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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單飛雪    


  「香思瘋了,竟然失手殺了師父!」

  然後她什麼也聽不見了,她悲痛地昏厥過去。

  子夜,料理完師父的喪事,樊烈緩步往香思院落走去。穿過小橋流水,經過荷花池,他縝密策劃精心安排的盛宴,失敗的蕭瑟的呈現在池畔。樊烈一身黑袍,濃黑粗眉擰起。

  今晚,當香思撕心扯肺地在劇烈的悲嚎聲中昏厥過去時,他染血的雙手彷彿也為那黑暗的一刻劇烈顫抖著。

  是殘忍也好,是禽獸也罷,反正她老早就否定了關於他的一切。憑什麼那個荊無痕,可以在短短的時間裡,竊走他深愛了多年的香思的身與心?甚且在他已經背棄她、憎恨她地遠走高飛之後,還能佔據她整個心屝?

  樊烈的黑瞳滿怖兇猛、玉石俱焚的陰暗色彩。

  他的心輕易被香思的儈惡和厭惡殺得千瘡百孔,如果這得不到愛的痛是他樊烈必須嘗的苦果,那麼,他也要拉她陪葬,他也不要地快樂,再狠的事他都做得出來。

  她不給他愛的機會,那麼他就徹底的傷她;愛她不成,那就徹底地佔有她的每一分呼息、每一分柔軟、每一吋肌膚。就算她恨他,他也無所謂了。

  愛與恨本就是一線之隔,況且他已經被她徹底蔑視的眼神訓練成一頭猛獸了。

  天際,皎月被烏雲包圍。

  樊烈帶著地獄般狂暴的氣焰,霍地踹開香思的房門。

  沒有燈,裡面是徹底的陰暗,伴著那身心劇創、躺在床褥上的可憐人。

  樊烈毫不憐惜上前一把掀開錦被,陰暗裡,露出蒼白似雪憔悴的容顏,可怕的是在那片雪白容顏上,?目驚心的紅紫瘀痕變得格外明顯,那是他先前摑的。她消瘦的身子輕得彷彿一碰就碎,輕得彷彿再經不起一絲絲打擊。

  即便她毫無生氣地躺在那兒,即便她的美麗已經因人世的折磨而變得不忍卒睹,俯視那脆弱的香思,樊烈仍是慾火高漲。

  他已經把她的心狠狠碾碎,但那不夠,他還要她的身子為她帶給他的痛苦付出代價。

  「睜開眼!」他咆哮地命令她。

  眼睛睜開了,仍是那冰冷如刀的視線。不!樊烈心弦一震,那是北刀子更冷、更尖銳的視線,彷彿只是這樣望著他就可以殺掉他。

  樊烈黑眸一凜,不要緊,他已經不會痛了。他不再在乎她對他的評價了,他只是要討盡她欠他的!

  香思望著狂暴的樊烈,他已經瘋狂了。她輕輕抿住泛白的唇,心灰意冷地面對她將面臨的危機。

  無痕……我愛你。粉身碎骨,魂飛魄散;都不能改變這一份愛。我不怕……我什麼都不怕了……

  香思漠然的冷淡表情令樊烈怒火更漲。「很好,繼續妳冷漠的態度,我看妳能冰冷到什麼程度,或者妳很快就會在我下面呻吟!」他伸手猛地揪住她衣襟。「讓我看看妳瘋狂的樣子吧!」刺耳的一聲,衣裳被粗魯地撕裂。驀然間,樊烈愣住了,他抓著那殘破的衣料,被眼前的景象駭住。

  香思赤裸著上身躺在那裡,雪白胸前攀沿著淡淡紅痕,纏綿交錯在她細膩的皮膚上。

  看見他震驚的表情,香思竟浮現了冷冷的笑意。

  「妳?」

  「你不是很想看看我瘋狂的樣子?」香思傲慢地瞪著他,就像入網的蝴蝶將被吞噬前所做的垂死掙扎,她的眼睛綻放燦爛光芒。「樊烈,你說的對,我已經瘋了」詭異的花香撲上他驚駭的表情,柔軟的聲線如刀,輕輕割著他的心。「來,你不是很愛我?」她狐媚的笑像是在誘惑獵物步入陷阱。「我服了至烈的花毒,我全身都在燃燒。你練的是焚宵劍,不要命就來佔有我,讓我們玉石俱焚,讓我們一起焚燒,一起墮入地獄吧!你不是很愛我?愛到什麼程度?連命都不要的程度?呵……」她悲愴地笑著。「來,讓我見識你的愛有多深,來,我不會反抗,進入我吧,這不是你一直想做的事?」

  慾火瞬間熄滅,徹底的寒冷攫住樊烈。「妳?」她竟服毒,她竟如此做?!

  「為什麼?」

  「我說過--」香思眼色一黯,冷冷地道,「一個得不到愛的人,是瘋狂的野獸。」她冰冷的視線直直捅穿他。「忘了告訴你,一個被奪去愛的人,更是瘋狂的野獸。樊烈,你讓我們兩個,都變成了最兇猛的野獸。現在,讓我們一起撕裂對方,啃彼此的骨、吮彼此的髓。」香思陰森地凝視他。

  「你還在等什麼?」

  樊烈竟然怕她,徹底的害怕。他怔怔地後退,再後退。她要死了,她用死亡這絕烈的手段懲罰他。而他果然深切又恐懼地顫抖,冷汗直從額頭竄下,背脊徹底發寒。

  她也要他死!此刻,他忽地想起師父曾說過的話--

  你們天生相剋,香思克的你死死的,你惹惱她,只有注定自己受苦。

  「不--」樊烈抱頭痛心呼哮。「妳真狠,妳真狠!」永遠是他失敗,敗得一場糊塗,敗得無比狼狽,她已經手無寸鐵,她已經心力交瘁,仍是可以輕易的將他傷得逼體鱗傷。為什麼,他為什麼愛上一個這麼殘酷、這麼冷硬的女人?為什麼注定是她來讓他崩潰?

  樊烈失心朝她吶喊:「妳以為死了就可以擺脫我?不,我不允許!就算掀了整個武林,我也要找到名醫把妳救活,妳死不成,妳死下成的!」

  「成,一定成!」她冶笑。「這個毒沒人會解。」會的人早已棄她而去。她笑著,冷冷注視樊烈痛徹心屝的模樣,那得意的冰冷視線凌遲著他,讓他再也承受下住,狼狽地奪門而出。

  他一走,香思立即虛弱的癱陷床鋪,她麻木的轉過身子凝視窗外那輪皎月,她空洞的眼睛已經沒直晃傷,沒有任何情緒。這是她為愛受的懲罰,她彷彿又聽見無痕訣別時那凶狠的詛咒--

  「蔚香思,我恨妳,願誓言成真,讓妳在烈火裡燒,讓妳下地獄!」

  燒吧,燒盡這不堪的性命,只要他平安無恙,只願他幸福喜樂。

  她對著月兒,對著浩瀚星空,輕聲起誓--

  「我死了,就讓我化作一隻流螢,照亮他路途。飛到他身畔,讓他的每一個夜充滿光明。」她歎息,合上雙眸,忍著焚燒的痛楚。先前她吞服了那唯一可以紀念他的花毒,此刻的她帶著滿腹馨香,那刻骨銘心的纏綿記憶又在她心海翻騰……

  別難過,香思。死了就可以去找他了。化作流螢,他便認不出她了--香思甜蜜地想,她可以停在他肩上棲息,聞著他身上乾淨的味道;停在他眉梢,感覺他每一個表情變化;停在他薄薄的唇在線,偷吻他。他的眼睛是不是一樣的孤寂、一樣的冷漠?不要緊,她可以停在他細長的睫上,照暖他寒冷的目光。

  啊……她已經追不及待要飛出去,做一隻他愛過的流螢,為他冰冷的視線,為彌補這段分離的日子,為那蠢蠢欲動的思念,兇猛地燃燒……

  第八章

  艷陽天,荒野茶棧。風塵僕僕趕路而來的江湖人,熱切地議論起近日轟動武林的消息。

  角落一個孤獨的人影靜靜聽著。

  「那蔚香思果真瘋了?」刀疤臉的大漢怪嚷著。

  「千真萬確,龍虎門門主喪命在她劍下。」儒生打扮的男子應道,「你們也是被召去給她看病的吧?」

  一群人忙點頭。

  「我看甭去了!」有人應道。「真可憐,昔日龍虎門響叮噹的大美人,竟然……」

  「怎樣?」

  「像個瘋女,披頭散髮,稿木死灰宛如行屍走肉,瘦得像根竹竿,不過……」那人頓了頓壓低聲音。「好奇怪,好像有人打她……」

  一直坐在角落的暗影聽了擰緊茶杯--有人打她?

  「蔚香思臉上都是瘀青,而且高燒不退,我看是沒救了,腦袋恐怕也燒壞了,話都說不清楚。真可憐,看了真叫人不忍。」

  「紅顏薄命嘛,照你這樣說……她還是死了解脫的好。」

  「那麼聰明的女人怎麼會糊塗到愛上魔頭的妖子?怪不得腦筋不正常了……」

  那些人還在議論紛紛,那抹孤影卻再也聽不下去。付了錢,他霍地起身離去。

  夠了,他不要再聽見這女人的事。他提醒自己,她是多麼可惡!

  有人打她?她瘋了?

  不,他提醒自己,她是怎樣違背誓言,傷透他的心。

  有人打她?她那樣纖弱,怎經得起挨打?

  不!風中那背著琴和刀的偉岸男子痛楚地擰眉,都不關他的事了!不關他的事!

  她要死了……情無痕,香思難消……

  猝然睜眼,冰冷的視線裡隱藏著瘋狂的思念--

  香思,為什麼我已經淪落江湖,逃得這麼遠,妳還不放過我?為什麼?!

  是遙遠的記憶在呼喚,是艷紅的貝多子樹在勾引,記憶裡的香,兇猛泛襤。

  也許要很久很久以後,荊無痕才會發覺,在他心海那抹微不足道的淡影裡,藏著旖旎春光,明媚的-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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