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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單飛雪 「你的口氣可不像在求人……我想沒誠意的人是你。」他冷聲說道,令她啞然。 白雨荷仰臉迎視他倨傲的目光,她這樣低聲下氣還不夠誠意嗎? 龍浩天望著她沈默的面容,她那雙黑眸益發黝黑深邃,她咬緊紅唇,不知又在想什麼、打什麼主意。 她突然逼近一步,一隻手輕輕抵在他胸口,他防備地凝視她,有些詫異她的舉動。 她直看進他眼眸深處,然後她墊起腳尖,用一種莫測高深的表情和極之輕柔的語氣,臉孔湊近他唇邊,如夢似幻地說:「告訴我,這世上有什麼可以融化你的鐵石心腸?我願意犧牲一切討好你,換你一身功夫,相信我,我從來沒有這樣竭力討好一個人,雖然我只是在『利用』你。」 不知何故,最後一句話似一把絕情刀,令龍浩天感到寒冷。 白雨荷伸手輕觸他剛毅冷酷的臉龐,食指輕劃他的唇線,她凝視他緊閉的唇。 「求你,幫助我復仇,求求你……」她柔聲哀求,接著冰冷虛偽地微笑道:「這樣的口氣是在求人了吧?」 她退開身望著他。「為了復仇,我連自尊都可以拋棄。你要求的我都會做到,只要能讓你教我武功,殺兔子就殺兔子,我去表現誠意給你看,我現在就去宰了那隻兔子。」 人被逼急了,真會索性把一切豁出去。 她一鼓作氣提起那把刀,奔出屋外,蹲下身子望著籠裡純白無辜的小兔子,那兔子尚不知死期已到,還活潑地蹦蹦跳著。 白雨荷望著它紅著眼眶道:「兔子啊!兔子,原諒我,其實我本來也像你無憂無慮、活蹦亂跳的,可我現在要一刀殺了你,就像當初有人一刀殺我那般殘忍,我對你無情,亦是因為有人對我無情,你莫要怨我,來生我再還你。」 想到王逵的殘酷,想到那風雨夜父母慘死刀下,想到這滿腔的仇恨,白雨荷左手抓住兔子,提起右手一刀了結它,霎時鮮血如泉湧般噴了她一臉,兔子痛苦的發出一聲悲鳴,她雙手顫抖,眼淚撲簌直淌,她放聲啜泣,痛哭著剝了兔子的皮,也剝去了心底最後一絲的柔軟仁慈。 那情非得已的委屈、無人可訴的悲憤,全化做淚水,濕透了那把彎刀。 而在她顫抖哭泣的背後,龍浩天倚在門旁冷靜觀看這一切,或許真小看了她的毅力和決心,看樣子她不達復仇目的決不甘休。 這個白雨荷不似外表那般柔弱,也許她有一顆比他更堅冷的心。 這刻凝望她無助纖弱的背影,鐵石心腸的龍浩天忽而決定,要將武功盡數傳予她,龍門武功從不外傳,然而這或許是緣分,讓他對這個無親無故的女子興起了一股奇異的憐惜之心。 第五章 亂絮飄晴雪;殘花繡地衣。 四年後的冬天。 這一天對白雨荷而言是特別的具有意義。因為今日龍浩天告訴她:「我已將所有的武術招式傳授予你,如今你已學盡了技巧,餘下的就是根基的問題。」 這等於是告訴她:她終於可以去報仇了。 四年的煎熬、四年的努力,她生存為了復仇、她呼吸為了復仇,她思考和夢見的全是復仇。仇恨已經盲目了她的眼睛,亦成了她生命的動力。然而仇恨也使她失去了靈魂,再難感受其他,仇恨便是白雨荷的生命。 龍浩天看得出來,她是那麼急迫的想復仇,然而他萬萬沒想到,清晨才告訴她武功已全數教予她,夜晚她沒說一聲再見就消失了。 當龍浩天狩獵完返家時,房裡已沒有她的蹤影,屋後繫著的愛駒——「影子」也跟著消失。 龍浩天心中一震,震驚、惶恐和憤怒的感覺一併襲來。 他衝出屋外搜尋她的身影,盲目的追尋任何蛛絲馬跡,他循著雪地上遺留的蹄印追尋,然而天黑雪勁,那足印模糊、難以辨識,他狂奔了數里,急切地想在漠漠煙野裡看見她娉婷的身影,他忘了披雪衣、忘了戴蓑笠、忘了白雪將他的身體打濕、忘了北風冷得蝕骨,就這樣瘋狂盲目的追了許久,突然他愣住了,茫然的凝視白雪皚皚的世界,接著他仰天狂笑,笑自己失控的行徑,笑自己為了個白雨荷竟緊張至此。 荒野裡、驟雪中,那笑聲顯得那麼孤獨、淒愴、滄桑,像一隻迷途的老鷹、受傷的野獸,倔強驕傲卻寂寞無比…… 她利用完他就走了,還聰明而卑鄙地偷走他最心愛的馬兒。 白雨荷,你夠絕情。 龍浩天返回住處後,激動的砸毀屋內的桌椅,發洩完怒氣,他抱了一罈酒,就在屋簷下對著枯樹與白雪狂飲。 然後他開始擔心這種風雪天,她一個弱女子是不是能安全的下山?她沒帶走雪衣,她會不會冷? 擔心了半天,他又笑了,然後歎著氣搖搖頭。 「龍浩天,你瘋了不成?她無情的離開,還偷走了你的馬兒,怎麼你還坐在這擔心她穿得夠不夠暖?你忘了葛香雲給你的教訓嗎?」他捫心自問道。 是的,他忘了葛香雲。 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現在他心底佔滿了白雨荷的身影。 她沒有香雲的溫柔,她只有好強倔強。 如果香雲是一朵叫人憐惜的高雅蘭花,那麼白雨荷便是一朵帶刺的薔薇,沒有玫瑰那麼明顯的刺,她的刺是小小、細細的,在不知不覺中扎人。有著絕佳的生命力,愛恨分明、淒冷孤絕,還有比蘭花淺的一陣暗香。 赫然間,龍浩天發覺這四年他已經習慣了她的存在,就算她不常開口說話,總是靜靜地坐在一旁,卻已坐出了他對她的一份依賴。 怎麼會這樣?龍浩天摀住自己胸口,心怎麼如此酸痛,山林、松竹與琴酒怎不再能撫慰他的寂寞?他的心好似被這白雪掩埋,好冷、好空虛…… 原來她真的只是在「利用」他,當他再沒有利用的價值時,她便毫不留戀地離開。 雖然一直瞭然於心,然而真正感受到時卻是此等的心痛…… ***** 白雨荷佇立在殘破的屋舍裡,北風從破落的窗口吹進,大門嘎吱搖晃,桌椅上積滿厚厚的一層灰。 這裡曾經有笑聲也有哭聲,曾經有人間至善和至惡。 「爹、娘……」白雨荷對著空蕩的屋子喊:「你們放心,我會把那喪心病狂的王逵揪出來,我會拿他的人頭來祭你們,你們聽見了嗎?」 回答她的是呼呼的風聲。 白雨荷忍住眼淚,踱進父母的臥房,搜出母親藏於床底的一隻銀罐,幸好王逵不知道那裡頭有一疊銀票。 跟著她打包了幾件衣物,拿了父親的白色雪裘,突然雪裘裡滾出個東西,吱吱叫的撲進她懷裡。 「小雲?」她拎起懷裡的松鼠端詳,接著憐愛的笑道:「真是你?你跑到這兒避寒嗎?還是在這兒等我和王逵?」瞬間那笑容隱去,她黯然地將它小心地捧在臉邊,疼愛地磨蹭著,她望著遠方輕聲的說:「你知道嗎?那王逵是個好壞的人!我已經沒有親人了,我現在跟你一樣無依無靠……」 她將松鼠高舉眼前。「不過還好有個人收留我。小雲,你跟我一起回去那兒好嗎?這裡已經不能住了。」她竟對著一隻松鼠自言自語:「那兒的房子很堅固、很溫暖,有酒有茶,還有個很沈默又冷漠的人,可是他武功很好喔!而且他還會吹笛子,對了,我帶你去認識新朋友,就在外面哪!它叫影子……」 ***** 冒著風雪,她鞭策「影子」趕回四年來的住處,然而眼前的景象教她傻了眼。 龍浩天倚在門旁,抱著酒罈,一看見她竟愣住了。 白雨荷躍下馬背將馬繫好,然後進屋卻發現一片狼藉,東西破的破、碎的碎,又見龍浩天一臉憔悴、一身狼狽,她緊張的忙問他:「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他渾身濕透且充滿酒氣,霍地一把揪住她。「你……你……」他原是氣她不告而別,然而她沒有,她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他原已墜至谷底的心,瞬間因她的出現而又躍升雲端,本因她消失而極度的失意消沈,這刻卻因她出現又極度的興奮歡喜,這極端複雜的情緒和失而復得的雀躍,使他激動得不知該說什麼,只是不知所措,粗魯的緊揪住她的衣襟,黑眸瘋狂、激動的直直盯住她。 我做錯了什麼嗎?白雨荷有些恐懼他反常的態度,他從沒有這麼激動過。 「你怎麼了?」她擔心的問道。 「我……」以為你離開了。他話沒說完便扯她入懷,霎時粗魯蠻橫的吻上她的唇,像是急切地要印證她的存在,他撬開她緊閉的唇瓣,奪取她的呼吸、她的濕潤、她的芳香…… 「你……」來不及阻止,白雨荷被他突來的舉動給震撼住。還沒回神,他的吻已侵入她口中,他的舌已纏繞住她的,他濕透滾燙的身體已經緊緊覆住她的身軀,他急切又蠻橫的吻令她招架不住,那是和王逵完全不同的吻,既粗暴又激情,他吻得她莫名其妙,吻得她天旋地轉、頭昏目眩,幾乎喘不過氣來,她幾近窒息,用力推開他,激烈的呼吸空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