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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嚴沁    


  「昨夜有人看見她嗎?」

  「她曾替我整理床褥,那時是九點多鐘,完全沒事。」曼寧神色歉疚不安,

  「然後大家就寢,沒有人知道發生了甚麼事。」

  「危險嗎?」

  「不。中毒不算重,也發現得早。」曼寧說,「傳宗,對不起,競發生這樣的事,我們一定會負上全責。」

  傳宗點點頭,不禁地懷疑起來。

  冬姨與顧家的關係一直神神秘秘,如今又發生中毒事件,是否頗不尋常?

  顧家上下那麼多人,為甚麼偏是冬姨?

  「昨夜她吃錯甚麼東西呢?」

  「應該沒有。冬姨的食物和所有人一樣。」曼寧思索著,「只是不知道半夜她是否起床吃了甚麼其他東西。」

  「是盧太最先發現她的?」

  「是。我讓盧太去看冬姨,盧太也在這兒陪著冬姨——要不要叫她來問話?」

  「不——不需要。」傳宗覺得事雖怪異,卻也沒有任何可疑之處,顧家沒有人要害她。

  但是,怎可能莫名其妙的中毒?

  冬姨已醒過來,臉上的青灰色褪去,只顯得特別衰弱。

  盧太握著她的手,陪伴床畔。

  「謝謝,辛苦你了。」傳宗向她致謝。

  盧太搖搖頭微笑,沉默的退出病房。

  「冬姨,你覺得怎樣?」傳宗又關心又緊張,緊抓著冬姨的手。冬姨虛弱的搖頭,連做手勢也沒力。

  「你是否吃錯東西?」

  冬姨只是搖頭,感激的眼神卻在曼寧臉上。

  「你放心,我會找特別護士二十四小時看顧你,」曼寧柔聲說,「你沒事,很快會好。」

  冬姨微微抬手做個手勢,傳宗立刻對曼寧說:

  「她謝謝你,你對她太好。」

  「我只覺抱歉,竟在我們家中發生這樣的事,」曼寧歎息,「我會徹查。」

  「這是意外。」傳宗,「不必驚動太多,我們很不好意思。」

  他的口吻完全把冬姨當作自己人。

  冬姨握著他的手一緊,眼淚簌簌而流。

  「冬姨,冬姨,」他抱著她的肩,輕聲安慰,「出院後,我接你回家,讓我服侍你。」

  冬姨立刻搖頭,神情極堅決。

  「還是留在我們家好,我會讓盧太照顧她,你忘了自己是要上班的人。」

  冬姨的手輕拍傳宗,示意這樣的安排很好,他也不便再反對。

  曼寧離開後,傳宗整天陪著冬姨,她雖然一再示意他去上班,他卻寸步不離床畔。

  黃昏的時候,曼寧再到醫院。

  「醫生似在化驗她中的是甚麼毒,」地帶來了精心泡製的食物、水果和營養晶。「很快便會有結果。我也到冬姨房裡看過,床頭櫃上只有一個喝水的杯子,我把杯子也交給醫院化驗。」

  「謝謝你的安排。」傳宗無言感激,「有我在醫院就夠了,你下必再勞煩。」

  「反正我也是沒事做,」曼寧關懷的凝望他,「在振東工作習慣嗎?」

  「都是一樣工作,」他微笑,「很抱歉,我不能再為顧氏服務。」

  「人的聚敞不能勉強。」曼寧心胸廣闊,「人各有志,只是家儀怪她父親。」

  「我會親自向她解釋。」

  「那也不用,」她笑,「她復活節會回香港探望我們,她怕你請不到假。」

  「她也怕你勞累,她懂得體貼你。」傳宗說。

  「彷彿成熟了不少,」她開心的,提起家儀她總是這樣子。「你教了她很多。」

  「我自己都不懂人情世故,」他連忙搖頭,「完全幫不上忙。」

  沉睡的冬姨在床上移動一下。

  「你醒了?」他立刻把視線轉向她,「昨夜,你半夜起身喝了甚麼?」

  冬姨有點茫茫然,彷彿完全聽不懂他說甚麼。

  「我是說昨夜你曾起床喝水嗎?」傳宗扶起她,「你喝過甚麼?」

  冬姨再搖頭,做了一個「記不得」的手勢。

  「昨夜的事怎麼記不得?」曼寧問。

  冬姨還是搖頭。

  「你不會無緣無故中毒,你床頭有個喝水的杯子。」曼寧再說。

  冬姨眼中掠過一陣奇怪——好像是恐懼的神色,然後不再作任何表示。

  曼寧再逗留一會就離開。

  傳宗把她帶來的燕窩粥餵給冬姨吃後,護士又來為冬姨量體溫,服侍她吃藥,就吩咐她要早睡。

  傳宗只好離開。

  「明天我再來。」他說。

  冬姨拉著他的手不放,做了一個很嚴厲的神情,禁止他再來。

  「你躺在醫院,不來也不能安心工作。」

  冬姨的神色更嚴肅、認真,她重複的做了兩次同樣的手勢。

  「你在做——一件大事?」傳宗看不懂,「我不懂你的意思。」

  她又做著「我的事你不必懂」的動作。

  「我以為我們之間沒有可隱瞞的事。」他有點無奈。

  冬姨發一陣呆,眼眶紅起來,用手憐愛的輕拍他的背脊,一陣溫馨流過,傳宗不再堅持。

  「我下班後來,還有嘉文。」

  她終於點頭同意。

  他們深厚真摯的感情令彼此都願意為對方著想,又願意妥協一些事。

  「我急於知道你中的是甚麼毒。」他說,「顧家應該沒有人害你。」

  冬姨怔怔的望他一下,點點頭,再點點頭。

  冬姨三天之後出院,被接回顧家。醫生也驗出冬姨只下過暍了一些過期的牛奶,以致有不太嚴重的中毒情況。

  可是——冬姨是不喝牛奶的。

  傳宗到顧家看冬姨,當面提出這問題。

  她只淡然表示,當夜的事記不清。她去廚房中果汁暍,也許拿錯了牛奶,她記不起。

  傳宗只好放棄。

  過期的牛奶,這沒甚麼可疑的。

  尤其盧太太一再保證,以後她一定嚴格吩咐工人注意過期食物。

  這只是一場虛驚。

  在顧家豪宅裡永遠見不到家傑的影子,傳宗也不以為意。

  「最近見過家傑嗎?他到底在外面幹甚麼?」希仁這麼間。

  「他不回公司嗎?」傳宗意外。

  「永遠找不到他。」希仁似有難言之隱。

  「他——唉,也許太聰明。」

  「他一直努力工作。」傳宗說。

  「這點我不否認,可是——」希仁搖頭,「他太急躁,太急進。」

  「香港是個搶先行快的冒險樂園。」

  「不一定是樂園。」希仁輕歎,「成功不是俯首即拾的。」

  傳宗心虛,完全不敢提家傑的事。

  「你離開公司與他有關嗎?」希仁突然說。

  他嚇了一跳,希仁比他想像中更精明,是否早就看出家傑與他之間的矛盾?

  「沒有關係,他很照顧我。」他硬著頭皮。

  「有些人做事是不想有人照顧,是不是?」希仁笑,「他信自己的實力。」

  「也不能這麼不識好歹,只是——會有壓力,怕令人失望。」

  「我明白。」

  傳宗告辭。

  希仁送他出去,對他彷彿有種說不出的依依。

  「曼寧說冬姨已完全沒事,她會留意。」希仁隨口說。

  傳宗由衷地感激他。這對夫婦都把他的事放在心上,非親非故的,實在難得。

  他如常的上班工作休息,又回到以前平淡卻平靜的日子。

  雖然不再有多見世面的機會,不再有豐厚的額外收入,不再有工作以外的豪華享受——譬如搭頭等飛機,乘坐有司機的勞斯萊斯接送,但生活就是如此,就該如此,他不是天生含銀匙出生的人。

  午餐時間,家傑突然來電約他,他趕到文華的「小丑」,家傑已坐在那兒。

  家傑比以前消瘦,樣子憔悴,奸像冬天未曾休息的模樣。

  「工作怎樣?」他問。

  「比以前輕鬆,很適合我。」傳宗答。

  「我——有麻煩。」家傑突然說。

  「生意上的?」傳宗關心。

  「生意上,生活上都不如意。」他看來很煩惱,用手指掃進頭髮。

  「顧老先生知道嗎?」

  「怎能讓他知道?他不會,我也不要他幫忙。」家傑的眼神並不集中,「這是我自己的事。」

  「他始終是你父親。」

  「他是好父親,是。那又怎樣?我們意見不合,看法也不一樣,他太古老了。

  現在做生意要衝,要冒險,要搶時間,還要講關係,會送紅包。他——唉!我跟他沒辦法合作。

  「以前你們一直合作得很好。」

  「那是以前,我還不懂做生意,凡事以他的意見為主。那時——」他停下來,換了口氣,「他一點也不瞭解我。」

  「自己人總好解釋。」

  「他相信你多於相信我。」

  「你誤會了,」傳宗很為難,他知道這是事實,但——該怎麼說,「他要我幫助你。」

  「你的離開是否不同意我的工作方式。」

  「也不是全部。」傳宗吸一口氣,「我不是老闆,不是挑大樑的人材。

  家傑望著他良久,失望的說:

  「不知道為甚麼在煩惱時總想到你,覺得你可以幫助我,至少替我分憂。

  「我——能幫你甚麼?」

  「不必了。我的煩惱你不瞭解,還是讓我自己想辦法,反正我的朋友不少。」家傑揮揮手,想揮走那絲——狼狽,是這兩個字嗎?他看來是有些狼狽,「你肯聽我發牢騷就行。」

  「家傑,如果太冒險的生意,我覺得還是收手的好。」

  「收手?」家傑苦笑,「但願我從未開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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