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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言妍    


  今日陽光甚好,不強不弱,恰好能表現最自然的陰影。靈均已為英法擺了三天姿勢,她的面前是白百合、姬白合、葵白合的花群。

  她一動也不動地默背著:耐寒百合在十至十二月種植最理想,種球莖時,要加入一些泥炭苦或堆肥,再拌點骨粉,每球一大匙……

  「你真是我見過最好的模特兒,專心一致,而且不喊一聲累。」莫浩在畫架前說。

  「那很簡單,你只要在我面前放一束花,我可以從它們的葉尖想到根須,就老僧人定啦!」她微笑地說。

  「你真是個花癡,但願你也能對我那麼癡。」他說。

  「我對會走的動物沒有興趣。」她的笑容更大了。

  突然,一個吻啄在她的粉臉上,她一驚,跳了起來,差點撞倒三朵百合,再一轉身,整個人就在英浩的懷中。

  「你不快點畫,又要搗什麼蛋呢?」她掙扎著說:「本小姐可沒有時間了,我試考完了,報告也交了,明天一早我就遁入山林,終日與花草為伍,不再出來了。」

  「我就跟你去。」他吻著她的耳,輕語著。

  「不!你要去巴黎,洛伊在那兒有展示會,你忘了嗎?」她笑著躲著。」

  「那你跟我去巴黎,它叫花都,有很多著名的花園,足夠你看了。」他舊話重提說。

  「等我存夠錢吧!」她說。

  「靈均……」他叫著。

  「我絕不用你的錢!」她停止閃避,看著他的眼說。

  她那水汪汪、黑靈靈的眸子,那噘起的櫻唇,讓英浩忍不住了。他很溫柔地吻著她,兩人身上的花香、顏料香,隨著那浮升的熱度,蒸饅成一股奇特的催情作用。

  英浩體會到從未有的激動,他緊抱著她,輕吮她,像要吸遍她體內深藏的香氣,直到靈均有些排拒,他才設法冷卻自己,退後一步,苦笑說:「沒辦法,你點燃了一座火山。」

  「你不覺得太快了嗎?我們才認識五個月不到,一切都彷彿在濛濛的霧裡。」她摀住快速的心跳說。

  「對我而言,要我現在娶你,都沒有問題。我要帶你去看沙漠裡的玫瑰,中亞山區的杜鵑花,樓蘭古址中培育出來的千年奇花。」他凝視她,很深情地說。「我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篤定,但對你,所有的愛都像是與生俱來的,無從推卻起,也再驕做不起來了。」

  「嘿!我才二十歲,正是浪漫脆弱的年齡,你說些話想打動我,是很不公平的!」話雖如此,但靈均的臉上早已是迷醉的表情了。。

  他們再度吻著,忘了山上。忘了洛伊、忘了巴黎,當然,也忘了百合和才完成一半的畫。

  突然,一陣鈴聲急響,直亙穿透他們癡幻唯我的世界。

  「是誰呢?希望沒什麼重要的事。」莫浩嚼咕地說。

  門一開,出現的竟是母親,他太過吃驚,先用日文,再用中文說:「歐卡桑……哦,媽,你怎麼來了?怎麼沒有通知一聲,讓我去接機呢?」

  「我是來帶你回日本的。」仲慧說完便走人屋內。她看見頭髮衣衫略為凌亂的靈均時,眼神變得十分冰冷。

  莫浩沒注意到異樣,還興奮地摟住靈均說:「媽,這就是我向你提到的方靈均。」

  「我知道她是誰。」仲慧毫無一絲笑意地說:「果真是年輕漂亮,難怪你姑丈為她差點出軌,連你也在台北流連忘返。」

  靈均眉頭一皺,方纔她就覺得情形不對,現在更清楚英浩的母親對她沒有善意,但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呢?」姑丈又是誰?誰要出軌?

  「媽,不要再說了,一切都是誤會,我待會再解釋。」英法急急地阻止說。

  「什麼誤會?根本沒有誤會!」仲慧大聲地說:「你在這裡防也是白防了,方靈均有個阿姨,你姑丈早就被那個阿姨勾引去了,兩個人同居在一起,只有你還被蒙在鼓裡,由著人指使利用!

  這回靈均聽得半懂,她的以緣阿姨與人同居?怎麼可能?姑丈,英浩的姑丈到底是誰呢?

  她尚未出聲,英浩就白著臉先問:「姑丈和方阿姨?你們搞錯了吧?方阿姨不可能去勾引別人的丈夫呀!

  「你姑姑把所有的證據都給我看了,一點都不假,這都是方家甥姨的詭計,她阿姨對付德威,她對付你,想人財兩得。」仲慧指著靈均罵說:「如今雪子已經到桃園捉姦,留我到這兒來揭穿所有的陰謀。告訴你,豪門富家的錢,不是憑你們幾個狐媚的手段就可以騙到手的!

  靈均像跌進一個長長黑黑的甬道,四周沒有亮光色彩。眼前這個中年婦女,目光如針,話語如針,刺得她無處可躲。迷亂中,她漸漸串出一些事實,但仍不敢相信,她轉向英浩,逼問著:「你姑丈是誰?」

  「英浩的姑丈是俞德威,別假裝你不知道,這些不都在你們的計畫之中嗎?」仲慧冷冷地回答。

  「那你又是誰?」靈均不理她,只抓著英浩淒厲地問:「你不是田浩,不是ROY,也不是謙田英浩嗎?」

  英浩並不比她更冷靜,他和德威的關係,應該在彼此都信任輕鬆的情況下說出,而非此刻的敵對尷尬,另外,德威和以緣的事也弄得他無法思考。

  「所以你根本不是路過雙月花圃,不是來找創造靈感!你也不曾被我迷住,一切都是謊言,你根本沒為我寫過一首歌,做一個企畫案!」靈均的指甲陷入他的皮膚,又驟然放鬆,回想往事,眼淚湧上來,「所以根本沒有愛,你只是個騙人感情的登徒子,虛偽邪惡的偽君子!」

  「靈均,你聽我說,不要這樣指控我,冷靜下來,讓我有公平申訴的機會。」英浩想拉住她。

  仲慧見兒子擺低姿勢的懇求表情,火氣更大地說:

  「別裝了!你很清楚他是謙田英浩,俞德威是他的姑丈,你若以為你迷惑了我兒子,那你就太高估你自己了!他和你在一起,不過是要防你糾纏俞德威而已,哪裡曉得你還有個更厲害的阿姨呢?我勸你留點面子,自己離開,別在這裡唱不入流的苦肉計!」

  「媽,別再說了!這是我和靈均之間的事,拜託你不要愈弄愈槽了!」英浩急著插嘴。

  「不!這是俞家和謙田家的事!你還爭什麼?你和姑丈差點中了她們的美人計,現在你姑姑那兒還不曉得要怎麼解決呢?你別也糊塗了。」仲慧對兒子凶了起來。

  「夠了!我受夠了!」靈均覺得整個人要爆炸,她甩掉英浩伸過來的手,衝了出去。她只想離開這房間。這棟樓、這母子兩人,天涯海角,能躲得愈遠愈好!

  「靈均!」英浩在後頭追著,他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不能失去她,絕對不能!

  六月暑天的鬱熱撲面而來,但對靈均而言,世界全然翻轉,街道不再熟悉,聲響已是陌生,所聞所見的景物,全和她隔了時、隔了空,她不知如何掙脫那些醜陋事實所罩下的閉塞痛苦!

  天啊!英浩是虛請假意的,求求你,不要再加俞叔叔和以緣姨,他們是她最敬愛的兩個人,若他們具有了違背倫常的私情,這天地還有什麼情義及永恆可言嗎?

  她邊走邊哭,眼淚模糊中,已經看不到絢艷繽粉的一花一草,有的只是它們腐斕的根莖與蟲啃的花葉。

  就像蝗蛾蔽了天,她的心田一寸寸被蹂躪,好痛好痛呀!

  以緣坐在靈均的公寓裡,等待是如此漫長,幾乎又回到全身癱瘓的那些日子,分秒的焦慮,怕穿心的悲劇。

  樸素淡白的室內,唯一的色彩是窗台前的那大大小小的盆栽,有天人菊、馬纓丹、珊瑚鍾、紫尊、球蘭、薄荷、熏農革……還有一些沒標上名字的,萬紫千紅,開得茂盛美麗。

  靈均曾不厭其煩的告訴她,哪些花每天至少要曬六小時陽光,哪些要三小時,哪些不需要陽光直射。

  如此細心聰慧的女孩,她為德威冒生命危險生下的女兒,二十年來悉心照顧,難道就是等著這一刻傷害的降臨嗎?

  噩運究竟何時才會終止呢?

  以線轉著手上的念珠,想沉靜自己,也想化解詛咒。

  門開了,靈均走進來,在對望的那瞬間,以線明白她已經見過英浩的母親了。那麼迷惘的一張臉,淚浪猶在,那麼僵硬的身體,彷彿忍著劇痛。

  以緣瞭解那種美夢破滅的悲傷,她走過去,輕聲說:「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你和俞叔叔之間的……的事嗎?」靈均直亙瞪著她,咬著牙問:「是真的嗎?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那些事複雜得難以思索,無處開口。以綠目前只關心年輕一代的糾葛,她稍微遲疑一下,靈均的話語立刻如利箭般,支支射來。

  「果然是真的了!你的表怕。經告訴我一切了!阿姨,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你不是說心似枯井,不再起波瀾了嗎?好!如果你想嫁。想戀愛,動了凡心,外面有那麼多男人讓你選擇,那些你拒絕過的,如今還抱一絲希望的,你都可以找他們呀!為什麼要找俞叔叔?你難道忘了他是有婦之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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