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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唐婧    


  「七七師妹,有沒有人告訴過妳,妳的手實在很拙?」

  齊娸娸微赧的紅了臉,當然沒有!她在心底回話,如果在她身邊的人如媺仙者敢說出這樣犯上的話,那就是擺明想死了!

  「手拙?」她睇著箏語在她眼前快速纏紮起發的雙手,心底微愧,「還好吧?」

  「還好?」

  箏語咯咯笑語,「自妳來了之後,我已經不知道沒燒焦或沒有半生不熟的米飯是啥滋味了。」

  那倒是真的,齊娸娸難得洩了氣沒再反駁,也幸好這三人都不重口欲,她就曾眼睜睜看了幾回那叫耿樂的男人,悶著頭硬是將那碗黑糊糊的鍋巴飯給吞下咽喉。

  紮好髮辮,箏語蹦跳下椅拉起齊娸娸朝外跑,「不談這了,陪我去摘花吧!」

  「我不能去。」

  「為什麼?天氣這麼好……」

  齊娸娸打斷了她,「妳哥哥要考的七音十二律八十四調我還沒弄懂。」

  「這是第一關?」箏語歪著頭問。

  「不!聞笙師兄說這叫『過門』,只是個開場白,背熟了再談過關的事兒吧。」

  「小惡魔!」箏語呿了聲,「不過是多個生得漂亮又會幫忙做家事的小師妹嘛,師父都不說話了他倒來刁難人?」

  「妳師父不吭聲卻不代表同意了,或許,他是故意由著妳哥哥出難題,省得他來當壞人的。」

  「換言之,」箏語皺皺鼻,「真正的惡魔是我師父?」

  「也不能這麼說,他只是不想有人來擾他清靜罷了。」

  「那倒是,妳這一回可真是擾了我師父不少清靜唷!」

  箏語咯咯笑的解釋,「這兩天師父全讓我哥給纏住了,原先師父只教我們樂音不授武功,因為怕我們學武功分神忽略了樂音,所以說要到十二歲才肯教授,可自從那日在山道上被妳點穴耍弄了後,哥現在整日煩著師父,就是非得讓他先傳武功不可。」

  齊娸娸聞言噢了聲。

  「難怪這兩天妳哥哥還沒時間來找我麻煩,對了,箏語,我想問妳,我知道七音是變宮、羽、征、變徵、角、商、宮,那麼十二律和八十四調呢?」

  不愧是樂癡的摘傳弟子,只聽得年僅七歲的箏語不慌不忙娓娓道來。

  「十二律可分為兩大類,六律及六呂;六律是黃鐘、太簇、姑洗、蕤賓、夷則、無射,六呂則是大呂、夾鍾、仲呂、林鍾、南呂、應鐘,至於八十四調則是因著十二律均可旋迭為韻,每韻有七調,是以十二律一共有八十四調,妳只需照這樣的法則背妥了,屆時無論我哥哥出了哪道題,妳都可以類推而出。」

  齊娸娸聽得頭皮發麻,搖頭直歎氣,「箏語,妳腦子裡是怎麼裝下這些東西的?我聽了只覺頭疼。」

  「妳會頭疼是因為這些東西不該用裝而是用體會的,走,別再想了!」

  箏語拉起她跑出了屋子,「師父說過,真正的樂音都是隱含在大自然裡的,咱們邊玩邊領受吧!」

  齊娸娸掙不脫,只得陪著箏語跑入山林裡,這句話是有道理的,這些天住在山林裡,她似乎都沒胡亂發過脾氣。

  而這就是大自然的樂音所帶來的影響嗎?

  ※   ※   ※

  夕陽在山,

  紫綠萬狀,

  變幻頃刻,

  恍可入目,

  牛背吹笛,

  兩兩來歸,

  月印前溪。

  聞笙姿態優雅地對著落日擫著笛,笛音自縹緲雲堆間穿越密林久久不絕,齊娸娸聽得欽羨,一曲終了不由得拍手叫好。

  「不用在這兒拍馬屁了,七七小師妹!」聞笙歇下了笛音。

  「不是拍馬屁!」齊娸娸沒好氣,十歲孩子沒個十歲孩子的樣,怎麼那麼難伺候?「我向來不做違心之論的,若不是真的好聽我才不拍手呢!」

  「匠氣味兒太重,也只妳這毫無樂音素養的人聽不出來!」聞笙寒著臉舉高手用力將那支玉笛拋遠,瞬間那支笛便被扔下了兩人腳下的萬丈深谷裡,連跌破的聲音都聽不見。

  「你……」齊娸娸傻眼,「你扔了玉笛?」見這孩子的舉止,她忍不住要想起亂發脾氣時的自己。

  「不好的東西沒什麼可留戀的,徒然壞了自己的格。」聞笙說得煞有介事。

  「那麼,請問大師兄,」她問得直接,「究竟怎樣的笛音才臻得完美境界?」

  「如果妳聽過我師父擫笛妳就會明白了。」

  聞笙一臉崇慕。

  「他的笛音是吹給神仙聽的,咱們凡人不太消受得起,那笛音韻籟飛揚,響遏行雲,幽音如冥之淒語,亢音如炬之火栗,他常說好的樂音只能出自於好的樂器,像他擫笛,可就不知吹破了幾支笛。」

  「吹破笛?為什麼?」她不懂。

  「笛音在由中庸音快速地晉入最快、急馳而匆匆的高音時,會擫至入破階段,急響緊遍過處時,會令質性不夠剛烈的笛身在瞬間碎裂而一曲不得終止。」

  這麼厲害?齊娸娸傻傻皺了皺眉頭。

  「成了,我知道該給妳什麼任務了。」聞笙冷睇著腳下山谷出了聲音。

  「什麼任務?」齊娸娸心底起了忐忑,只要別叫她也吹破笛,她都可以試試的。

  「妳也看見我沒了笛了,那個雖質不佳,可少了它還真是怪不方便的。」

  「不會吧?」她睜大瞳眸,「你不會是想讓我爬下山谷去幫你撿回那支笛吧?下頭是萬丈深谷耶!」

  聞笙不經意向下指了指,笑容卻在無意間緩緩爬上了臉。

  「若要妳爬下去就算有十條命也不夠用的,七七姊不會認為我是那種沒心肝的小惡魔吧?」

  是的,你是的!你就是那種沒了心肝的小惡魔!

  齊娸娸在肚裡回了話。

  「更何況,那笛子摔將下去早裂成千百萬個碎片,我可沒興趣玩拼圖遊戲,我只是想要妳幫我到惡水谷去取一段褰裳竹心回來,重造支新笛罷了。」

  惡水谷,褰裳竹,那是什麼?

  齊娸娸傻愣著,壓根弄不清這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任務。

  這究竟是個簡單的任務?還是個──

  不可能的任務?

  ※   ※   ※

  事實上,這並不是個不可能的任務,只不過,前提是它必須是落在一個本事高強又深諳水性的人身上,可這會兒落到身材纖細光有個壞脾氣可以勝過人的齊娸娸身上?那還真同下谷撿碎笛的任務沒兩樣。

  惡水谷,顧名思義這兒的溪谷該有著險惡的地勢吧!

  但這會兒她獨自來到溪谷邊卻不由得生了疑惑,這山谷裡鳥語柔,波光瀲濫,實在看不出惡在哪裡?

  難道是聞笙指錯了地方?

  邊納悶她邊赤足踱進了溪水裡。

  走了十來步腳底一個急踉蹌,幸好她攀緊了溪邊的芒草,才免於被溪水捲走的命運。

  會咬人的狗是不會叫的,這道理她總算得到了體悟,真正險惡的溪谷看外表是不准的,這條小溪表面上一片平靜,真睇清了才發現那水竟是呈青綠色的,顯見匠都深不可測,不但深,最可怕的是它不按牌理由淺變深,而是一步一個大窟窿,前一步水還僅到腳踝,下一步卻乍然成了沒至人頭頂的深度。

  不僅如此,溪壑間還有些生了青苔的大石和水面上看不出的漩渦暗流,即使是會泅水的人,若弄不清楚這條惡水的壞脾氣,一個不慎便會被奪走性命的。

  「聞笙說褰裳竹不同於一般的竹子,必須生長在水勢湍急的惡水溪中心……」齊娸娸喃喃自語捉著溪邊的芒草半天不敢移動,「不過這水看來可不容易對付,別說到溪中心……不容易也得做到!至少這會兒沒下雨,水勢尚可提防……」

  話沒完,先是淅瀝瀝,再是嘩啦啦,山雨夾著烏雲頃刻蔽滿了惡水谷。

  「齊娸娸!」她沒好氣用力揮掉臉上滿滿的雨水,試圖在朦朧中維持清楚視線,「妳什麼時候才能學會少開尊口?」

  「還有你!該死的賊老天,別當這樣我便會怕了你!你最本事的不過就是狐假虎威,躲在上頭逞威吐大氣而已,去了雷電風雨,你還會個屁呀?」

  是呀!老天爺是只會雷電風雨,可光這幾項就夠讓那膽敢侮天謾罵的凡人吃足苦頭了,齊娸娸這頭罵不停,老天那頭就讓雨下不完,溪水一下暴漲,不多時連溪邊的芒草都讓漲高的水勢給漫過了,自然就更別提拉著芒草不敢鬆手的齊娸娸。

  強水一掠,硬生生將她給捲入溪裡,她是會泅水的,卻沒碰過這麼蠻橫狂性的惡水,她掙扎著泅游卻避不過一個個沖激上大石頭而帶出的浪頭。

  驀然間那些浪頭將她給一次次壓進了水裡。

  快喘不過氣了,該怎麼辦呢?

  倔強的她倒也不慌只是努力掙著,意圖冒出水面呼吸空氣,掙扎間突然一個堅硬的物體漂流過來,一把將她摟住帶出了水面,共浮在溪水之上。

  「是你?!」

  電光一閃,是那向來只會在旁看熱鬧卻不插手、不介入、不出聲的樂癡,他來幹麼?幫她收屍嗎?

  「是我。」

  耿樂淡淡點頭,狂風暴雨驅不走他眼底的溫柔,惡水之上,他卻依舊是那副頗能自得其樂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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