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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言妍    


  藉著電話,至少他知道她在那棟危樓裡還是安全約,而她也知道他平安地穿過曼哈  頓夜晚的巷弄,坐上他的車,再順利開回蘇荷區。

  晚安,紫恩。

  晚安,維愷。

  第五章  冰釋

  蘇荷區的高級住宅區和曼哈頓近紅燈區的危樓,實在是有天壤之別。

  維愷回到他的住處後,看著他擁有的名畫和名牌傢俱,經過室內設計師特別的裝潢  ;再想到紫恩棲身在剝落的牆和污穢的地毯間,一種強烈的內疚及不捨令他覺得坐立難  安。

  都是他害她的,還說要照顧她;在紐約,他在奢華安逸的天一方,她卻處在髒亂危  險的地一角,這樣的天差地遠,每多一分一秒,就愈教人難以忍受。

  如果她出了什麼差錯,他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的!

  維愷由窗戶這頭踱到那頭,滿心都是紫恩。他原是要保護她,給她好的生  活,她應該住在像蘇荷區這種地方,而他不就現成有一棟公寓嗎?若她不願回長島  ,可以住在他這裡,上學和練舞都方便,也不必讓他每天提心吊膽的惱得無法成眠。

  維愷終於不再像困獸般的來回走動了,而是立在窗口,緊盯著對街那依然閃亮的畫  廊招牌。

  突然,電話鈴聲響起,他伸手去接,是喬安妮,語調不是很愉快說:「我剛才打手機  ,卻一直在通話中,你為什麼沒有回藍星呢?」

  「我送紫恩回家。」他有些疲倦地說。

  「紫恩是安迪的date,應該是安迪送她吧!」她說。

  「就替我向安迪說聲抱歉吧!我媽要我照顧紫恩,所以,我必須看看她住的地方。  」他說。

  喬安妮遲疑了一會兒,「她似乎對你非常特別……」

  「有什麼特別的?她父親和我父親是同事,兩家從小是鄰居而已。」他以不變的口  吻回答。

  「我看不只吧?」喬安妮是受美式教育的,一向都是直話直說:「你對她的態度就是  不一樣,不像普通交情,是以前的女朋友吧?」

  他真的表現得那麼明顯嗎?維愷不禁有些懊惱,於是不太客氣說:「我不想談這些  ,如果沒事,我就道晚安了。」

  聽他一點安撫的意思都沒有,喬安妮也有女人的傲氣,搶先一步掛斷他的電話。

  這「卡嚓!」一聲,讓他霎時清醒過來,彷彿發著高熱的人,在昏昏沉沉後,又流  汗降溫,四周變得清清楚楚起來。

  他到底是中了什麼迷咒呢?就在十分鐘前,他又打算卯盡全力去照顧紫恩,一步步  踏進六年前的泥淖,當他所痛恨的「免費保母」。

  紫恩在街頭遇劫,令他喪失了一切理智,軟化他設法築起的決心。但問題是,這麼  多年來,紫恩在另一個世界成長,他完全不瞭解她,她究竟是純真善良,還是世故狡詐  ?而就憑這份等於陌生的似曾相識,他有可能奉獻出六年的努力,他的房子和金錢、他  的全心和全意,然後再被她踩在腳下,無情無義地笑著……若是他再被她「利用」,那  他就真是枉費為人,更何況,華爾街的金童,歷經了多少的金融風暴,竟鬥不過一個身  高只及他肩膀的女人?!

  不可能!他簡維愷不是笨蛋,更不會如此的不堪一擊!

  儘管心思反覆,第二天,他在公司開完會後,仍又把車開到曼哈頓去,在紫恩住處  的附近繞了又繞。

  白天看來,這服裝店或許不是那麼恐怖,但破落的景像仍教人洩氣,若稍微停久一  點,可以看到出入的份子,一臉吸毒的屍白,還有那牆角的流浪漢,紫恩居然當他是救  命恩人,想和他交朋友?

  這生活,是他逼的……最後,他將車子停下,走進了杜弗劇院。

  今天,是第一女主角試演的決戰,包括露芭娃、紫恩在內的幾個女孩,要跳吉賽兒  舞至死的這一段。

  這差不多是最難跳的一部分,全場的重心全在吉賽兒,她一人獨舞,感情強烈至極  ,由快樂的活,到悲痛的死亡。

  紫恩從懂事起,就對「吉賽兒」倒背如流,文學的、童話的、芭蕾的或戲劇的,許  多淒美的敘述及詞句早已存入心底。

  吉賽兒本是無憂無慮的姑娘,她的活潑美麗受眾人寵愛,吸引了無數男人的眼光,  但她的心仍是靜止的,直到她看到阿爾伯特,她生命中的最愛,才泛起一圈圈的漣漪,  最後甚至波濤洶湧到淹沒了他們兩個。

  阿爾伯特,一個微服出巡的王子,來到這個小村莊,見了如玫瑰花般嬌麗的吉賽兒  ,他忘了他的王國、職責和等著他的未婚妻,只願自己生而為農夫,娶吉寮兒為妻,和  她白頭偕老,共度一生。

  「我愛妳,以我無法分割的心與靈魂。」阿爾伯特告訴吉賽兒。

  吉賽兒因愛情而陶醉了,但她如夢似幻的笑容,卻引來另一個愛她的男人的嫉妒。

  希拉瑞懷疑這年輕的外邦人,所以私下探查出他的其貴身份,甚至帶來象徵王子的  黃金劍及訂親的貝西蒂公主,想揭開這位假農夫的面具。

  歡樂的時光並沒有太長,希拉瑞當街說出其相。

  「他說的是真的嗎?」吉賽兒的臉頰慘白似雪。

  阿爾伯特無法否認,貝西蒂公主理所當然地挽住他。

  天!我的阿爾伯特、我的未婚夫、我的愛,吉賽兒對著蒼穹狂喊。

  不!不是!那是兩個未婚妻、兩份愛、兩段謊言,吉賽兒對著大地哀嚎。

  「於是,我失去了理智,走向回不了頭的瘋狂……」當了幽靈的吉賽兒如此說著。

  我開始跳舞,就在村子的街道中央,母親求我停下、阿爾伯特求我停下、希拉瑞求  我停下,但我卻一直停不下來。

  儘管我已不能呼吸,我的心已承受不住跳動,但我的雙腳仍無休無止地舞著……條  地,一陣劇痛在我的胸膛,再接不了下一口氣、再踏不出另一個步伐……然後,我看到  許多白影子向我包圍而來,我想我是死了紫恩以自己的方式來詮釋著吉賽兒,她記起俄  國的愛神,手拿著頭朝下的火炬,乃是死亡的象徵。

  而有人說過,愛與死是不可分的主題,因為這是人類所具有最強的本能,我們擁有  它們,卻無法控制他們。

  無法控制、無法控制……紫恩在漸弱的音樂中,體會著痛苦與不甘的長眠。

  維愷站在觀眾席的最後一排,欣賞著紫恩的吉賽兒,忍住想鼓掌的衝動。照理說,  試演是不允許人參觀的,他偷偷進來沒有人發現,最好也保持沉默。

  她的舞技實在是增進太多,不再像從前那種半玩票性質,而是完全的專業。

  他突然很想知道她這六年是如何度過的?為何放棄許多少女夢寐以求的歌手夢?

  怎麼會選擇倫敦?這一大片的空白是他所不瞭解的紫恩,也是他任性放棄的歲月,  在彌補不來的損失裡,他還計較什麼呢?

  雖然仍覺得在跳舞中的紫恩太過遙遠,但那種唯美及靈氣卻無法否認,那是維愷眾  裡尋他千百度,在別的女孩子身上所感受不到的。

  等紫恩一離開舞台,他就到休息室找她。

  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紫恩正靠著牆,將腳伸直在橫桿上按摩,保羅面帶笑容,十  分熱切地和她聊天。

  維愷毫不客氣地打斷他們說!「紫恩,我來接妳去吃晚飯了。」

  「老兄,你晚一步了,我已經約好紫恩了。」保羅抗議地說。

  「是嗎?我和紫恩的約會是昨天就訂好的。」他的臉轉向她說:「對不對?

  紫恩。」

  紫恩太驚訝於維愷出現在這種場合,一時語塞,沒有否認,便是肯定,保羅聳聳肩  ,走到另一邊和別人說話。

  「有嗎?我不記得我們有任何約定呀?」她終於找回自己的舌頭。

  「我們有些話還沒談完。」他遞過她的外套說。

  「不會又要喝咖啡吧?」在試演完後,心情整個輕鬆,見到他是意外的驚喜,所以  ,她的笑中帶著些許頑皮。

  「不!今天吃大餐,好慶祝妳的試演成功。妳真的跳得很棒,我想,第一女主角是  非妳莫屬了。」他真心的說。

  「你有看我跳嗎?」她雙眸發亮的問。

  「偷偷看的。」維愷說!「妳的舞步和舞姿都完美無瑕,在場的人都能感受到吉賽  兒求愛不成的痛苦,還有求生不能的無奈。這些年妳還頁努力,舞都化入妳的靈魂了。  」

  他的一句讚賞,勝過千千萬萬的掌聲,即使沒有演成吉賽兒這角色,也不再有遺憾  了。

  她低頭換上靴子,一方面也是隱藏自己濕濡的眼角,盡量平靜地說:「謝謝你的贊  美,事實上,我可能只演幽靈之後馬莎一角,吉賽兒會由杜弗的台柱露芭娃來擔任。」

  「為什麼?我不相信有人會比妳更適合吉賽兒。」他不解,也不服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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