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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言妍    


  北京門禁森嚴,他們在城外時,就見到一輛輛囚車往裡送,氣氛似乎有些詭異。

  在郊區的一間旅店裡,芮羽說:「大哥,事情不太對勁,一定是有什麼大案發生,為了安全起見,不如我先進城去探消息,你留在這裡。」

  顧端宇本來不太願意,但一路走來,見到原以為嬌弱單純的妹妹也有堅強能幹的一面時,這才勉強同意。

  內外幾道城門皆有士兵盤查,芮羽非常冷靜地通過。這個北方的首都之城,與南方市鎮的景觀大異其趣,什麼都是高大肅穆的,連薄藍的天空也顯得特別遙遠,讓芮羽有種自己很渺小的感覺。

  她拿著信裡的胡同名,沿途問著來到城東。楊家是個很大的四合院落,但此刻卻門戶洞開,有不少人進進出出的。

  芮羽找了一個看起來挺慈善的老婦人問:「大娘,請問楊士謙大人是不是住在這裡?」

  「你是誰?」老婦人用狐疑的眼光看著男裝的她。

  「我是楊家南方的朋友。」

  芮羽還未說完,老婦人便打斷她,「既是朋友,就快點走,免得受到牽連,你難道不知道楊家已經出事了嗎?」

  「出事?出了什麼事?」芮羽瞪大眸子問。

  「我哪清楚?反正皇帝老爺要興大獄就對啦!」老婦人揮揮手,「瞧你年紀還輕,快走吧!」

  芮羽忙拉住她問:「他們——楊家人呢?」

  「楊家的男人全下了大牢,女人就關在後頭的柴房,等待發落。」老婦人指指宅院說:「這房子已經被抄封了。」

  真是太意外了,芮羽愣了一會兒,又趕緊問柴房的方向,才來到後院部分。

  柴房連著馬房,前面有個士兵,正拉開兩個拉扯的女人,其中一個婦人哭著說:「我媳婦兒就要生了,求你進來救救她吧!」

  「不!你們是犯婦,而且又沒有錢,我不能白白替人接生。」另一個像是產婆的婦人說。

  那士兵大聲吼著,「楊夫人,你就不要再胡鬧了!」

  楊夫人?那不正是楊士謙的妻子嗎?芮羽連忙走上去,拿出身上的錢對著產婆說:「這些銀兩夠你救人嗎?」

  產婆的眼睛一亮,忙笑著說:「當然可以啦!其實也不是我不救人,只是——她們是官府要犯。」

  「你快點去吧!」芮羽阻止她再說下去。

  「這位小哥,謝謝你的救急救難!」楊夫人感激地說完,便隨著產婆進屋去了。

  一旁的士兵喝住芮羽,「你是楊家的什麼人?」

  「親戚。」芮羽簡單地回答。

  「這時候你不快逃,還敢來認親?小心受到遷累。」士兵說。

  芮羽本想問楊家到底犯了什麼法,但柴房內傳來極淒厲的叫聲,聽得她心驚膽跳,不由得焦慮了起來。

  時間過得極慢,痛苦的尖嚎愈來愈頻繁,當第三盆血水往外倒時,芮羽就再也受不了的走進去說:「有什麼我能幫忙的?」

  「小哥兒,你是男人家——」楊夫人忙擋住她說。

  「楊伯母,我是個女的。」芮羽脫下頭上的瓜皮帽,「我是顧芮羽,顧之諒的女兒,由南京的。」

  楊夫人訝異地看著她,但還未回過神,一聲尖喊又從柴堆後發出,像要斷了氣般。

  ☆  ☆  ☆

  「快來幫忙吧!我快壓不住了。」產婆急叫著說。

  楊夫人邁著小腳步,臉色蒼白地說:「曉音呀!你千萬要挺住呀!我知道讓你在這種情況生產是楊家對不起你,但現在你肚子裡的孩子,是楊家唯一的希望,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把他生下來呀!」

  那叫曉音的產婦,渾身是汗,糾結著五官,死命地用力著,在皮膚青紫。唇角被咬破之下,讓人不禁懷疑她能不能再撐下去了。

  芮羽知道女人生子如入鬼門關一遭,但沒親眼看到,還不曉得是這麼慘烈。

  那產婆滿嘴的埋怨,楊夫人則是筋疲力竭,最後只剩芮羽在產婦身旁打氣。讓她挨過一次又一次的痛苦。

  一直到黃昏時,孩子才在血水中嚎啕大哭而出。

  楊夫人立刻癱跪在地上,「謝天謝地,是孫子!我們楊家終於有後了!」

  產婆處理好產婦,便一刻也不留地離去,其餘的清理善後,都是芮羽一手包辦的。

  夕陽斜斜地照進窗口,曉音在孩子一落地後,便沉沉地昏睡著,楊夫人則抱著孩子。

  曉音掙扎著要坐起,芮羽忙上前扶她。

  楊夫人介紹著,「這位顧姑娘就是章弘自小以漢玉訂親的那位小姐,方才幸虧有她出錢,不然產婆還不肯留下呢!」

  「顧姑娘,謝謝!」曉音話未說完,眼淚便涑涑落下,樣子十分憔悴可憐。

  「謝什麼呢?算來我也是楊家未過門的媳婦,做這些事都該是義不容辭的。」芮羽說。

  「難得顧姑娘有情有義,還肯承認和我們楊家的關係。」楊夫人又忍不住拭淚說:「危難當頭,才知人情冷暖,章弘他們父子平日稱兄道弟的朋友,遭押的遭押,躲過一劫的則全沒聲息,連雪中送炭也不肯。更讓人寒心的是,連我出嫁的兩個女兒,也像怕被傳染到瘟疫似的,看也不敢來看我們。」

  芮羽在那裡安慰她們,井聽她們訴苦,直到送飯的人進來,她才驚覺時間不早,大哥可能等得著急了。

  她告辭時,楊夫人顯得很不捨,而已經很親熱地喊她名字的曉音,更是期盼著孩子喂糖水,臉上曾有的喜氣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茫然。

  芮羽把藥放在泥爐上以慢火煎煮,突然聽見楊夫人開口說;「這孩子生下來,就入了待罪之家,到底是不幸呀!」

  芮羽無言已對,只能靜靜地扇著炭火。

  楊夫人彷彿這才第一次注意到她說:「顧姑娘,你怎麼在這個節骨眼上來呢?章弘和他爹、大哥,都被押在刑部大牢了。」

  「到底是出了什麼事?」芮羽問。

  「還不是受人牽連。」楊夫人歎口氣,

  「唉!章弘的老師犯了罪,一些學生故交都被拖下水,事情來得太快,眼都來不及眨一下就什麼都完了。」

  「難道一點解決的辦法都沒有嗎?」芮羽問。

  「聽說還會遷連更廣呢!」楊夫人說:「幸虧你還沒進我們家門,你要脫身,現在還來得及。」

  芮羽正猶豫著該如何答話時,草堆後的曉音便微弱的喊人。

  楊夫人把孩子抱過去,抹著淚說:「來看看你這苦命的兒子吧!」他問:「芮羽妹子,你明天還會不會來?」

  芮羽很自然地點點頭。

  走出柴房,芮羽看著另一邊雕欄畫棟的整齊院落,心想,一夕之間由高處被打到低處,所有的榮華富貴皆如煙散,教人情何以堪呢?

  芮羽懷著沉重的心情急急穿過市街,在近內城門時,顧端宇已經著急的在那兒等她了。

  「大哥,你怎麼入城了?不怕危險嗎?」芮羽忙說。

  「我搞清楚了,這來來往往的官兵不是針對我的。」顧端宇說:「你怎麼去這麼久?我還以為你迷路了。」

  「我沒有迷路,是楊家的大媳婦臨盆,正好缺人手,我就留下來幫忙。」她接著又說:「大哥,你知道嗎?楊家被抄家了!如今,楊世伯父子三人

  全在獄中,只剩楊夫人。大媳婦,還有剛出生的孩子被軟禁在柴房中,情況非常悲慘。」

  「這就是報應,歷史上的降臣都是沒有好下場的。」顧端宇冷笑說:「夷人沒有一點良心道德,說什麼懷柔愛才、菩待前朝臣民,事實上是口蜜腹劍,恨不能赴盡殺絕,楊家的事,我可一點也不意外。」

  「楊夫人說他們是被牽連的。」芮羽說。

  「那八成是科場案的事情。」顧端宇說:「我剛剛和客店裡的人聊天,才知道江南鄉試考場的舞弊被人查出,順治一怒之下,追究禍責,沒想到卻像堆疊骨牌一般,順天、河南、山東、山西都有主考官放賄通關之事,這下子,不辦都不行了,那幾個主考官的門生也全無法倖免,楊家父子就包括在內。」

  「楊夫人說很難救了。」她輕歎地道。

  「沒錯,這回江南及由江南來的士子,都逃不過嚴辦,不是殺頭,就是充軍,聽說連順治都要親審,這是繼懷柔之後,滿人對漢人的一大整肅。」顧端宇看她一眼說:「這還要拜你的岱麟貝勒之賜。」

  芮羽不喜歡顧端宇的語氣,辯解著說:「這又與岱麟何干?」

  「怎麼會無關?他剛離開南京,江南就發生這麼大的案子。」他冷冷地說:「岱麟這個人很怪,心高氣傲的,既痛恨我們這些不降服的遺民,也討厭那些巴結逢迎的漢人,雖說科場案株連的人都罪有應得,但若不是岱麟在一旁進言,也不會弄得現在囚車不斷,以某種奇怪的原因而言,他非常不喜歡江南。」

  岱麟不是曾經在長江畔說她就像江南的山水,神秘感人,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嗎?也因此,他就要大力對江南清查和整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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