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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單飛雪 譚婉玉聽了心臟揪緊,雙手開始汗濕。這孩子的心病比她想得還嚴重,他怎麼變得這麼冷血、這麼勢利、這麼的寡情?!都是她害的,是她沒給他一個正常的成長環境;是她識人不清,讓他在憤世嫉俗的環境裡長大。譚婉玉心痛,她有什麼資格教訓兒子? 「你回去吧,我累了。」譚婉玉撇過臉,背對他。 「媽。」 她心碎,顫聲道:「我愛個冷血的傢伙就夠了,我不要再看見另一個!你回去……」 「你氣我?」譚隱之繃緊下顎,目光冰冷。「你難道忘了我們受過多少侮辱?我沒錯!」 譚婉玉感慨地說:「你說那個傻瓜沒用……她能讓你開心,這還不夠?太夠了!除了追逐名利奪取權勢,你的心沒別的了嗎?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譚隱之聽不進去,硬聲道:「我要讓老傢伙後悔,我要把他踩在腳底,等我跟王剛——」 「我不要聽!」譚婉玉咆吼。「還不夠嗎?我們被他害得還不夠?你連自己的婚姻都可以犧牲?贏了又怎樣?能快樂多久?」 譚隱之緘默,他一意孤行。有時,望著曉蓉單純的笑臉,他會有一剎恍惚,懷疑自己的方向。但心底總有個聲音,不時告訴他,他還可以擁有更多,他還可以去到更遠更高的地方,他不肯放棄。 「現在……」婉玉痛心。「我真怕那個傻女孩愛你,要是知道你是這種人,她會有多傷心?隱之……」譚婉玉翻過身來面對他。「你聽媽說,不要連感情都犧牲,生命裡沒有愛太慘了……」 「是嗎?愛?」譚隱之起身,眸似寒星。「看看愛把你害成什麼樣?我回去了,過陣子再來看你。」轉身離開。 「隱之?隱之?!」眼睜睜看愛子離開,譚婉玉覺得她兒子好孤單、好可憐。 那抹挺拔的背影,緊跟著噬血的噩夢。過往的傷痛,如巨大夢魘一步步吞食他的心。她可以想像到隱之活得有多麼辛苦、多麼寂寞,偏偏她無力讓他撇去陰霾,迎向陽光。 第七章 午後,陽光燦燦,「好家在」公司傳出一陣暖昧呻吟—— 「哦∼∼左邊……喔∼∼右邊……噫∼∼上邊……嗯∼∼下面,下面下面,對對對,喔耶∼∼」黃總反身坐在椅子上,肥胖身軀扭來扭去,舒爽地呻吟著。 「奇怪?怎麼沒人接?」曉蓉左肩夾電話,右手抓枝搔背的木耙子,幫黃總扒癢。 嘟……嘟……嘟……她打的電話沒人接,倒是享受她幫忙扒癢的人直呻吟。 「耶……耶……喔耶,好舒服∼∼天啊∼∼感恩……」 「怎麼搞的?!」曉蓉摔上電話。 黃總回頭哼一聲。「你打給誰啊?是那位鼎鼎大名的信毅譚先生咩?」 呵呵呵,曉蓉笑了,忽地瞠目,用耙子敲黃總的背,喝道:「不是!講話不要那麼酸。」 「哼!」黃總轉回臉去。「你給我小心點。」對於部屬跟敵人交往的事,他還是根介意。 「哼什麼哼!」曉蓉扔了木耙,表情凶狠,指關節掐得喀喀作響。她嚷:「開始嘍∼∼」 黃總坐直,憋氣,閉眼,一副赴死的表情。「臭丫頭,來吧!」 曉蓉吸口氣,手指往他肩膀插去,吼:「肩井穴——」 「啊∼∼」黃總痛呼。 曉蓉發功,手往他脊椎一路戳下去。「風門、肺俞,心俞,志室——」 「啊∼∼啊∼∼啊∼∼」黃總飆汗。 接下來更猛,她雙手架住老總兩臂,膝蓋頂住老總腰處,手往後扯,膝蓋住前頂。「我頂!」 「……」這回黃總竟然沒叫。 「我再頂∼∼」她更使勁。 「……」還是沒反應。 再更用力,曉蓉大叫:「我頂頂頂——阿呃——」 有了,有反應了,一陣關節喀響,老總俯趴椅背,胖身子蠕動幾下,一股熱氣從腳底衝上膝蓋,膝蓋衝上丹田,丹田衝上脖子,脖子衝上嘴,嘴巴打開—— 「好∼∼爽∼∼啊∼∼」 他軟倒,啜泣,飆淚。感動啊,疾病多年,打結的背脊,這會兒竟被她喀嗤喀嗤頂鬆了,他感動哽咽道:「太舒服了,蓉蓉……」 噁∼∼曉蓉打個冷顫,深吸口氣——呼∼∼收工。 「看樣子我沒白學了。」她樂了,最近常到媽咪的菜市場,跟殺豬的郝伯伯學筋絡按摩,郝伯伯有按摩執照哩!聽說人會失眠是氣血不順,氣淤體內,郝伯伯說只要學會舒筋活穴,保證病患按過後每晚跟周公相好,直睡到天明。 嗯,望著癱在椅上昏昏欲睡的老總,實驗效果卓越,很好,晚上可以大展神功了,呵呵呵,親愛的隱之,你等著∼∼ 「總經理?」曉蓉戳他肥背。 「嗯?」高潮剛過,頭昏昏腦鈍鈍。 「最近有接到德一街王伯伯的電話嗎?」 「王伯伯?」黃總思索。「哦∼∼是那個柴大作家要買的……」 「對啦對啦,就是那間的王伯伯啦,我最近打電話都沒人接。」 「人家都說不賣了,可能故意不接你電話。最近不是有棟內湖的別墅,你讓柴先生買那間啦!」 「不行,他買王伯伯的房子是有原因的。」曉蓉瞇瞇笑。哦,浪漫的柴先生,真羨慕那個被他喜歡的女人,隱之就不夠浪漫,唉∼∼ 「什麼原因?」黃總好奇。 「你不懂啦!總經理,我給你按得舒不舒服?」曉蓉笑得諂媚。 「舒服、舒服。」 「去外面給人家按一次要八百元。」 「蓉蓉對我真好!」黃總一臉感動。 「桌上那盒茶葉給我。」 「嗄?!」有沒有聽錯?他回頭,看曉蓉抓著木耙。 她面無表情地道:「早上代書送你的茶葉給我,我想拜訪王伯伯。」 哇靠!這丫頭還真懂得敲槓。黃總癟嘴。「不要。」 「不要?!」聲音高八度。 「我要留著自己喝。」黃總堅持。 啪!木耙子重擊桌面,曉蓉嚷:「我要跳槽到信毅!」 「蓉蓉∼∼」黃總站起,攏攏她的頭髮,拍拍她的肩膀,拉拉她衣領,肥臉笑得擠成一團,眼睛亮晶晶,口氣軟趴趴。「茶葉在桌上,順便跟會計拿一百元去吃下午茶,早點拜訪王伯伯,不要弄到太晚,女孩子出門要小心,騎車要戴安全帽,最好還戴口罩,擦點防曬油,不要曬傷皮膚,呵呵呵∼∼」 「謝啦,掰掰。」曉蓉樂得大笑,她拎了茶葉,揮揮手,拜訪王伯伯去嘍! 才走出大門,譚隱之電話立刻追來—— 「你在哪?」 「我在公司,正要出去。」 「去哪?」 「去拜訪客戶,在公館附近。你在幹麼?」 譚隱之獨自一人,坐在醫院大廳。「……我在忙公司的事。」 「哦。」曉蓉邊講電話,邊牽著機車出來。「在忙啊?那你還打電話?」她甜滋滋地問:「你想我啊?」嘻皮笑臉的。 「早餐有沒有吃?」他的嗓音溫柔親暱。 「有!」答得精力旺盛。 「午餐有沒有吃?」 「有!」她報告。「國民便當,還有一顆茶葉蛋。」將包包背好,坐上機車。 「有沒有戴安全帽?」他問不休,她沈默了。他又問:「有沒有啊?」 「隱之……」她聲音沙啞。 「怎麼了?」 「我好感動!」曉蓉揉揉眼睛。「你特地打電話關心我嗎?你對我真好……我覺得我好幸福喔∼∼」好甜蜜,好感動。 「……」那端沈默了。 怎麼不說話了?「喂?喂?!喂喂喂!」曉蓉哇哇叫。 「我掛了。」他關掉手機,顧不得一頭霧水的蘇曉蓉。 譚隱之回公司和經理開會,會議中場的休息時間,秘書送來幾款喜帖。 「按照您的指示,廠商先派幾款給您挑選。」 譚隱之隨便拿了一張給她。 「是。」秘書取走喜帖,譚隱之覺得那艷紅的喜帖好刺眼。 他起身走出會議室,步往走道盡頭,走道上覆著深藍地毯,他抬眼望,一盞一盞單調的白色日燈,清清冷冷的,他又低頭,沈思一會兒,邁步至走道底,推開逃生門,在樓梯間拿出手機,打開,撥給蘇曉蓉。 「喂……」曉蓉有氣無力的。 「怎麼了?」譚隱之緊張。 「沒事。」 罕見的虛弱口氣,害他擔心。「曉蓉?怎麼啦?」 「你不是在忙嗎?」 「沒關係,你說。」 她沈默了一會兒。「我在醫院。」 他猛地吸口氣。「你怎麼了?曉蓉?」 「不是我,我沒事……」她聲音沙啞,像快哭出來。「是王伯伯,他快死了,他的兒子還在吵架,真可惡……」她氣得聲音顫抖。 從電話裡,隱約聽到模糊的爭執聲。他叱道:「曉蓉,那不關你的事,你別管!」 「可是——喂!你們幹什麼?」 譚隱之察覺曉蓉撇下電話,不知和誰爭執起來。他聽得見咒罵聲,伴隨著斷續的咆哮傳來。 「曉蓉?」該死!「曉蓉?!」 「不說了,晚點打給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