面站著雅竹。

  「你?」他皺起眉頭,一副不歡迎狀。「有事?」

  「進來談,好嗎?」她望著他。

  才幾天不見他就憔悴了,她自然不知道他生病。

  「不方便。」他冷冷的搖頭,又看看身上的睡衣。「我們之間也沒有事需要談。」

  「開門。」雅竹也不動氣,她深知他的脾氣。「我要說的不是我自己的事。」莫恕猶豫了半分鐘,終於打開了鐵閘。雅竹淡淡一笑,輕盈的走進來。「那天——我在夜總會見到你。」她說。他眼光一閃,沒有出聲。

  「你知道你走了之後的事嗎?」她再問。他搖搖頭,還是不響。

  「何以玫追出來,追不上你,很失望。」雅竹說。

  「這些事——很無聊,我不想聽。」他硬硬的。

  「不想聽?那天你為什麼去夜總會?」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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