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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言妍 芮羽遲疑了一下才說;「沒有,我的地位卑微,沒有人注意到我。」 「那就好。你應該清楚岱麟六月初五要回北京吧?」 「嗯!」芮羽想到自己的處境,又說:「大哥,這也是我心裡急的,你必須帶我出去!」 「我當然會,但不是今夜。」他頓一下說:「在你走之前,我要你幫我殺掉岱城!」 「殺…、……殺掉岱麟?」她重複一遍,以為自己聽錯了。 「對!」顧端宇咬著牙,「這個岱麟罪大惡極,不知殺害了多少我們反清復明的志士,使得我們的兄弟死的死、逃的逃、散的散,若不除掉他,難消我們的心頭恨!」 「我……我不想殺人,也……也不會……」芮羽顫抖地說。「我又沒叫你親自動刀。」他說:『我只要你明晚在這些侍衛的酒裡下藥,讓他們睡死,我好一刀去砍斷岱麟的腦袋。」 讓岱麟的腦袋搬家?不!芮羽無法去想像那種場面,他酒後痛苦的模樣都能教她心如刀割了,她又如何忍受地那殘酷淒慘的死狀?不!她寧可自己死呵。…… 「不!我不能!」她突然迸出這話,「岱麟對我很好,把我視為他的小兄弟,我……我不能恩將仇報。」 「什麼恩?你有沒有弄錯?他是滿人,是害我們國破家亡的大仇人那!」他瞪大眼睛說:「沒想到我顧端宇的妹妹,竟然打算認賊作父?!」 「大哥——」芮羽懇求地說。 「看著我,告訴我你身上是否流著顧家漢族的血?」顧端手用力的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 外面有技椏折裂的聲音,岱麟正踏上露深的台階,他在芮兒哭泣著離去時,整個人才募地清醒。 他貴為貝勒,皇帝所倚、族人所望,光明磊落了二十八載,怎麼會把自己弄到這種不倫不類的情況?長夜漫漫,思緒也漫漫,他左右踱步著。 不!芮兒表面上像個孩子,骨子裡卻不是孩子,他本身就是可怕邪惡的,彷彿這煙雨江南,看到的是柳岸鶯啼及明月情風,暗地裡卻隱藏著多少淫穢逆之事!一點都不如他滿洲白山黑水的坦蕩分明! 岱麟往桌子一拍,下定決心不帶芮兒回北京,免得毀了他王府裡的生活! 他想到便要做到,刻不容緩地就要當著芮兒的面把話說清楚,證明自己是不受魅感、無人可摧的! 然而,當他來到芮兒的房門外時,卻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他暗忖:那麼晚了,會是誰在芮兒的屋內呢? 他雙手將門一開,看到的是緊挨著的兩個身影.高的那個正用手勾住矮的那個的下巴,像要……要親吻…… 岱麟感到一陣噁心欲嘔,滿腔狂怒地吼著,「你是誰?膽敢夜闖將軍府?」 芮羽驚駭極了,忙擋在顧端字前面,急切地說:『貝勒爺恕罪.貝勒爺饒命!」 顧端手卻不顧受她的保護,哈!踏破鐵鞋無覓處,今天岱麟被他撞見,不正好除掉他嗎? 芮羽察覺到大哥的企圖,於是懇求地說:「哥,不要——」哥,好親熱的稱呼!瞧他們那模樣,仿如同命「鴛鴦」似的,令岱麟大受刺激,妒火中燒。 岱麟咬牙切齒地說;「我明白了!他就是你戲裡的唐明皇,唱曲中的西楚霸王,你為之冒死留發的人,對不對?你們真是無恥至極!你的「哥」夜闖本府禁地,只有死路一條!」「不!該死的是你,不是我!」顧端宇說著,用力甩脫芮羽,鐵掌就朝岱麟迎面攻來。岱麟豈是省油的燈,他人一閃,手臂反攻,令顧端宇撲了個空,直躍到庭院裡。 四周廂房傳來人聲,並高喊著,「有刺客呀!」 芮羽看到暗集的人影,連忙奔向顧端宇說:「求求你快走!侍衛們就要來了,到時你一個人如何抵擋數十個人呢?」 「大不了我就和他同歸於盡!」顧端宇毫不畏懼地又要衝過來。 岱麟的內心燃著熊熊怒火,表面上卻是一派冷靜。 芮羽瞭解他,看出地眼中恐怖的殺氣,哭著求情道:「貝勒爺,請放過他吧!他傷不了你的。」 「他已經傷我、礙著我的路了!」岱麟無情地推開她,迎戰顧端宇。 兩個人對峙,招招都是致命招數,而沒多久,黑暗中竟有刀影閃出,看得芮羽幾乎瘋狂。 侍衛們已整裝來到,將軍府也派人來了,團團將這庭院包圍住。 賀古揚在一旁叫著,「貝勒爺,您歇手,讓小的們來吧!」 「不!我要親自收拾他!」岱麟在凌厲的攻守中說:「我就不信一個江湖戲子,能奈我何!」 他的話才落下,交鋒的陣式放緩,芮羽清楚看到刀在岱麟的手上,而顧端宇在眾人虎視眈眈之下,逐漸處於劣勢。就在刀光一橫時,芮羽不顧一切地衝了上去,夾處在他們中間,出鞘的刀難再收回,儘管岱麟本能地停下手,但刀尖已深深地劃上了芮羽的手臂。 殷紅的血大量流出,一下子便漫過她的衣裳。岱麟呆了,在場的人也屏住氣息。只有芮羽,在巨大的痛苦中,仍要顧端宇快逃。 顧瑞宇毫無選擇的餘地,憑著僅剩的力氣飛上屋簷。 他這動作,讓眾人如夢初醒,賀古揚呼叫著,「快追呀!追到了格殺勿論。」 一片慌忙中,岱麟仍呆立著,只見芮羽的衣裳更紅、臉色更蒼白,像一頭垂死的小鹿。 賀古揚看著傷勢說:「貝勒爺,我馬上去請大夫,丙兒這樣流血下去,會死的。」 「不!不准你怯!」岱麟死瞪著芮羽,手緊緊握著,緊得刀柄陷入皮肉,用強制壓抑的聲音說:「他背叛我……我倒要看看他的血有多紅,能夠流多久?」 「貝勒爺……」賀古揚從沒看過岱麟這個樣子,像是喪失心神般的瘋狂,他忙蹲在芮羽旁邊說:「芮兒,你快求貝勒爺饒命吧!」 芮羽願為大哥請命、為岱麟竇叩,但她已不想,也沒有力氣再為自己求了,若能這樣死去,死在她所愛的人的刀下,也算是一種幸福吧?死別了,就不必擔生離之苦。芮羽看著岱麟,一直看、一直看,直到眼中流下長長的一串淚,唇角綻放出一個美麗的微笑。那淚、那笑,炙痛了岱麟的五臟六腑,如一刀又一刀的凌遲之刑。她可以為那個「哥」賭上一命,卻不肯求自己的命?!彷彿有什麼刺穿岱麟的心,他怒吼著,「賀古揚,把他帶走,帶到哪裡都好,就是不要被我看到,永遠不要!」 他說完,便大步離去。 這是芮羽聽到的最後一段話,然後,她的意識變得很不清楚。身體極輕極輕,不斷地往上飛昇,在恍恍格格中,她見到爹娘的臉,他們慈愛地向她拍著手。 六月初一開始,岱麟便謝絕一切訪客,他把自己關在院落裡,整日不是讀書,就是練劍,四處的氣氛也如地一樣凝重閉塞。 在起程出發的前一日,他對著正在替「赤驥駒」刷背的賀古揚說:「他還好吧?」 賀古揚以為他問的是馬,忙道:「回貝勒爺的話,它很好,這江上二十來天的旅程,絕沒有問題。」 岱麟沉默一會見說:「我問的是芮兒。」 「哦,芮兒啊!」這名字彷彿燙到賀古揚的嘴,他結結巴巴地道:「他……我把地送到順安堂的大夫那裡去了,血很快就止住……大夫說……無大礙,只會留下一道長長的疤。」岱麟摸摸馬,在囊袋中取出一根短笛凝視半晌,然後說:「備馬去順安堂,我要見他。」賀古揚的臉色閃過一陣驚慌地說:「貝勒爺……呢,卑職昨天去順安堂看他,大夫說……呢,芮兒能下床後,就自己離開了。」 「離開?」岱麟無法置信地說:「他能去哪裡?」 「卑職也覺得奇怪,還曾到嫣笑樓去問過,但芮兒也沒有回那裡去,我也正納悶呢!」賀古揚恭謹地說。 「不!他一定還在嫣笑樓,他無處可去!」岱麟的臉色又呈鐵青地說:「快去徹底搜查,把人給我帶過來!」 「可是貝勒爺……」賀古揚想說得是「你不是永遠不見芮兒了嗎?」,但他不敢造次。 岱麟似乎明白他心裡不以為然的想法,只冷冷的丟下一句,「芮兒是我買來的奴僕,奴僕私逃,我能不嚴辦追究嗎?」 「是、是,貝勒爺說的是。」賀古揚只能遵命行事。 船離岸那日,南京城下著絲絲細雨,將軍府衙的人都出動,但卻沒有找到芮兒的下落。 受著傷的他,就像灑人江中的雨水,泛起兩圈漣漪,便消失無蹤,再難尋覓。 岱麟站在船頭,看見漸行漸遠的南京,石頭城的崖壁仍聳立著,如嘲弄著他的鬼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