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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頁 宋思樵 「是嗎?」雷修奇若有聽思的注視著他,「我和湘華結婚,你不會難過傷神嗎?」 康岱衡一震,臉色驀地僵硬了,「修奇,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我為什麼要難過傷心?」他生硬的質問道。 雷修奇平靜的微揚著濃眉,唇邊還帶抹會心而微妙的淺笑,「岱衡,我雖然喪失了記憶力,但,我並不是個毫無知覺的白癡或智障兒,我有感覺,我有眼睛,我當然不會麻木不仁到完全意會不出你對湘華的情意和愛慕,所以——我相信,對於這樁被我姑姑一手操縱的婚事,你可能比我更無餘、更難受。」 康岱衡不自在的移開了視線,無意識的望著透明觀景窗外的天空,—臉凝思的歎道: 「修奇,別被你的眼睛給唬住了,有些事情並不是光靠看就能一日瞭然的,反正——」他低愴的抿著唇角沉吟著,「我對湘華是什麼樣的感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她的心目中,我是她的哥哥,而你,才是她朝思慕想的情人。」 雷修奇深深的打量著他,「是嗎?我怎麼—直有個錯覺,認為我才是她的哥哥,而你——卻是她應該托付終身的良人。」 「是嗎?」康岱衡收回視線輕輕掀起唇角笑了,笑得有幾分寒愴而嘲謔,「新郎倌,她選擇的對象是你,如果你想臨陣毀婚,可別找我當替死鬼!」 「你知道嗎?岱衡,如果不是我姑姑這次生病催婚,讓我毫無選擇的餘地,我是不會輕率的就決定了這次婚期,我原本是打算繼續和我姑姑虛以委蛇下去,直到她死心,直到湘華清醒,也直到我完全恢復記憶力為止。」雷修奇感觸良多的歎息著,「岱衡,我不曉得你能不能瞭解我的感覺?—個沒有過去的人,就像—卷空白的膠卷,被硬生生的切斷了許多生命的脈動,只能因應現實而將就湊和的向前看,那種毫無回憶而硬被措向前的感受是很難受的,因為,你根本不知道呈現在你面前的行多少址虛假不實的訊息?你也不知道你現在所做的一切選擇,會不會傷害或危及到你過去所做的任何承諾?如果我不能慎重處理,有一天,我突然恢復了記憶力,我相信我會因為許多不能更改的錯誤決定,而痛苦一輩子的,所以,在記憶力恢復以前,我不願隨便談論婚嫁,免得犯下了不可彌補的錯事來!」 康岱衡面帶沉重的點點頭,「如果你和湘華的婚姻是建立這樣牽強薄弱的基礎上,那麼,你們一輩子也不會幸福快樂的。」 雷修奇嘴畔掛著—絲若有所感的苦笑,「所以,我怎麼快樂興奮得起來?當我發現自己有可能鑄下大錯的時候?」 康岱衡百感交集的搖搖頭,「為什麼湘華努力了五年,卻始終無法走進你的心坎裡呢?難道——你對她一點感情部沒有?」 「有,但都是友誼和欣賞的成分居多。」雷修奇直言不諱的低聲說道:「而——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如果,我在喪失記憶力以前,曾經深深的愛過她,我不相信經過五年的相處堆砌,我居然能夠這麼理性的面對她,渾然無視於地對我的一往情深和百般遷就、千百溫存。除非——」他狐疑的看了康岱衡一眼,大膽的提出假設,「我從來就沒有愛過她,要不然就是——我的感情同我的記憶力都一塊萎縮死亡了,所以——我這五年來,都在打太極拳,玩躲避球,寧可把所有重心都擺在事業上,而不願輕易許諾—生,免得誤人誤已,後悔莫及!」 「可是,你還是許諾了你的—生,所以——你不能後悔,你必須對你的承諾負責到底。」康岱衡艱澀的提醒他。 雷修奇的心緊縮了一下,他面色凝重的搖搖頭,從喉頭裡發出一聲長歎: 「我知道,這正是我的悲哀,也正是我最大的痛苦,可笑的是——」他淒愴而迷惘的撇撇唇逸出一絲苦笑,「我總覺得這並不是第一次發生在我身上的事,好像以前曾經發生過,可是——天——」他戛然而止,臉色倏地刷白了,頭又開始暈眩作痛。 他不甘心的試著和模糊旋韓的記憶纏鬥到底,試圖打開塵封已久的記憶之窗,捕捉那一段一段遙遠而似曾相識的影像,無奈卻引來一陣撕裂般尖銳難耐的痛楚。 他汗流浹背而面色慘白的抱著頭顱掙扎呻吟著,而康岱衡趕忙從他的外套襄掏出一袋白色藥丸,拿出一粒,強行用溫開水灌入了雷修奇來不及抗拒的咽喉裡。 兩分鐘之後,雷修奇疲憊的枕靠在長椅背的沙發轉內,「你不該讓我吃止痛藥的。」他沉聲責備著。 康岱衡淡淡地揚起—道濃眉,「難道——你希望我眼睜睜站在一旁看你痛苦呻吟?」 「我寧可忍受這種和記憶爭戰的痛苦,也不願承受沒有記憶,沒有過去的痛苦。」雷修奇沉痛而悲涼的咬牙說。 康岱衡微微—凜,心巾閃過—絲罪惡感,然後,他目光幽深的注視著臉色灰白而沮喪的雷修奇,語重心長的說: 「修奇,沒有記憶沒有過去,有時候也是一種幸福,人最大的痛苦是想要遺忘的卻偏偏忘不了,而該記得卻又老是忘記,過去、現在、未來就像三條錯綜複雜的繩索,勒住我們的脖子,讓我們永遠在裡頭掙扎苦惱,無法呼吸,直到窒息為止。」他乾澀的停頓了—下,「所以,能暫時失憶拋卻過去也未嘗不是—種福分。」 雷修奇目光如電的盯著他,不以為然的說道: 「我不能認同你的觀點,人必須勇於面對他自己的生命,不管是美麗還是醜陋的,是對還是錯的,過去、現在、未來永遠是密不可分,緊緊纏繞在一起的,我們不能為了逃避現實而蓄意騙自己,像塗立克白一樣把所有發生過的事情部全部清除,活在虛幻的影像中過著因循苛且、自欺欺人的日子!」 康岱衡戲謔的眨了一下眼睛,懶洋洋的把手插進西裝褲袋裡,「謝謝雷總給我上這麼寶貴的一課,我猶如醍醐灌頂,受益匪浸。現在,就讓我這個酷愛逃避現實的下屬請你面對現實,別忘了中午一點鐘到樓下西餐廳陪你的姑姑和未婚妻一塊享用午餐。」 雷修奇面無表情的斜睨著他,要笑不笑的說: 「謝謝你的雞婆,我會試著記住這件重要的『大事』勒著脖子去陪她們吃飯的,你要不要也一塊來作陪,就當我這個記憶力欠佳的老闆給你這個稱職的主管一次意外的犒賞和鼓勵!」 康岱衡立刻敬謝不敏的拱拱手,「不必了,我對這種家庭式的聚餐不感興趣,所以,請你單槍匹馬的去面對你的現實,而我——我要到對街的麥當勞享用牛肉漢堡,繼續逃避現實。」 然後,他大剌剌的拉開了門扉,把雷修奇那張分不清是什麼表情的臉隔絕在他所謂的「現實」之外。 * * * 夜深了,只聽見風兒撲簌簌敲擊著窗扉的聲音。 雷修奇躺在床上,隨意的發出了一聲無意識的夢囈,翻了個身,又再度跌入了虛無縹緲的夢境巾,去尋覓那一陣陣似呢喃又似清晰、似遙遠又忽焉在耳的音浪。 「雷——你快回來——雷,別離開我——」 「雷——你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了嗎?」 「雷,你聽見我思念你、呼喚你的聲音了嗎?」 誰?誰在叫我,雷修奇驚惶四顧,試圖捕捉音浪的來處,然後,他又看見她了,那個目光淒絕哀愁,在一團忽明忽暗的雲霧中飄飄蕩蕩的美麗少女,她手上依然握著一隻粉藍色的風箏,冉冉上升,裊裊婷婷的飄向了他。 他伸手握住那只風箏,卻發現它是無形的,只是一紙幻影,怎麼抓都無法握得牢牢的,然後,他又聽那個少女婉轉淒楚的聲音在氳氤朦朧的霧氣中傳入了他的耳畔。 「雷,你真的忘了我嗎?忘了我們相守一世的誓約了嗎?」 「雷,你看到我傷心哀絕的眼淚了嗎?你不要我哭,但,你一直沒回來,你可知道——我為你流了多少眼淚嗎?」 他聽得心旌撼動,柔腸寸斷,望著她那張迷迷濛濛的容顏,他再次試圖撥開層層迷霧,走近她。「你是誰?告訴我,你究竟是誰?」他聽到自己痛楚沙嗄的吶喊聲。 「我是——」少女的聲音被—陣喧囂的浪潮聲淹沒了,然後,她的身影捲進了—圃輕霧中,飄向了虛緲的蒼穹。他惶恐驚急的想撲向前,妄想的揪住她的衣擺,把她拉下來,「別走——別走——求求你——求求你!——」他驚懼莫名的大喊著,望著她飛向了遙遠的黑洞裡,而一陣來勢洶洶的狂濤卻擋住了他的行動,他無助的飛舞著雙手,卻被無情的浪潮倦進了深不見底的汪洋大海中,一路往下墜,墜到了冰寒觸骨的深淵盡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