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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言妍    


  紫恩突然想起一部電影,一對情侶迷失在紐約夜的街頭,歷經了一連串被圍毆及強  暴的危機,恐怖地令人喘不過氣來,像一場匪夷所思的可怕噩夢。紫恩沒想到自己也有  落入地獄的一日,而她才一個人,鐵定會死得很慘!

  一切都要怪維愷!若她有個三長兩短,看他怎麼去悔恨終生,賺再多的錢,迭再多  的金童,也彌補不回來!

  不!此時不必想他,命是自已的,痛也要自己捱,她必須冷靜,好找到一條回家的  路。

  紫恩往前走著走著,習慣荒涼與黑暗後,慢慢的就不覺得慌張了,只是幾次有腳步  聲傳來,她仍會嚇得如驚弓之鳥似的躲起來。

  終於,她看到一堵牆,上面寫著大大紫色的「Love」,她認得了,白天這裡有一個  熱狗攤,離服裝店有兩條街的距離。

  紫恩加快腳步,鞋跟的聲音在空巷裡跺跺敲響。驀地,自一條暗巷中橫出幾個黑影  ,凶神惡煞似的擋在她的面前,害她差點跌倒。

  「女孩」」」有人叫著、有人吹口哨、有人笑。

  錢?大家說二十美金是救命錢,但他們有三個人……紫思想尖叫,但卻害怕得發不  出聲音來,這輩子,她還沒有遇到如此可怕,又天地不應的時刻!

  然後,不知由何處,另一個黑影踱到她前面,在那三個歹徒還沒搞清狀況前,一大  堆的酒瓶就眶啷眶啷的砸了過去。

  「干!是誰?」那三個人東躲西問的嚷道。

  紫恩趁這混亂,拔腿就往服裝店的方向跑,歹徒之一想擋住她的去路,但混沌的風  霧中有人奔跑而來,並焦慮地大叫,「紫恩!」

  是維愷!如逢親人般,她用盡全身的力量回應他,直到看清他著急、惶恐的臉,他  輕輕一帶,就將她保護到身後。

  酒瓶丟光,那先前救她的人已漸漸乏力。維愷學李小龍般大吼一聲,連連打出一套  中國功夫,那三個歹徒愣了一下,想要攻擊,卻不敢真的近身。

  不到一分鐘的僵持,對方終於選擇撤退,紛紛竄入黑暗中。

  像經過一場浩劫,方從地獄歸來,脆弱使得她真情流露,紫恩再也不顧一切地飛奔  到維愷的懷裡,緊緊的抱住他,一如從前!

  是的,一如從前!維愷穩住自己,感受著她的衝力,憶起了在南非他失蹤回來的那  一次,紫恩也是紅腫著雙眼跑向他;還有,在台北騎摩托車受傷時,醫院裡的她也是如  此撲過來。

  太多大多的回憶,如潮水般湧向這暗巷中的兩個人,雖說是「利用」,他不是也很  快樂嗎?甚至再也尋不到同樣純真的感情嗎?只因為十九歲受挫折後的執拗,讓他故意  不去記起那美好的一面,寧可以冷漠對待那些曾有的年少歲月。

  這一刻,他不想再傷害紫恩了,如果她恐懼,他何嘗好受?所以,又何必「刀兩面  ,刺痛她,又刺痛自己呢?

  就如老媽說的,當她是妹妹,無愛無恨,彼此恩怨比風輕,就此散入天空……這大  概就是所謂的「圓滿收場」吧?

  紫恩感覺到由他身體逐漸散發出來的溫度,也許一部分是來自她的,在這冷瑟的秋  風中,他竟然流了許多汗,汗水滲透了襯衫。濕了她的臉頰,也許還有她的淚吧?儘管  留戀,她仍決定鬆手,往後退兩步,很不好意思地說:「謝謝你,我真的嚇壞了。」

  「若不是我的魯莽,妳也不必受到這種罪。」維愷將手放進口袋說:「是我該說對  不起。」

  兩人又彼此「相敬如賓」了嗎?紫恩故作輕鬆的說:「你會中國功夫呀?」

  「裝的。」他笑笑,「反正大家都認定中國人會功夫,因此,我也就學「幾套招式  ,沒有功力,專嚇唬人的。」

  「結果很有效呢!」她突然想到說:「對了!剛剛救我的人呢?」

  「走了吧?」他左右張望一下。

  「如果我沒猜錯,他是我們那條街上的流浪漢。我每天給他錢,他居然還記得我,  甚至救了我。」她雙眼發亮地說。

  「妳每天拿錢給流浪漢?」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這時,他們已來到服裝店前,四周陰慘慘的,只有已關門的店裡照出森白的光。紫  恩沒留意到他不滿的語氣,微笑著說:「到了,我就住在三樓。」

  「妳就住這裡?」她的聲音整個提高,連臉也皺了起來。

  「對呀!」她轉身去開大門。

  「這地方根本不能住人,妳活不過一個晚上的!」他氣急敗壞地說。

  「我已經活過兩個晚上了。」她打開三樓的門說。

  「我先進去!」他一馬當先的走到裡頭開燈,再檢查浴室和櫃子後面,才允許她入  屋,「妳知道這裡離紅燈區只有兩條街,住的只有罪犯和妓女嗎?」

  「胡說,我有很多同事都住在附近,也沒聽過任何人抱怨。」紫恩倒了一杯水給他  。

  「搬回長島去!妳在這裡,沒有一個人放心。」他命令著。

  「不!我未來的三個月就是要住在這兒,絕不再變動了。」她執意地說。

  「天呀!這根本不是公寓,不過是幾塊木板而已,那些鎖一點保護作用都沒有,如  果發生什麼意外……」維愷不敢再想下去,否則,他可能會拆掉這棟樓,於是只得勉強  接下去說:「……我如何向你爸媽交代?」

  紫恩沒有回答,只是跌坐床沿,快速地捲起褲管,拿個熱敷袋放在膝蓋上,一臉忍  痛的模樣。

  維愷忙蹲到她前面間:「是不是受傷了?」

  「不……是。」她細聲說:「你曉得的,舞蹈要用到四肢,總會有些酸痛,一下子  就會好了。」

  他聽了之後,抬起她的腳,緩緩地開始按摩。那接觸有如一股電流竄入她的心底,  她試著掙脫,「不必了」」」

  「妳忘了嗎?以前我也常這麼做。」他不肯放下,並繼績說:「記得有一回,妳練  舞太勤,腳趾甲都跳到脫落,我還背著妳上下學,成了妳名副其實的「小馬哥」。」

  「其實,我同學比較常叫妳「阿簡哥」。」她笑著說。

  「那個外號我也知道。」他說。

  「你知道?!」她驚訝的張大眼睛,「你竟然沒有告訴我。」

  「還有那一句。阿紫愛阿簡,阿簡愛阿紫」的口號。」他乾脆全部說出來。

  紫恩的臉色紅如彩霞,兩個人都靜默無言,最後,她將褲管卷下,輕聲說:「我好  了,不痛了。」

  他站起來,指尖還留著她肌膚細柔的感覺,「紫恩,我是說真的,我請你搬回長島  ,妳千萬不要為了賭氣,就拿自己的安全開玩笑,一切都算是我的的錯,我有責任保護  妳。」

  「我也是說真的,我沒賭氣。」她又說:「維愷,你沒有錯,我也不是你的責任。  我已經二十二歲,也獨立了許多年,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實在不必太操心。」

  他看著她,表情複雜地說:「妳永遠很清楚自己要什麼,不要什麼,對不對?」

  「你不也是如此嗎?」紫恩頓一下的說:「很晚了,你該回去了,明天還要上一天  班呢!」

  他又看看她,歎口氣說:「妳有沒有手機?」

  紫恩點點頭又說:「但不常開機。」

  「開著。」他說完,就仔細地抄下彼此的號碼,「有什麼事,就立刻打電話給我。  」

  「打九一一不是比較快嗎?」她開玩笑的說。

  他卻不笑,反而很嚴肅地說:「紫恩,我保證下一次和我喝咖啡,會是個很愉快的  經驗。」

  簡單的一句話,卻讓紫恩覺得滿心感動,彷彿她已等待了六年,就為了這和平的訊  號。

  於是,她也忍不住說:「我再也不會和方安迪出去了,雖然那不是約會,我也沒有  利用他,但還是避免誤解比較好。」

  與其說是因為方安迪,毋寧說是出自他的妒忌心,維愷由於動機不純,所以,表情  有些訕訕然的,故意說:「那保羅呢?」

  「簡維愷,你管得大多了吧!我又沒有問妳方喬安妮的事。」紫恩果然抗議很意外的  ,他笑了出來說:「看來,我們真的是當兄妹比較好。」

  一直到維愷離開後,紫恩還呆呆地想著關於「兄妹」的話。如果能真的當他是哥哥  就好了,內心也許就不會始終尋尋覓覓地,有著徹骨的寂寞。怪只怪他們相愛太早,小  女孩時,她不懂得珍惜,如今命運給了她三個月,或許該算是要盡此生的緣分,讓遺憾  少一點吧!

  在街道上的維愷,望著三樓的窗戶,心想,我要努力學習當她是妹妹,雖然並不容  易。

  遠方的黑夜似無止盡,路也漫長得像是沒有盡頭,他拿出手機,快速地按下方才背  熱的號碼,彼端傳來紫恩柔柔的聲音:「哈囉!」

  「是我,我只是要試試通話效果好不好而已……」他一路走,一路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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