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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唐婧    


  「幹麼驚訝成這副德行?」朱佑壬依舊笑著,「不歡迎?」

  她側身讓他進了房,拿下爐上剛燒好的水沏了壺熱茶,朱佑壬腳上感到癢意,蹲下身他將啄弄著他腳踝的小奇抱上了桌。

  「瞧瞧你,」他一臉悲情,「連你的鳥都還比你歡迎我。」

  「這屋子是你的,你隨時想來想去都沒人多語……」她給了他一杯熱茶,慢條斯理地剝起了葵瓜子,睨了悲情男人一眼,「只是,今夜似乎是你的洞房花燭夜。」

  「虧咱們還身置同個宅第,你除了必死居那堆死貓死狗外,當真毫不過問紅塵俗世?」他哼了哼,「我這彰榮王府又不是深宮內苑,消息真這麼難以傳遞?還是,你壓根就排擠任何與我有關的消息……」

  朱佑壬的牢騷發到一半,見依姣遞來剝好的葵瓜子肉,一聲謝謝斷了嘮叨接過,尚未進口被她硬生生奪回還橫了他一眼。

  「不是給你的!」她將瓜肉塞入在他掌邊早張大了的鳥嘴。

  朱佑壬抿緊嘴,忍住想一掌掐死小奇的衝動。

  「幹麼罵到一半就停?」依姣睇他一眼,「你可以繼續了。」

  「不罵了,」他瞪了瞪小奇,有無意將它推到桌沿,然後,再有意無意藉著拿杯子的動作,將這只不會飛的鳥兒狠狠掃向地面,引起小奇嘎叫與一堆鳥毛飛揚,「人不如鳥,沒什麼好說的。」

  「人不如鳥?」她睇他一眼,「你是人,自個兒可以動手剝瓜子,這種事有得計較嗎?」

  「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自己剝!」他哼了哼,「今夜本該溫香軟玉在懷的,被搶走也就算了,沒想到連想吃個瓜子都會被只不會飛的死鳥給搶走。」

  她覷他一眼沒作聲,俐落剝了個瓜子遞給他,怪的是這傢伙一吃下瓜子,面色立即和緩地漾起了笑容。

  「你惱的究竟是少了美人在懷,還是……」她突然有些想笑,為了他從未在別人面前顯現的孩子氣,「小奇搶了你的瓜子?」

  他嘿嘿笑不作聲,逕自一顆顆吃著她遞來的瓜子,惹得桌下小奇又叫又跳,見自己食物被人奪走無計可施。

  「賠了個小美人兒,釣出了個落難民間的皇子牧星野也算值得了,」飲茶吃瓜子的朱佑壬恢復了笑容,「至少,皇上交託的任務大功告成。」

  「牧星野!?」依姣微訝,「原來,琉陽喜歡的人是他!原來,昨天夜裡前院傳來的打鬥聲響是他!」

  「原來,」朱佑壬哼著氣,「你還是聽到了嘛!」

  見依姣點點頭,他再問。「難道你就不好奇到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已睡下懶得起來,」她漠然道:「只要沒殺到必死居就不關我的事。」

  「你不擔心是刺客來殺我?」

  「你的命太硬,」她覷著他,「死不了的。」

  「我的命不如你的心硬。」他有絲遺憾,「水餃妹,如果有天我真的死了,你會不會為我掉眼淚?」

  「無聊!」她起身撣去瓜子殼,漠著眸子拒絕作答。

  他聳聳肩無所謂地笑了,片刻後她背後傳來窸窣聲,回過頭她才看見他褪了衣,光著上身趴在那只躺椅上。

  「表妹!」他歎著氣,「我今天心情不好,幫我鬆鬆筋骨。」

  「明日請早,」她漠著嗓沒有動作,「我累了,想睡了!」

  「累了就睡下吧,別理我,」他再歎口氣,「反正我也從不曾幫過你什麼,不曾在你心情不好時捨命陪君子一夜到天明,不曾在你哭泣時提供臂膀供你憩息,你睡吧,別理我,夜裡露水雖寒,但還不致命……」

  他的絮絮叨叨終於在那雙柔若無骨的小手欺上他背心時停了。

  不管依姣是不是心甘情願服侍他的,她都做得很好,軟軟的小手依著穴門筋絡緩緩遊走在他向來繃得死緊的肌肉上。

  「所謂神醫不光是治病用的,」他舒服地嗯出了聲音,「水餃表妹,你真的可以掛個『鬆骨神醫』招牌的。」

  「對於神醫我已熄了念頭,」她淡然道:「必死居現在研習的是如何幫垂死生靈盡速走完最後一程。」

  朱佑壬嘖噴作聲,「難怪院子裡的竹片愈來愈多,紅絲繩寥寥無幾……」他語中難掩好奇,「難不成你不再在意那賭約?對辛步愁也死了念頭?」

  「那是我的事情,」她加重勁道,引起手底下的他哇哇大叫,「不勞費心!」

  「不費心,不費心,」他一邊哇哇叫一邊笑嘻嘻,「表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這樣吧。」

  他突然一個旋身,在她措手不及時將她壓在自己身下,單手箝住她雙手,依舊嘻笑的瞳眸中卻有潭黑焰焰的小火苗,「不如,你賠我個洞房花燭夜。」

  她沒作聲,連呼吸都偃下了,生怕一個動作便要觸及他光裸著的上身,對於與他之間的碰觸,她向來抱持著醫者心態,可這會兒,兩人即將融合糾纏一起的呼吸,卻已全然叛離了醫者與患者當有的分際。

  她雖未出聲,但向來無情緒的眸光中卻粉碎了淡漠,很惱、很火、很恨。

  他歎口氣,將臉降下,貼近她臉旁,末了卻只是用俊挺的鼻尖輕觸了她的鼻尖,再滑向額心,然後在她唇上做了暫憩,他鼻中輕淺的呼吸搔得她的唇癢麻麻地,她卻冷著眼毫無動作。

  最後,他將鼻尖俯近她耳際,身子一沉將全身重量壓到她身上,他在她耳畔輕輕笑著,搔得她全身發癢。

  「好表妹妹,別惱了,當心氣傷身子,我要的不多,只是想嗅嗅你上的藥草味罷了……別擔心我,我不會動你的,知道嗎?一個行事向來無所忌憚,不擇手段的男人,在遇上了這世上他惟一真正想要的東西時,他反而會亂了方寸,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了……」

  話語未盡,他突然離開她躍起身,沒有道歉、沒有解釋,只是笑著穿妥了衣服,揮揮手向她和小奇道了夜安便踱出必死居。

  這世上惟一真正想要的東西?!

  依姣鎖著眉心用力甩上門,將這句話和心上惱思一併關在門外!

  第七章

  幾天後,向來不管事的必死居卻闖入了個不速之客於昊!

  衝著薔絲,依姣用壬王令從西廠禁軍統領叢勖手中護下他,趕走了叢勖,之後她依舊將壬王令插回搗藥臼中,這塊牌子在別人眼中或許神聖不可侵犯,但於她而言,還是用來搗藥實際點。

  依姣讓牧星野找來了華延壽,自鬼門關前救回了於昊。

  兩父女多日不見,再次碰了面彼此都有點兒尷尬,尤其依姣,對於這自小喊爹的男人,心底起了另番感受。

  之前她總要怨他對親生女兒的漠情,現在知道了真相,她卻想感激他的大量,依舊將她養大,依舊由著她掛華家的姓,沒將她扔在荒山野嶺自生自滅,沒將她父不詳的事公諸於世。

  見於昊脫險,華延壽舉了步,離去前卻躇躊了片刻。

  「上回爹在這裡說的話,」雖是和女兒說話,華延壽卻沒望向女兒,「只是氣話。」

  上回說的話?

  依姣心訝,想起那句「你若不走,就別再當我華家子孫!」

  「你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他語中難掩淡淡惆悵,「不再是那整日將爹奉若神明的小女娃了,這是好事,爹總不能看著你一輩子……」他覷向女兒,「只是日後身邊沒人看著,凡事得多當心點。」

  依姣眼底飽蓄了淚水,半天擠不出聲音,是誰說最無情的人往往最是多情?

  爹那麼多年始終無法對母親動心,只因,他心底早有了人。

  幫別人養了女兒十六年,雖不擅表達情緒,心底卻早已認定了她這蠢女兒。

  「爹!」她伏進父親懷裡,哭得像個孩子,「謝謝您!」

  對於會哭的女兒,華延壽明顯亂了手腳,這女兒自小與他少有親匿互動,他壓根不懂該如何安撫一個會哭的女孩兒,急匆匆撂下幾句話,便帶著一臉不自在離開了必死居。

  睇著父親離去背影,還掛著淚珠的依姣卻漾起了釋懷的笑容!

  ※   ※   ※

  離開了女兒,華延壽來到沉香閣裡。

  「還是沒她的消息嗎?」他鎖著憂心忡忡的眉。

  「沒有,」湛碧落試圖開解他,「你別這麼煩心了,也許,這一切只是咱們多心了,也許,當年卦象已因時光荏苒有了變遷,也許……」

  華延壽搖搖頭,「我二師兄曾幫朱見深卜過一卦,他命中近日當有凶劫……」他目中起了悵惘,「是生死凶劫!」他喟然歎氣,「如果經過了這麼多年的防範,到最後這事兒仍要發生,除了歸論於天命早定,咱們也只有徒負奈何了。」

  ※   ※   ※

  天壇上,一個圓滾胖道士在眾人面前懲戒了惡徒張彥嶼並撂下了話,「……無論當今聖上該有多少天命,可總之,他絕不是命喪於你張彥嶼之手的!」

  這話說得沒錯,因為張彥嶼被牛頭馬面勾走了魂魄,朱見深卻回了魂,依舊活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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