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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言妍 「照醫生說的,你是應該好好調養,若再不注意,感染了肺結核或引發出肺症,那可就麻煩了。」紀仁說。 「怎麼會弄成這樣呢?」惜梅憂結著眉說。 此時,坐在床角的旭萱拉拉媽媽衣角。 「哦!來叫姨公和姨婆。」敏貞抱起旭萱說:「這是我的女兒,小名叫萱萱。」 「你結婚了?還有這麼大的女兒了?」惜梅驚訝萬分,「你先生呢?他怎麼不在這裡照顧你呢?」 「我……」敏貞遲疑著,難以啟齒。 惜梅忙著逗弄旭萱,沒看到敏貞的異樣,倒是紀仁感到事情並不單純,便對她們說:「我帶萱萱到前頭的夜市逛逛,讓你們好好說話。」 「看她長得多像敏貞小時候,我剛才都沒注意到。」借梅牽過旭萱的小手說:「姨婆沒有準備見面禮,姨公待會兒買個洋娃娃給你,喜歡嗎?」 旭萱有些害羞,不確定地看著媽媽。敏貞對她輕言幾句,她才跟著紀仁坐上那輛汽車。 「好可愛的小女孩,那雙眼睛真亮,好聰明懂事的樣子。」他們走後,惜梅說。 「阿姨,我並沒有結婚。」敏貞沒等她問便自己說。 「什麼?沒有結婚?」惜梅無法消化這件事,半晌才又說:「那……那萱萱是……」 「她是私生女。」敏貞鎮靜地說。 「天呀!這……這就是你當年休學離家的原因嗎?」惜梅雖處在極度的震驚申,但她仍努力理出頭緒,「事情是怎麼發生的?誰是孩子的爸爸?難道……是紹遠?」 這個名字像雷鼓般擊在敏貞的心坎,倉皇、心虛、失措、悵恨之下,她甚至忘了否認,只問:「你怎麼會提到……他呢?」 「我知道你們談戀愛的事了。」惜梅追憶著說:「當年他看了你的信,在我面前痛哭失聲,我從沒見過他那樣子,詢問之下,才知道你們瞞著大家相愛好多年了。敏貞,你快把紹遠逼瘋了,這六年來,他從不放棄找你,整個人失魂落魄的,我看了都難過。」 「他會失魂落魄?我絕不相信。」敏貞絞著手帕說:「我知道他事業有多成功黃家、朱家、邱家在紡織、成衣界以'合祥'的名號打響,甚至銷售到國外。我想他一定娶了邱宜芬,過著夫唱婦隨的生活了吧?」 「大家是曾這麼希望,但紹遠不肯,他對你一直念念不忘,始終在等你回來。」惜梅說。 「等我?」敏貞茫然了,多麼意外呀!但她堅決不受影響,倔強地說:「他不會等我,因為他早就背棄我,選擇了事業,才害我不得不再一次離家流浪,他根本從不顧念我!」 「紹遠說過你們的爭執。敏貞,你太苛求他了!他從小被迫背負多少責任,你明白嗎?」惜梅說:「他不是個聖人,不是個完人,他只是個二十幾歲的大男孩,已經太多人利用他了,你為什麼不能體諒他呢?」 「不是別人利用他,是他在利用別人!看看,他不是由一個窮小子變成青年企業家了嗎?」敏貞說。 「事實上他是真的為了報恩。『合祥』的事業上了軌道,他就離開了。他現在自己出來創業,從頭開始打拼,就是要向你表明心跡的。」惜梅說。 「不!一切都太晚了!我們不要再說他了,好嗎?」敏貞哀求著。 「可是萱萱怎麼辦?她總是紹遠的女兒。」惜梅說。 「不!萱萱是我的,和紹遠一點關係都沒有……」敏貞聲音中有些歇斯底里。 「敏貞,你看過你母親的悲劇,為什麼要學她呢?把自己和所愛的人推到痛苦絕望的地步,不是太傻了嗎?退一步想吧!何必封死前面的路呢?」惜梅苦苦相勸。 「死?不!我不想死,我絕不會像我母親,我要看著萱萱長大!」敏貞拉著惜梅的手說:「所以我才找你來,我需要你幫忙,但拜託不要再提紹遠,他只會讓我更活不下去而已!」 敏貞臉上的淚、話中的痛苦,令惜梅不忍再逼,於是她只好說:「好吧!不提就不提。你要阿姨怎麼做呢?」 「為了把身體養好,我要去療養院住一年,這期間能不能請你照顧萱萱?」敏貞說。 「那是當然的。」惜梅說:「就是你,我也要親自看護,你姨丈自己是開醫院的,還去住什麼療養院呢?」 「不行!我一去姨丈的醫院,大家就知道我的行蹤了,而我無法承受那些壓力,只怕病會更嚴重!」敏貞反對說。 「我會想出辦法來,總之,我不會讓你到陌生的地方去養病,你姨丈也不會同意的!」惜梅斷然說。 敏貞感覺累了,不想再辯。兩人談這幾年的生活,一問一答,手帕又哭濕了。 不再談紹遠,他卻一直在敏貞心中,始終都在的。他竟沒有和邱宜芬結婚?他那時不是迫不及待投向宜芬的懷抱嗎?在那一夜後,在香港…… 他為她的離去而哭嗎?騙人的!他一向都那麼會偽裝……不能再想,她的生命太脆弱,再也容不下他了。 他們之間的繩索早就不堪摧折,斷了。 鍾輕輕敲響,敏貞收起畫架,把顏料清好。這是她休養中少數擁有的娛樂,多半時候她都靜躺閒坐,打算好好補償這六年身心的耗損。 該是旭萱放學的時候了。她穿上大衣、戴著圍巾帽子,走入干冷清寂的十二月天。 這是一棟古雅的日式住宅,花園旁有一小門通到邱家天井,是惜梅買下後新打通的,兩家還共用一道長長的石牆,沿壁爬著牽牛花和九重葛。 原屋主移民美國,廉價讓出。敏貞住進來,成了邱家神秘的客人,平日只見到紀仁、惜梅和送飯的傭人阿好。 旭萱兩邊跑著,白日上幼稚園,黃昏要在邱家吃晚飯和看一會兒電視才回來睡覺。她每天總要吱喳學校和大宅的事,敏貞聽熟了老師、同學和幾個大小舅舅,但最讓人驚心的是兩個月前開始掛在旭萱嘴邊的馮叔叔。 那天旭萱由大宅過來,手上拿著一個精緻的搗米玩具,象牙色繪杜鵑的,巴掌大小。 那種似曾相識感今敏貞慌亂,急忙問著:「這是誰給你的!」 「馮叔叔呀!」旭萱說:「他人好好呀!一直和我說話,還說我好可愛。」 敏貞從頭涼到腳底,差點站不住。她才緩過氣,惜梅已經出現在廚房的玄關。 「阿姨,萱萱見過紹遠了嗎?」敏貞緊張地問。 「紹遠今天剛從日本回來,我要阻止也來不及了。」惜梅臉上有些不安,「有一件事我一直沒說。紹遠出來創業後就住在我這裡,他的公司也在附近。」 「什麼?你為什麼不早說呢?早知道他在這裡,我死也不會來的!」敏貞叫著。 惜梅一邊按住敏貞,一邊叫旭萱到房間玩,才說:「我就猜到你會有這種反應,所以才不敢說。你大可放心,紹遠也不常在的,他有時住公司、有時出國、有時跑中南部,也等於居無定所,我這兒只是他歇腳的一站,他不會發現你的。」 「真的?」敏貞的心仍無法靜下來。 「我絕不騙你。」惜梅遲疑一下又說:「不過,你該看看他們兩個相處的樣子,一見就投緣,不愧是父女天性。」 「阿姨,求你別說了!」敏貞撫著心口說。 「好吧!」惜梅歎一口氣說。 從那日起,敏貞就常處在思潮起伏中,尤其旭萱提到紹遠的次數愈來愈多,她毫不費力就愛上這位馮叔叔。有幾回敏貞甚至看到他們在天井玩。 她癡立在半掩的門內,偷窺六年不見的紹遠。他沒什麼變,仍是他走出黃記準備去香港的樣子,俊朗和自信就像附在他身上的兩個影子,隨著時日和成功只會更加深而已。 太陽永遠是閃亮的,不似月有殘缺。她望著自己瘦得見骨的手臂,摸著尖細的臉龐,淚不禁落下。 病,藥物及疲憊,使她不得不習慣紹遠的近在咫尺。 小門邊有惜梅新種的山茶花;紅艷粉白在樹上,也鋪了滿地。她想到秀裡庭院的山茶,母親墳前可曾記得供給?還有早隨大水而逝的白蝶花和樹王,可曾另外落地生根? 童稚的笑聲由天井傳來,一下子旭萱小小的身子就鑽了過來。 「媽媽,小朋友都好喜歡你畫的卡片,每一個人都搶著和我玩!」旭萱說著,由粉紅色書包拿出一疊白紙說:「他們也要你畫,他們最喜歡白蝶花那一張。」 敏貞笑著接住,正想再問,旭萱轉身就跑掉了。 「你要去哪裡?」她在後面叫。 「馮叔叔回來了,他說要給我禮物!」旭萱頭也不回地說。 紹遠出差一星期,旭萱天天念著。敏貞也不得不承認骨肉間的微妙感情,大太陽和小太陽,他們父女根本是同個性的人,他真的都沒有察覺一絲的異樣嗎? 她慢慢走回屋內,才要坐下,電話鈴便尖銳地響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