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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席絹 吃完了晚餐,衛極擅作主張的驅車前往山上看星星。她蹙著眉,忍住了到口的冷言。也許早明白了這男人羊皮下的虎性,抗拒再多,絕對可以得到無數個道歉,但根本更改不了他的決心。 早知道了!沒來由的熟稔,令她又蹙起眉。為什麼她該「早知道」?只因昨日他肯定的回答她,他們以前曾經接吻過嗎? 噢!老天…… 心下對自己呻吟。夢中老是存留吻的記憶,現下連實際生活中也不放過了。 「媽咪喜不喜歡看星星?以前我住在趙爺爺的牧場時天天都有看喔,很漂亮。」衛朗在後座起身,卡在前座中央,急欲與母親分享他的喜好。 「我很喜歡,我以前還在一片花海下躺著看星星呢」她驀地住嘴,記不起自己何時曾躺在花海下看星星,只是,腦海中的印象是鮮明的,她不由自主看向衛極。 「真的嗎?我也有耶!我在日本中山爺爺家時,也跟爸爸去很多花的地方看星星喔。我們現在也有花,又有星星。」衛朗拿過康乃馨叫著。 「是呀,朗兒,這次有花也有星星。」 「可是天空暗暗的。」衛朗有點失望的探頭看天空。車子已在山區行走,但台北的光害太嚴重,星星都失了顏色。他不懂光害,只知道星星都不亮了。 「重要的是再美麗的星星,若是少了一個人,我們父子也不會快樂的,我們有媽咪,抵過一萬顆星星對不對?」 「對!有媽咪就好了,以後我們還可以一齊去札幌看星星!」衛朗還是想讓母親看到最好看的星星。 「也許我看過了。」她淺淺試探。 「是呀。」他笑,伸手撫過她頰,並將她放下的長髮攏到肩後,讓他可以完整看到她美麗的側臉。 「希望你不會以為今天的問題已解答完畢。」 「當然不。」他伸出三隻手指宣誓童子軍的榮譽,深知惹人要適可而止。 裴紅葉微撇唇色,臆測他所知關於她的記憶有多少。 「你瞭解我嗎?」 「夠瞭解了。」他輕扯了下她耳垂。「犯規。」不管是過去的她或是現在的她,他都瞭解得夠多了。當然也不意外她會出其不意向他挖答案,讓他會一時間無可無不可的回答,以為反正無關緊要。但當所謂的「無可無不可」的解答彙集成脈脈相連的線索後,所有的秘密將無所遁形。在商場上,她就是以這種方式生存。以往……她也是這麼得到她想知道的真相的…… 好癢! 她推開他手,著耳垂。她的耳垂非常怕癢,所以一向很少戴耳飾,當然也不穿耳洞。高中時期的好友之一方箏最愛在她耳邊吹氣,非要她雙手捧上當日做的點心上貢才罷休。 「小朗的耳朵也很怕癢。」他道,像在暗示。 「對!媽咪也是嗎?每次我賴床的話,爸爸都會在我身邊呼呼,好癢喔。」衛朗彷彿耳朵正癢,跟著抓了兩下。 裴紅葉好奇的伸手拉了下街極的耳垂,沒反應;再扯了下,還是不動如山。惡向膽邊生,決定用彈的他神准的抓住她手,擱到他腰側。 「我怕癢的地方比較正常。別忙了。」車子已在一處平台停妥,他還不急著下車,打開車內小燈,似笑非笑的斜睨她,挑釁的又伸手要抓她耳垂。 「啊!」她身子忙著往後抵,伸出不甘示弱的手,福至心靈的擰向他手臂內側。感覺到他震動了下,雙手迅速抓住她正中紅心的魔爪。 他眼中閃過一些複雜的情緒,濃冽的向她波心渲染開來。她想叫他放開,可是喉頭似乎哽著些什麼熱燙的東西,教她發不出聲音。 「你的身體記得我。」記不得的,只有心。她的心將他遺忘在過往,無情的壓在記憶底層蒙塵而不以為意。 她掙扎回雙手,竟不敢面對他近似控訴的眼,轉身打開車內,慌亂的道:「該下車了。」 下車後她打開後車門抱出衛朗,牽著他找觀星地點佈置吃食去了。不敢回頭,只因心情太紊亂。 衛極將頭抵在方向盤上。 如何讓她愛上他,是他現在的課題。 成熟的女子畢竟不同於少女的青澀。只是,為何不管是八年前還是八年後,她第一個動作總是在逃? 哭笑不得、苦澀、狂烈的情、被遺忘的心、種種勢在必得與挫敗、喜與怒,交織成他再也按捺不下的急切。 正如紅葉當年所說的,他是個表裡不一的男人。外表溫若煦陽,內在深沉絕烈。他快要撐不住了! 心愛的人就在眼前,卻陌生而疏退。他不後悔八年的追尋,卻總是一次又一次刺痛著,每當她轉身而去。如果她曾愛過,為何能遺忘得如此徹底?一乾二淨的抹煞所有共同經管的一切? 她不愛他,至少不夠深,對吧?或者,真實的她根本看不上他,以至於她逃得毫不猶豫。 這些疑惑總紮在最脆弱的心口一角,日日夜夜抽搐。他要她全部的愛,無論失憶前的她或失憶後的她;無論是八年前的她還是現今女強人的她! 他幾乎要恨起她了,輕易將他遺忘在過往…… 「爸爸?」衛朗奉令來請父親去賞星,但看到爸爸似乎很累,不禁擔心的叫了聲。 「朗兒。」他打開車門下車,一手抱起兒子,一手已鎖好車門。 「很累嗎?」 「不,只是在發呆。」他吹著兒子耳朵,讓衛朗又笑又躲又告饒。 「不要呼呼啦,爸爸,好癢呵!」 「媽咪也怕癢,你可以呼呼她。」他獻奸計。 「把媽咪氣跑了怎麼辦?」衛朗頑心揚起卻又擔心。 「她不會氣你的,你是她的心肝寶貝啊。」是天性吧?使得冷淡的紅葉也得在朗兒面前融化成春陽。 衛朗一向相信父親的話,因為父親總是對的。 「有媽咪真好。真希望大家可以住在一起。我們的新房子好大好大,還有房間,可不可以請媽咪陪我們一超住?」他好希望每天睜開眼都可以看到最喜歡的人,父親、母親,還有叔叔他們。 衛極看著兒子。 「一定會有那一天的。但現在,我們可以先從邀請媽咪來作客開始,才不會嚇跑她,好嗎?」 「好呀!我們請媽咪明天晚上到我們新家玩,雅卓叔叔明天要做日本料理請大家吃,他要回日本了,傑生叔叔也要回美國了。」他捨不得的說著。每次他們要走,他都開心不起來。 他依偎在父親肩上呢喃:「如果大家都可以不必分開那有多好哇。」 「是呀,孩子。」 走到著餐墊的地方,往下可看到台北夜景。因光害太嚴重,天空的星星像是暗淡的點綴。但整體來說,景色還是不錯的。 她難得把長髮放下來,被風輕輕撩動,吹散成凌亂;他在她身邊坐下,自然的又替她撥攏了發。 平息了剛才在車內的慌現,一時之間竟無言以對。只是身體並不排斥這種親暱。 她輕輕問出突然湧上的好奇:「你……愛她嗎?」 「什麼?」 「你很愛你的妻子——速水詠子吧?」她故作輕鬆。 「今天的問題決定這樣浪費了?」 「這無關緊要嗎?」她冷下聲音,不喜歡他以輕率的態度面對她十足認真的問題。 「沒有其它更想知道的嗎?」他替兒子剝了一隻柚子,才看向她。 裴紅葉有絲動氣。 「你何不直接告訴我什麼才是我該問、才是你認為的重點。」 衛極的眼神與闃夜融成難以解讀的深沉,口氣仍是不疾不徐的漫應:「我愛我的妻子,那是理所當然的事,不然我不會在那種情況下娶她,冒著失去她的危險、冒著自己隨時會心碎的危險。所以,現在的我簡直可以說是活該。」 他——在生氣嗎? 他臉上有笑,眼色又復和煦,但柔和音色組織成的字句卻像一束束星火向她焚燒而來。而她竟覺得理屈而低下頭。多麼荒謬!他的妻子過世又不是她的錯。 她才是該生氣的那個人,不是嗎?他居然毫不遲疑的承認他深愛速水詠子,一副傷心大情聖的樣子,那他昨天吻她又算什麼?還有剛才的毛手毛腳! 「我不會安慰你的。」為了怕嚇到朗兒,她聲音與他相同的輕緩:「我很遺憾令夫人喪生太平洋底,但這並不是我的錯,請別對我發火。」 「誰說我妻子過世了?」他似笑非笑。 「是,她只是失蹤。」據聞屍體至今未打撈到,痛失愛侶的人總會計較他人的用語。她撇開頭,無來由的厭惡起他的深情。 「爹地說媽咪只是忘了回家的路。」街朗靜靜聽了好久,終於有機會參與意見了。 「哦?」她不贊同他以這種說詞向孩子解釋母親的死亡。就像當年失去自己的母親相同,八歲大的孩子不見得會真正明白死亡的意義,但知道那代表什麼,也就是永遠再也見不到亡者的意思。 「朗兒,媽咪很努力在找路回家呢。」街極可惡的咧嘴一笑,根本不理會她凌厲的眼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