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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言妍    


  榮軒方走,門口警衛就來電,說有一位沈楊意秋老太太來訪。月柔忙了出去,很慶幸榮軒不在。

  陪著意秋來的是芙鈴。兩人一過房子,就打量四周,眉頭稍稍紓解。

  「他不在正好。」意秋一坐下便說:「東西收拾一下,我要帶你回家。」

  「奶奶,我們不是說好了嗎?」月柔迷惑地問:「這是唯一的出路呀!」

  「這些天來,你奶奶愁,你大叔愁,連紹揚也常常打長途電話回來,討論來討論去,總覺不妥,鄭家太過分子。」芙玲說:「你好歹也是名門閨秀,鄭榮軒也是商界名人,外面謠言可傳得真難聽,大家心裡都難受,尤其這樣誤你,怎麼對得起你死去的父母呢?」

  「外面說我什麼?」月柔問。

  「還不是鄭家放出去的那些混帳話,害你大叔去盛南上班,都不好意思。」芙玲忿忿地說。

  「別提那些事了。」意秋說:「我和紹光、紹揚談過了。鄭家要怎麼毀沈氏,就由他們去。

  人不過一天三餐,夜裡一張床,我們省吃儉用,房子車子賣了,珠寶首飾賣了,人人一雙手,還有活不下去的道理?就為了貪那一點名利舒適,讓你受委屈,大伙都不得失去尊嚴骨氣,絕非沈家的家教訓示。今天你就跟我回家吧。」

  「奶奶,您好年紀大了,怎麼能讓你受這傾家蕩產的罪呢!」月柔不接受地說。

  「就算報應吧!我甘願受。」意秋說:「我絕不能看你年紀輕輕,就毀在鄭家手上。」

  「那小辛蒂怎麼辦?沒有公司,醫藥費和長期治療都是問題呀!」月柔說。

  「小辛蒂已經安然度過了第一次手術,情況很好。」意秋說:「小小一個嬰兒,難道醫院會見死不救嗎?路是人走出來的,只要肯放下少爺和小姐的身段,重新做起,什麼困難不能解決?來!我們去把東西清一清……」

  門開了,三個女人同時看向門口,臉一下變了。榮軒大概忘了什麼,又轉了回來,他站在那兒,看著她們,有十分冷漠戒備的表情。

  「我是來帶月柔回家的。」意秋顫巍巍地站起來說。

  「月柔和我有協議,她不會跟你走的。」榮軒立刻說,目光更冷更硬。

  「不管有什麼協議,都應該來找我才對。」意秋喘一口氣說:「你爸爸和姊姊,是我害死的。紹揚完全不知情,月柔更是無辜的,你就放過他們吧!有什麼深仇大恨找我一個人就夠了。」

  榮軒眼睛盯著月柔,慢慢靠近,把她拉到自己身後,再面對意秋,他慢慢地說:「月柔已經是我的人了,我不會放她走。」

  「你們到底要我怎麼做呢?要沈氏,你統統拿去,要我苦苦哀求,我也來了。」意秋撫著心口說:「我真的懇求你,放掉月柔吧!要我下跪,要我老命,我都願意。」

  「奶奶!」月柔難過地叫著。

  「下跪,老命都沒有用。」榮軒咬牙切齒地說:「想當年我姊姊求掉她一條年輕美麗的生命你有半點難過內疚嗎?沒有!當我父親去討回公道,要讓我姊姊死得瞑目時,你怎麼說的?『你女兒生不能進沈家門,死也別想攀進沈家門』這句話活活地殺死了我父親。兩條命,不是你下跪或你的才命就能償還的。」

  月柔呆住了,這兩句可怕的話,她從來沒聽過。難怪榮軒的恨那麼深!但看見奶奶的痛苦,她也不忍呀!

  「那你到底要怎麼樣,才會放掉月柔?」芙玲問。

  「除非我父親和姊姊能再活過來!」他清楚地說。

  三個女人都吃驚地看著他。

  「你瘋了,這是不可能的事。」芙玲說。

  「所以,把月柔從我身邊帶走,也是不可能的事。」榮軒狠狠地說:「若你們非要帶到目前為止她,不只沈氏不剩一基一業,沈家唯一的命脈也要坐牢。還有沈紹光、沈紹揚在五大洲沒有立足之地,到時連生存的能力都沒有了。」

  「你瘋了!」這次輪到意秋說:「你要月柔做什麼?她只是個年輕的女孩子而已呀!」

  「但她卻是你們沈家全部人生存憑借。」榮軒說:「你們走吧!」

  「我送奶奶和嬸嬸出去。」月柔說。

  他有一陣子遲疑,用很奇怪的語調說:「你很想跟她們走,對不對?」

  「不,我不會走的。」她說完,發現這句話是真的。

  在月柔的保證安慰中,意秋由芙玲攙扶,拖著疲憊的步伐,很沮喪地離去。

  她回過身,看見榮軒站在大門外,深邃的眼神盯著她的一舉一動,令她有些卻步。

  銀白色的月光下,他精心設計的房子正如一個美麗的牢籠,想捕捉她。他留她的心比她想像中的強烈,彷彿除了恨之外,還有其他不知名的因素,使她害怕。

  無論如何,她仍很勇敢地一步步走回去,離他愈近,走得就愈慢,像是受不了她的猶疑,他突然幾個大步跨過來,擁住她,就如同擁住他的一個所有物般。

  第九章

  八月天,熾熱無比,牆內的朱槿、美人蕉、紫茉莉、鳳仙花、紫微花卻開得熱鬧,濃綠中一片艷紅。

  月柔和榮軒的日子,就在她的特意柔順下過下來,絕沒有明雪以為的刀光劍影、血肉橫飛。至少所有的掙扎都不得在內心,很少浮現。白日工資他們相敬如賓,夜晚卻恣意纏綿著,他們都不得像兩面人。

  雅惠三不五時召喚榮軒回家的方法行不通後,就叫他出差,愈久愈好,這些都是月柔從他們電話爭吵中意外聽到的。像這一次他去新加坡已兩個多星期了,幾乎占掉了大半的八月份。

  榮軒在時,她總想避開他,怕他陰晴不定,也怕他柔情蜜意;他不在時,屋子空蕩蕩的,她又想他想得心痛。

  相守的日子裡,兩人都忙工作,他仍不時抽空到花坊花圃看她,或者叫她到盛南去陪他。分開的時候,則每天一定會固定打電話來。

  「他真有病也!又不是老婆,看那麼緊做什麼?」明雪多次抱怨說。

  月柔卻很習慣,因為十年前的榮軒就如此專橫獨霸,除了忙課業、家教和電腦,大部分時間就賴在她身旁,對她亦你亦兄亦友地寵愛關切,也因為如此,騙局揭開後,她特別無法接受,痛到要自戕的地步。也因為如此,明知是復仇的羞辱,她仍和他在一起。

  無論榮軒如何待她,他仍是她最初及唯一的戀人。多少年來,在異國不時有人向她示好,她都心枯如井,不起一絲漣漪;如今和榮軒再相逢,赫然發現,只有他才能觸動她的心弦,不管是用甜蜜動人的愛,或者是鋒利如刀的恨。既一日是她的天神、至愛,似乎就終身難以移情了。

  八月,夏季的憂鬱,與她相關的都是死亡和分離。她的人生悲劇都要集中在此,哀傷的音樂幽幽蕩到最高峰,再留下一整年讓淚水去憑弔。

  唉!她整理著百合山茶,歎一口氣,幾片花瓣枯黃,軟軟癱著,一碰便於工作落下,明雪俐落地將它們掃進垃圾筒中,不管曾有過的嬌柔潔淨。

  「清好了,就上樓來。」明雪關上鐵門,吩咐著:「我還要在蛋糕上放些草莓,小雪最愛吃草莓了。」

  月柔心不在焉地應一聲,今晚她不必趕回去接榮軒的電話了,因為是小雪的生日。她事先報備過,一直要到明晚才能聽見他那低沉的聲音。

  她很喜歡和他通電話,彼此看不見對方,他的話多半深入些,有時還會踏入禁區,跨越鴻溝,讓她的心像溶化的冰川,隨他而流。

  到了二樓,熱鬧氣氛撲面而來,五個彩色氣球飄著,代表五歲。致文及林媽媽、王老師和她丈夫,還有幾個店員工人都來了。

  明雪正踏著椅子要糊好掉下來的綵帶,致文忙走過去幫忙。明雪對他一笑,並不忌諱地扶他的肩下來。

  「這些事叫我來做就可以了。」致文說。

  這簡單的動作與對白,讓月柔心裡一亮,有沒有可能,明雪和致文?最近她實在太專注於自己的問題,對眼前的事,都視而不見。

  這一晚,她特別小心觀察,發現致文對明雪的體貼及對小雪的寵愛,果真與往日不同,真像完美的一家人。唱完生日歌,小雪疲倦地躺在月柔懷裡,聽大人聊天,滿嘴都是蛋糕屑。

  明雪走過來,在她耳邊說:「月柔,電話,那個陰魂不散的打來的。」

  月柔半是驚喜,半是訝異,她到明雪房間接電話:「嗨,不是說好今晚不打電話嗎?「她開口就說。

  「你不想聽到我的聲音嗎?「他低低地說:「想來你那兒熱鬧非凡,我這麼卻冷冷清清、寂寞一人。」

  「只不過是小雪的生日罷了。」她說:「你今晚沒有宴會嗎?」

  「有,很沒趣,我早早告辭了。」榮軒頓一下說:「坐在陽台上,看天上夜色很美,就忍不住打電話給你,那是很奇怪的感覺,知道你在哪裡,而且拿起話筒可以聽到你的聲音於是就不由自主地撥號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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