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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言妍 吃食點心和床褥的整潔是沒問題啦!但伺候穿衣、梳發就有點強人所難了。 記得第一次看到岱麟裸露的上身時,她的臉紅得似火燒,可是為了活命,她也只有假裝若無其事地做完本分內的事。 幸好她曾在父親病中時親侍湯藥,且避難人家,一切從簡,雖出自大家,卻沒有閨秀的嬌貴。僕人既少,很多事芮羽自幼就學者做,讀書繡花要學,灑掃做膳也不生疏,這也是為什麼她敢獨自出門闖蕩的原因。哪曉得大哥沒找到,她竟做起僕人的工作來呢?這幾日,她一直沒機會再到嫣笑樓去,尋兄的事似乎變得遙遙無期,她要如何逃脫呢? 唉!芮羽坐了起來,推開窗戶,抬頭望著明月,心想,她至少比花木蘭好,不必混在軍隊的三教九流中,更不必帶兵打仗。 她回憶著「木蘭從軍」的故事,不禁前念著白居易的詩,「紫房日照困脂折,素艷風吹膩粉開。怪得獨饒脂粉態,木蘭曾做女郎來。」 「芮兒,你又在背詩了嗎?」窗外突然有聲音傳來。 是岱麟!芮羽急忙爬下床,理好衣服,還不忘用小帽遮住頭頂的青絲,才開門回答說:「貝勒爺,有何吩咐嗎?」 「沒什麼,睡不著覺,想到書房寫寫字。」地說。 夜遊似乎是岱麟的習慣,夜裡的他,少了白日的威嚴,輕鬆的言談間,帶著男性瀟灑的魅力,好幾次都讓芮羽的心跳如小鹿亂撞。 她隨他到書房,磨開墨汁,並將小爐上的銀耳燕窩湯暖著,當她輕手輕腳地做這些事時,神情十分專注,並沒有察覺到岱麟正在看她。 他從未見過這麼漂亮的男孩,如果不是那衣服和髮辮,芮兒可以是女子了!而這男孩又是少有的細心,做什麼事都了乾淨淨、俐俐落落的,「赤驥駒」喜歡他,連他也愈來愈享受芮兒無微不至的照顧。 最重要的是,他愛和芮兒說話,芮兒的聰慧伶俐,思想之成熟,完全不像十四歲的少年;而且,他還懂得在何時插話、在何時傾聽,深得他的歡心。他才來十日,就取代了賀古揚部分的工作,難怪賀古場會抗議;但有芮兒在左右,貸磷的心就有說不出的愉快,當然,由他隨待的時間也就愈來愈多了。 「貝勒爺,墨汁干了。」芮羽提醒道。 岱麟立刻收斂心神,以狼毫筆在宣紙上寫了「移步視欽」四個字,並叫芮羽過來看,問道:「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芮羽努力的想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放棄了。 「你當然不曉得這典故,因為這字刻在我們關外盛京的一塊匾額上,意即要常下巡,知民間疾苦,才能受萬民愛戴。」岱麟又接著說;「這四個字裡有一段謎語,你要不要聽呢?」 芮羽自然只點頭的份。 「這謎語是——水多一撇,正少一橫,一點不見,兩點全欠。」岱群看著她說。 芮羽歪頭一想,豁然明白地道:「這答案就是「移步視欽」四個字。」 「沒錯,你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岱麟嘉許地說。 芮羽因為他的讚美而臉泛紅暈,如胭脂醉人。 岱麟清兩聲喉嚨,突然說:「你方才念的那幾句很耳熟,把它寫下來吧?」 芮羽極不願意,但已被押到桌前,只好硬著頭皮下筆。她的字也是隨父親練過的,但仍不脫閨閣氣息。 果然,岱麟在她身後說;「你字寫得個錯,但怎麼長得女孩子氣,連字也像女孩呢?」 芮羽一聽,筆滑了一下,岱顧眼明手快地穩住,才能把『才郎來」三個字寫完。 像彷彿經歷過於山萬水般,岱麟溫暖的氣息吹到她耳後,厚實的大手握著她的小手,氣氛瞬間變得很曖昧,兩人似籠罩在一種解不開的魔咒中。 岱麟先退開一步,他拿起宣紙,平靜地說:「我記起來了,這是白居易的『戲提木蘭花」。」 芮羽心緒未平,又怕他拿這首詩作文章,所以不敢答話。 而他果真不放過她,念著詩說:「怪得獨饒脂粉態,木蘭曾做女郎來……花木蘭是女扮男裝,所以多少帶點脂粉態,而你是男扮女裝,卻比女人更女人。芮兒,我很好奇,在你唱那些旦角戲時,內心是怎麼想的?是不是先把自己當女子,才能言談舉止皆如女子?」她本來就是女子,又如何能回答這些問題呢?芮羽眼波盈盈,含愁帶嗔的模樣,讓岱麟不由皇的走近,用手輕撫她的臉頰。 「瞧你這如芙蓉出水般的肌膚、這如畫的眉眼、這櫻桃小嘴,比女人更美,你有沒有恨自己未生為一個女子呢?」 他的手如此溫柔、眼神如此專往惑人,令丙羽陷入了從未有過的迷醉,當他的手指畫上她的秀眉時,她甚至閉上了眸子。 岱麟氣息變濃,似乎再也停不下來,他有種想看全部的芮兒的慾望。他的手移至她的額頭,小帽一掀,當他看見烏黑髮絲時,愣了一下,整個人猛然清醒。 望著一身男裝的芮兒,他驚呼道:「你怎麼沒有剃「月亮門」呢?」 「月亮戶戶指的是人清男子腦袋前半部沒有頭髮的部分,芮羽睜開眼,模模額頭,知道大禍臨頭,人彷彿由熱水跌入冰答中一般,無法動彈。 「你知道大清子民不剃髮,是抄家滅門的大罪嗎?」岱麟轉為盛怒的說:「在順治二年,江南厲行剃髮令」,有所謂「留發不留頭,留頭不留發」,你怎麼如此瞻大妄為,以身試法呢?」 天哪!這下子她不說都不行了,但如果岱麟知曉她其實是女兒身時,又會如何呢?她是不是會被逐出府,再也見不到他了? 芮羽完全不明白自己不捨的心態,只害怕地跪下說:「貝勒爺,我……芮兒不是不剃髮,只是……只是我在戲班司旦角,留著發比較方便,請……請貝勒爺恕罪!」 芮羽不曉得這理由行不行得通,只能戰戰兢兢地低著頭,淚珠大顆大顆地滴了下來。 「你真的那麼顧惜你的頭髮嗎?」他激動地指著她說,沒留意到自己也幾乎要跟著她跪下來。 芮兒無聲的哭泣著,她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他若此刻要殺她,她也毫無怨言。芮羽輕輕抬起頭望著他,那傾訴般的眼淚,像閃電一般擊中岱麟的心。他前南地說:「天呀!你以為留了頭髮,就能成為真正的女人嗎?」芮羽搖搖頭,她不能再欺瞞下去了,正打算說出真相時,門外突然傳來一聲輕啄。 岱麟反射性地把小帽戴在她的頭上,再用身材遮住她,大聲地間:「是誰?」 「貝勒爺,是賀古揚,我因為聽到書房裡有聲音,特來察看。」賀古揚出現在門口,由他的角度看來,岱麟和芮羽姿勢頗為奇怪,但他仍裝作若無其事地說:「貝勒爺清早些安歇,明日要審「朱三太子」的案子,寅時就要起身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岱麟揮揮手說。 賀古揚走後,岱麟轉身看芮羽,冷冷地說:「明天我立刻叫人幫你剃頭,你是男人,就該有男人的樣子! 門「砰」地一聲關上,書房又恢復寂靜,芮羽吹熄蠟燭,怕人並沒有離開。 她怎麼能夠剃髮呢?大概只有表明真實身份一條路了,但岱麟會不會原諒她的一再欺瞞呢? 好幾天過去,芮羽終日提心吊膽的,可岱麟非但沒有叫人來剃她的發,反而連面也很少見到。 每天早晨她起床時,他人就已不在,夜裡她守到瞌睡頻頻,也仍不見他的蹤影,她甚至不知道他沒有回到小院落來,只聽人說貝勒爺忙著審案,有時就乾脆住在府衙內。芮羽摸著他的衣裳和枕被,心裡有著濃濃的失落感,她很懷念陪他一起讀書、寫字、談天的時光,那感覺多麼美好呀! 總算熬到第七日,黎明時分,她來到岱麟的廂房,看見他穿著便衣坐在桌前。 幾日不見,乍然相對,她內心有著極悲和極喜的矛盾感受,但表面上也只能靜許地行禮說:「芮兒給貝勒爺請安。」 他應一聲,沉默地由她伺候穿衣、梳發,空氣凝重地教人喘不過氣來。 岱麟剛洗過瞼,庭院就傳來腳步聲,兩位特從留在門外,賀古楊走進來說:「回貝勒爺的話,假冒「朱三太子」的王青元及其亂黨已押解進京,交由九部審理,至於同夥的山賊、河匪,則在玄武門斬首,以橄傚尤。」 「很好,看誰還敢打著明太子的旗幟,結黨謀逆!」岱群點點頭說:「至於那些尚在逃亡的賊匪,必須徹底緝捕,株連查詢,絕不能有漏綱之魚。」 「是。江寧將軍已派人由水陸查抄太湖、莫干山及白湖一帶,那是明末逆民最多的地方。」賀古揚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