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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宋思樵 孫如瑋沉重的點點頭,「她的確是有這種傾向和徵兆,本來,像她這樣漂亮又討喜的小女孩,即使親戚不願伸手照顧她,對於許多渴望領養小孩的夫婦來說,小妍得天獨厚的長相樣貌,可說是一項誰與爭鋒的利器,可是……」她語音蒼涼的苦笑了一下,「一個有自閉症又肢體殘缺的小女孩再漂亮,也無法博得幸運之神的眷顧,唯一真心疼惜小妍的外公外婆又因年老體衰而顯得力有不逮,所以……小妍就在乏人問津的情況下,被社工人員送進了育幼院,過著沒有悲傷、沒有歡笑,而只是封閉而孤寂的童年歲月……」 季慕飛聽得滿腔痛憐,而善感冰心的丘斐容已暗暗紅了眼圈。 爾後,季慕飛抱著仍然對週遭事物毫無感應的小妍,和丘斐容走出了醫護室,在十來位小朋友的簇擁下,走進了安靜的圖書室。 他們決定盡最大的心力來喚醒小妍沉睡的心靈,走出封閉而陰沉的象牙塔,重新認識生命,認識她自己,認識愛及溫暖。 丘斐容坐在一張小板凳上,而所有的小朋友則托著小下巴圍在她身邊,睜著一雙雙清亮而興奮、認真的大眼睛,凝神細聽丘斐容溫婉而生動的說著幾則引人入勝的童話故事。 「從前,有一個農人,他的脾氣很不好,動不動就愛生氣,而這個農夫很討厭狐狸,因為有一次,狐狸抓走了農夫辛辛苦苦養的雞……」 而用心良苦的季慕飛則在一旁演起話劇來,一會兒扮演脾氣暴躁的老農夫,一會兒扮演狡滑的狐狸,一會兒又成了可憐兮兮的小公雞,他那維妙維肖、傳神靈動的演技,讓這則充滿寓意的並索童話多了一份想像不到的樂趣,也贏得所有小朋友咯咯不斷的笑聲。 連說了四個精采好聽的童話故事,季慕飛賣力而活潑的扮演著各類動物,從烏鴉到小綿羊,從青蛙到蝙蝠,他極盡傳神的配合著丘斐容的聲音「搔首弄姿」。 怎奈,笑聲飛揚的氣氛仍然無法感染到小妍身上,她仍然孤獨的坐在一角,抱著一本圖文並列的童話書,不言不笑,聚精會神的翻閱著,圖書室的熱鬧和靜默的她形成了冷暖鮮明的對比。 抱著咯然若失而酸楚低沉的心情,季慕飛和丘斐容說完了唱作俱佳的童話故事,在孫如瑋老師心有慼慼然的注目下,走出了圖書室,準備離開育幼院。 和依依不捨的小朋友訂下再會的日期後,丘斐容和季慕飛邁開鉛重的步履,穿過長廊,轉進了中庭,朝育幼院大門走出。 「等一等——丘小姐、季先生……」孫如瑋突然抱著小妍過了過來,語音急切中夾雜著幾許不敢置信的喜悅: 「我想,小妍她有話要跟你們說……」 丘斐容和季慕飛的心震動了一下,不由帶著一臉期盼,定定的望著小妍那張粉嫩嫩而絞人心痛的小臉蛋。 小妍被他們熱切的目光瞅著有些怯生生,慌忙地垂下了眼瞼,筆直的盯著地板默不作聲。 「小妍……」丘斐容以一種又輕又柔的語氣叫喚著她。「你是不是有話要跟丘阿姨說?」 小妍仍低垂著小臉沒有反應。 「小妍,你有什麼話儘管跟季叔叔說沒關係……」季慕飛也小心翼翼的放輕了聲調,柔聲說道:「季叔叔和丘阿姨都好喜歡你,喜歡得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 他的話雖然同樣沒能贏得小妍的響應,卻不經意的在丘斐容疑真似幻的心湖裡,吹縐起了一池漣漪。 孫如瑋也不厭其煩的悄聲對小妍做軟性的心理建設,卻仍然扭轉不了自彈自唱的局勢。 季慕飛和丘斐容只好悵悵然的輕歎了一口氣,正準備轉身打道回府時,丘斐容的長髮卻被小妍伸手揪住了,她驚詫的迅速轉過頭。 「來,你們……來……」小妍夾雜不清的冒出了生嫩而羞澀的童音。 「她要你們記得回來看她。」孫如瑋飛快的說,臉上佈滿了驚喜的光彩,「她……喜歡你們,對你們有感應。」 丘斐容和季慕飛胸中也迴盪著一股酸楚而無以言喻的撼動,丘斐容淚光瑩瑩的綻出一抹溫柔的微笑,輕輕的撫摸著小妍柔軟的面頰,「丘阿姨答應你,一定會常常來看你,絕不食言。」 季慕飛也清清喉嚨,故作輕快的抓住小妍的手,「季叔叔跟你打勾勾蓋章,一定不會忘了你這個美麗又可愛的小天使!」 小妍轉動著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天真稚嫩的表情十分惹人憐愛,她眨了一下眼瞼,把臉藏在孫如瑋的胸懷中,又回復了她一貫的沉靜及默然。 離開了德恩育幼院,丘斐容也維持著她的沉靜和默然。 季慕飛看了她那微蹙著眉尖,而顯得若有所思的容顏一眼,「距離吃晚飯的時間,還有兩個鐘頭多,要不要我家咖啡廳坐坐?」 對於季慕飛的提議,一向很少投反對票的丘斐容,又再次聽任了季慕飛的安排,和他儷影雙雙的坐進了士林一家佈置得十分原始而粗擴的咖啡屋。 這家名叫「山頂洞人」的咖啡屋,室內的擺設十分名符其實,完全以木頭和石頭為主,連menu都是用竹子編成的。 季慕飛和丘斐容坐在靠牆的卡座上,在竹燈籠的照射下,各點了一杯藍山咖啡和玫瑰花茶。 「你從育幼院出來以後,就一直怪怪的,該不會……」季慕飛半帶玩笑的打趣道:「你也被小妍感染了自閉症,陷於神遊太虛,自得其「愁」的症候群中?」 丘斐容輕睨了他一眼,「別亂用字眼,我只不過是……有一份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感懷罷了。」 「怎麼說?」季慕飛舀了一點的冰糖放進咖啡杯中,輕輕攪拌著,並倒了些許奶精中和了一下。 丘斐容露出了一抹含蓄而泛著輕愁的微笑,「我覺得我們的力量和愛心對那群孩子而言,實在是太單薄了,偶一為之的探望、關懷,就像聖誕老公公一樣,只能發揮微量的光芒,卻暖不透他們長久渴慕親情的心。」她低愴的牽動唇角,臉上的神情更加幽沉凝重了,「再加上經費、人力的限制,每個小朋友能得到的照顧實在是寥寥無幾,何況是像小妍那樣特殊的孩子,更是需要大人們無時無刻的關懷和照顧的,也許……」她低眉斂眼的輕咬著唇,「我應該結婚,這樣,我便具備了申請領養小妍的資格……」 季慕飛的心驚跳了一下,「你的意思……你想答應江德風的求婚?」他的聲音除了尖銳,更隱含了一份怪異難解的緊繃。 「你怎麼會知道江德風向我求婚的事?」丘斐容有些錯愕,跟著又露出了恍然的笑容。「一定是聖人告訴你的,對不對?」 「你會答應他嗎?」季慕飛不答反問,目光一瞬也不瞬地凝聚在丘斐容那張在昏蒙的燈光輝映下,顯得更纖柔而雅致的容顏上,「會嗎?」 他那專注而執拗逼人的態度讓丘斐容芳心一凜,渾身掠過了一陣舒軟朦朦的醉意,一陣酸楚甜蜜的輕顫,害她不得不垂下濃密的睫毛,隱藏住自己那份半怯半喜,欲迎還拒的微妙倩懷。 「我雖然很想領養小妍,但,我不會為了這個理由而率然決定了自己的一生。」她幽幽然的說道。 季慕飛輕吁了一口氣,「這麼說……你並不愛那個……」他酸溜溜的聳聳鼻子,放任自己痛快的出言不遜,「見鬼的江德風!」 「小季!留點口德,江德風他又沒得罪你!」丘斐容淺笑盈盈地數落道。 「誰說沒有?」季慕飛揚揚濃眉,不暇思索的掀嘴應道:「他敢色膽包天的向你求婚,便是大大的得罪了我!」 丘斐容的臉微微發燙了,而她的心再度被季慕飛似假還真的話弄得紛擾如麻又醉意醺然。「小季,你別鬧了,好不好?」 心情其實很忐忑的季慕飛,暗暗吸了一口氣,決定掌握這難得的機會向丘斐容——呃……表白遲來的心意。 他輕啜了一口咖啡「壯膽」,然後,試著以一種不慍不火的態度為他的感情宣言拉開序幕。 「斐容,呃……其實我說的都是真心話!」他望著丘斐容那看不出任何反應的沉靜表情,不由誇張的乾笑了一下,試圖平復緊張無措的情緒,「真的,如假包換,如果……你……」他結結巴巴得像個瞥扭又遜到極點的二楞子,一點都不像個風流惆儻,迷人促狹的大眾情人。 丘斐容被他那期期文艾的窘相弄得有些啼笑皆非,「小季,你到底想說什麼?怎麼吞吞吐吐,都不像原來的你了。」 季慕飛暗自磨牙,咒罵了自己一聲,笨蛋,你不是自詡美女鑒賞家嗎?你那舌粲蓮花的本事到哪裡去了;對方可是你熟悉不過的紅顏知己耶!你怎麼反倒忸忸怩怩,裡足不前,像個笨拙生澀、初嘗情果的楞小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