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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言妍    


  這太超過限度了,他的手一向只用來彈琴畫畫、遊山玩水、品嚐美食,偶爾做工,也都乾乾淨淨的,沒碰過腐爛之物,他拒絕接過棒子。

  「喂!你真娘娘腔那!我從來沒看過你這種男生!」她不高興的說。

  娘娘腔?她居然敢這麼說他?

  英浩忍著怒氣說:「我也從來沒見過你這種不像女生的女生!

  「我本來就不正常嘛!」她不以為訏,還一臉趣味地問:「你是不是同性戀呀?」

  他差點吐血,他?同性戀?簡直荒無下之大謬!

  莫浩狠狠地瞪她一眼,搶過棒子,用力地攪拌那堆

  「廢物」,因為太生氣了,連腐臭都聞而不覺了。

  靈均要走回暖房前,他忽然說:「你說你不正常,難道你是『同志』一國的嗎?」

  「我?」她竟笑了出來,「我沒有那種『能力』我說的不正常,是我的『植物戀』,我總是忘記別人並不是像我那麼喜歡大自然。」

  「我很喜歡大自然,而且程度還可能超過你!」他想也不想地反駁說,「但我注意的不是小小的花花草草,而是名山大川、奇觀勝景。像阿拉斯加的冰河、歐間的阿爾卑斯山、非洲的撒哈林沙灣、中國的新疆盆地、樓蘭古址……

  她瞪大眼睛聽,笑意仍在唇畔。

  英浩的視線到一排紅白交錯的杜鵑,忍不住又說:

  「我還去過中亞的一座高山,那裡全是杜鵑花,有灌木叢的、有巨樹的、有像籐柳的、有像地皮貼在地上的……  那滿山滿谷的萬紫?紅,美得如人間仙境。更奇妙的是,落花季一到,湖水整個被染紅,味道香甜如酒,常可以看見熊或其注視他,那不凡的神采令人眩目,他真是好看得過份了,為了不讓自己露傻相,她說:「你很有想像力。

  「我這不是想像力,我真的看過;」他激動地說。

  「每個人都可以有理想呀,像你想遊遍全世界,而我呢,就想開一座大農場,種各類花草蔬果。」靈均很理性地說:「這都需要錢,所以我們要努力工作,才能達成我們的目標。」

  這句話讓英浩回復冷靜,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失去控制,他一向淡漠寡言,怎麼今天如此反常多辯呢?

  或許不曾這樣被人看「扁」過,加上「同性戀之說,使他不得不證明自己。但有必要嗎?他差點忘記此行的目的。她說到錢,事情就出現之些端倪,她會不會是看上德威的財富呢?

  「你很需要錢嗎?」他冷冷地問。

  「當然啦,誰不需要呢?」她沒注意到他口氣的改變,反而帶著訓不的口吻說:「不好好工作的人,就像那只游手好閒的蚱蜢,到了冬天就凍死了,套句唐詩,就是『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他不懂前面「蚱蜢」的典故,但念過後面的唐詩。

  她竟然敢教訓他?若她此刻明白他的身價有多少,不嚇昏過去才怪!

  英浩正要開口,靈均突然叫:「哎呀,我忘了荷包花了!」

  她像風一樣地跑掉,他想說的話全凝駐在半空中。

  這個女孩子太出乎他意料之外了,有時很純,有時又很世故,但無論哪一種面目,都看不出一點虛偽做假。

  英浩真的困惑了,他只知道,對付她,絕不能用直接逼問的方式,否則她鐵定會跳起來臭罵控頓。他可不願意再度亂了陣腳,到時只怕什麼事都查不出來了。

  他繼續攬著那桶肥料,臭味又陣陣傳來。

  若知道高高在上的鐮田英浩在做這種工作,很多人都會跌破眼鏡的!他沒想到自己為了姑丈和姑姑的婚姻至幅,竟會犧牲到這種地步!可問題是,他為什麼不掉頭就走呢?

  他們一直忙到黃昏才離開,靈均脫下工作服,仍是清爽可愛的模樣,英浩則更髒了,攪完肥料後,他又幫忙圍鐵絲網、蓋新的堆肥捨,弄得一身邋遢相。

  他這麼任勞任怨,就是怕她說他懶惰沒用。

  他們走到大馬路上,看向兩旁延伸的柏油路,見不到一輛車子,他忍不住問:「我們怎麼叫計程車呢?」

  他才說完,就知道自己又當了一次傻瓜。果真,靈均笑了出來說:「這是山區,我們搭公共汽車。」

  若不是他臉皮夠厚,一定會泛出紅色來。

  靈均笑聲才止,一輛公車就晃蕩而來。車裡只有一個乘客,靈均先付錢上車,輪到莫浩時,他發現皮夾內只有幾張旅行支票,所兌換的台幣,全留在遺失的外套口袋裡。

  大家都直直地瞪著他,他也只有瞪回去的份。

  「我來幫他付!」靈均又投一次錢幣說。

  「我會還你錢的。」他隨她坐到最後一排座位。

  靈均天生的同情心又油然而生了,她很溫柔地說:

  「你失業很久了,對不對?」

  什麼?英浩本能想反駁,但一轉頭看見她充滿關懷的眼神,不禁愣住了。她不曉得自己這表情有多美嗎?像銀色的月光灑在玫瑰花上,然後一個仙子冉冉出現。

  那瞬間,莫浩心中剩餘的美女名單統統消失,靈均直竄第一,他有一股想畫下她,再為她寫一首曲子的衝動。

  對了!就叫做「月光下的玫瑰仙子」!

  靈均被他毫不遮掩的欣賞眼光看紅了臉,偏偏他又那麼英俊,她不得不穩住自己的急速心跳,說:「模特兒的工作是不是很不好找呢?」

  「模特兒?」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不是模特兒,那是演員或歌星羅?」她忙改口說。

  「我不演戲,也不唱歌。」他一副受辱的樣子。

  「對不起幄!我一直覺得你好面熟,似乎在電視或雜誌上看過。」她有些結巴的說:『問且你的長相,不太像平常的人……」

  「我的長相有什麼錯?」他又快不能維持冷靜了。

  「沒……沒有,只是太……太好看了!」這是她第一次稱讚男生的外表,所以不太順溜。

  很多人認為他英俊迷人,但這些話由靈均口裡說出來,似乎評價不很高,因不「好看」,所以她給他的定位只限於同性戀、失業的模特兒、臨時演員、歌星之類的人,再下去的話,恐怕連午夜牛郎的猜測都會出來。

  英浩一向活在雲端,不需要為自己辯駁什麼,加上他不是愛說話的人,一旦碰到該爭論的場合,他通常轉身就走;但在靈均面前,他走不掉,只有一路吃虧到底。

  「我並不『好看』。」他特別強調那兩個字,又扳回面子地說:「『我做的是藝術方面的工作。」「哦!藝術!」她的聲音中聽不出一絲雀躍。藝術家落魄時,就是流浪漢的同義詞,難怪他連公車票都拿不出來,靈均不想再傷他自尊,忙問:「你叫什麼名字呢?」

  「ROY。」他簡單的說。

  「我不要英文的,我要你的中文名字。」她說。

  英浩沒準備到這一層,他可不想那麼快就洩露身份,於是急中生智,把本名除以二,說:「我的名字……  叫田浩。

  「我叫方靈均。」她毫不懷疑地說,而且還伸出一隻手想表示友誼。

  他禮貌地握住她的手,但那一碰,竟像通過高伏特的電流,兩人慌忙放開。

  靈均沒想到他那俊美又冷漠的外表下,手的力氣如此大,並且還是溫熱的。

  看得出來,他不是很愛說話,至少不說廢話。公車開到台北的幾十分鐘路程,她只知道他二十五歲,念過設計及藝術學校,常遊學和旅行,因為他的支支吾吾和欲言又止,她懷疑他的回答裡,有幾分是真實,有幾分還在理想階段?

  靈均自幼就被教導做人要腳踏實地,所接觸的都是虔誠的佛教徒和愛泥土的莊稼人,不取巧、不做偽,人的心都很實在。她沒見過像田浩這樣的「藝術家」,像活在半天高的空中閣樓,讓人看不清,也猜不透。

  通常對這種撲朔迷離的人物,她都會敬而遠之,但田浩有一種氣質,令她心動,忍不住想要去接近他,甚至探索他。

  臨下車前,靈均又開口說:「晚餐由我請客吧!反正你身上也沒有錢了!

  有不少女孩子想請英浩吃飯,但都不得其門而入;他看著靈均,她臉上只有誠懇和關心,他在無法抗拒的情況下點了頭。

  他們在路邊的素餐館用餐。

  「我是佛教徒,吃素的。」她解釋。

  英法不在乎吃什麼,只覺得愈來愈有趣。靈均包辦了大部份的對話,把他當兄弟一般看待、他這輩子做習慣了鐮田英浩和ROY,都是為眾人所捧的民色,如今掉入凡間,還被貶得一文不值,他竟還覺得心情愉快,不是太奇怪了嗎?

  吃完飯,她不再留他,他居然有些不捨。

  「你有地方住嗎?」她問。

  英浩本想搖頭,但頭卻點了下來。

  「後天下午我沒課,還有一份工作,你要不要呢?」她又問。

  「當然。」他沒問工作內容就答應。

  英浩回到飯店後,被鏡中的自己嚇了一大跳,他竟以這種樣子,在馬路上晃那麼久?想著想著,他不禁大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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