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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齊晏    


  丹朱仍睡得深沉。

  半明半昧中,敖倪安靜地下床,動作輕柔無聲。

  他悄悄推開房門出去,循著聲響走到了大殿旁,隱隱約約聽見了和尚說話的聲音。

  「——施主幾日前才取走香油錢,寺內已經一文不剩了。」

  「『難道這幾日沒有人上山奉獻嗎?」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問道。

  「本寺地處偏僻,信徒本來就不多,施主別再為難我這個窮寺廟了。」

  聽到這裡,敖倪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原來只是一個偷吃香油錢的小賊,雖然是「同行」,但他和桀琅可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幹這種無恥的勾當,沒想到這個小賊竟然卑劣到打劫一座窮寺廟,存心欺凌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和尚。

  側隱之心油然而生。

  他自大殿旁走了出去,半瞇著眼,上下打量那個樟頭鼠目的小賊。

  「你是誰?」小賊驚見敖倪出現,一手慌張地拔出腰間的短刀。

  敖倪揚起單眉,震動了額角的龍紋,他淡淡一笑。「我是來教訓你的人。

  「好大的口氣!」小賊大喝,隨即目現凶光,揚刀朝他便刺。

  敖倪出手迅如閃電,劈手奪下小賊的短刀,小賊見情勢不妙,慌忙要後退之際,敖倪早已朝他的下巴打了上去!

  只聽得一陣骨頭碎裂的聲音,小賊發出了一聲驢鳴似的慘叫,身子向後一仰,跌出了三四步,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敖倪大步跨過去,把小賊從地上揪起來,朝他面門又狠狠補上一拳,登時鼻血噴出,嚇壞了一旁的和尚。

  和尚從沒有見過這般血淋淋的撕打,早已受驚過度,他見敖倪沒有停手的意思,急忙上前驚慌地阻止。

  「施王,別再打了,冉打下去恐出人命啊!』

  敖倪停了手,看小賊面目紅腫,滿口鮮血,火氣也頓時消了大半,他用力摔開他,低頭緩緩擦拭拳頭沾上的鮮血。

  「師父,對付這種無恥之徒、太客氣是沒有用的。」敖倪的口氣十分不佳。

  和尚皺了皺眉,伸手扶起狼狽的小賊,兩目祥和平淡,輕歎道:「盼你能改過向善,放下屠刀,立地成怫,走吧!」

  小賊戒慎地瞟了敖倪一眼。

  敖倪冷笑著。「要不是這個和尚,我早就把你打死了,你可要記得他的恩惠,別再來偷吃香油錢了。」

  小賊垂首抱胸、跌跌撞撞地逃出了禪寺。

  「師父,這種小賊是最難覺悟的,放走他,總有一天會變成大賊。」敖倪嗤之以鼻地說,忘了自己也是一個大賊。

  「多謝施主出手相助。」和尚雙手合什。神情絲毫不以為意,一瞥見他肩膀上的繃帶摻出了血絲,搖頭說道:「施主的傷因此又更重了,為了這樣一個區區小賊,未免得不償失啊!」

  敖倪一聽,怔住,和尚古怪的話提醒了他,腦中一個念頭閃過,頓時懊悔不已,放走了那個小賊,等於送給敖仲一個通風報信的人,果然是得不償失。

  他急忙別過和尚,匆匆回到東廂房,把丹朱喚醒。

  「我們快走,遲了就來不及了。」他飛快地說,一面收拾好包袱。

  丹朱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茫然地跟著他奔出廂房,在朦朧天光裡步出禪院大門。

  上馬前,敖倪塞給和尚一塊銀子,沒空和他多說,便匆匆把丹朱扶上馬背,即時飛奔。

  和尚雙手合什,佇立在禪院門前目送他們離去。

  清晨的空氣異常的涼薄。

  他們沒有人知道,狼狽下山的小賊,遇上了四名問話的官差,他費勁地敘述自己被打傷的經過,口沫橫飛地說自己是被一個臉上紋著飛龍的男人給打傷的。

  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敖倪和丹朱離開禪寺不到兩個時辰,所走的路已經愈來愈荒僻,一路上儘是崎嶇亂石、荊棘叢生,兩匹馬的腿上被荊棘刺得鮮血淋漓,任憑他們如何鞭策,也不肯再往前走了。

  「這樣不行。」敖倪見情況不對,驟下決定。「把馬丟下吧,我們不能跟這兩匹馬一起耗在這裡。」

  丹朱不假思考地點點頭,立刻下馬跟著敖倪步行。

  雖然丹朱穿的不是弓鞋,但走起路來仍如弱柳扶風,嬌嫩的小腳怎經得起崎嶇亂石的折磨,一跛一躓地走了幾里路,便已疼得難受。

  敖倪別無他法,只好背起她慢慢地走。

  她趴在他寬闊的背上,小小聲地問:「你後不後悔?」

  「後悔什麼?」

  「我這麼麻煩。」她的聲音輕如耳語。

  「女人本來就麻煩。」敖倪沉沉地一笑。

  她嬌喚著。「你和任何一個女人在一起都不會比我更麻煩,對不對?」

  「因為你是梅丹朱,再麻煩我也心甘情願啊他抿嘴微笑,溫柔地說。「只要你不後悔跟我受這種苦就行了。」

  她的心中被喜悅充塞,依依地伏在他的背上,頑皮地在他耳邊吹了一口氣,甜甜地說:「我愛敖倪,這輩子矢志不渝哦!」

  敖倪的唇角泛漫起一抹笑意,緩緩墜入一種甜蜜而溫馨的幸福裡。

  情到濃時,即便是置身地獄,也宛若天堂。

  行到一處溪水畔,丹朱用絲帕沾水洗臉,敖倪見溪水清澈,還有不少魚在溪底游動著。

  『要不要吃烤魚?」他興致勃勃地說。

  丹朱眼睛一亮,興奮地點了點頭。

  敖倪削尖了一根長竹子,從溪裡刺了三、四條魚上來。

  「敢不敢殺魚?」敖倪站在溪水中高聲問。

  丹朱急忙搖了搖頭。

  「那……會不會弄柴火?」

  丹朱又搖搖頭。

  敖倪誇張地抬了抬眉,忍不住大笑了兩聲,運自上岸堆柴起火,把魚鱗內臟都清洗乾淨;然後把魚串起來,放到柴堆上烤。

  丹朱沒有野炊過的經驗,興致高昂地看著他,頻頻問著:「你怎麼會叉魚?魚得烤多久才會熟?如果只有我一個人,一定只有餓肚子的分了。」

  「傻瓜。」他拍拍她紅潤的臉頰,雙眸晶亮清朗,溫柔地凝視她。

  突然間,遠處隱隱傳來馬蹄聲,來勢快疾。

  敖倪一驚,側耳聽去,蹄聲自下游傳來,就在他怔仲之間,四匹馬已經遠遠在望了。

  「快走!」

  敖倪拉起丹未就跑,馬背上的官差早已經發現了他們,其中一個人彎弓搭箭,對準敖倪的後心,颶颶兩箭,一箭從敖倪手臂旁飛掠過去,敖倪大驚,生怕傷了丹朱,急忙一把將她樓進懷裡,只一瞬間,另一箭已疾插入他的肩背!

  敖倪只感到一陣劇痛鑽心,隆略一聲,和丹朱同時摔倒在地上。

  「敖倪——」丹來尖銳地大叫,看見箭尖深入他的肩頭數寸,所有的血液一剎間被抽空了。

  四匹馬如飛一般地衝到他們身旁,四名官差迅捷地滾下馬來,強硬地捉住丹朱的雙臂;奮力將她拖走。

  丹朱淒厲地狂叫,當她看見官差凶殘的目光,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感緊緊攫住了她,她掙扎地撲滾在一名官差的腳旁,肝膽棋催地喊:「放了他

  「你放心,我們只奉命捉你,會放了他的,只要他能在這荒山活下去。」一名官差不帶感情地說。

  這是什麼意思?

  丹朱屏住呼吸,驚恐地瞪視著他們,敖倪正掙扎著站起來,渾身浴血,一名官差自腰袋中取出一包白粉,揚手一揮,朝敖倪的臉上潑灑過去。

  敖倪急急摀住眼睛,發出恐怖痛楚的慘叫聲,發瘋似地滾倒在地上!

  「不!不要——」

  丹朱嘶聲地哀號,感覺自己被撕成了碎片,她用盡氣力掙扎向前,伸出手去卻怎麼也構不到痛苦翻滾的敖倪。

  四名官差將她緊緊綁上馬背,留下一陣冷笑,策馬揚長而去。

  丹朱只覺一陣地暗天昏,天地在一剎那間毀滅殆盡了。而她,已經變成了碎片,再也合不攏。

  灼燦的陽光突然之間向她兜頭傾下,她來不及逃避,倏地失去知覺。

  劇烈的疼!

  敖倪不住地顫抖、哆嗦著,這種突襲而來的疼痛,像一把利鑽,陡地一下,從他的眼睛鑽起,直插入他的五臟六腑,一下、一下,疼得腦袋幾乎要炸開……

  眼睛裡彷彿有熊熊烈火在燃燒,他只覺得雙目滾燙、燒的,勉強爬到了溪水邊,狂亂地將臉浸入溪水中,劇痛卻無法稍止,他發狂地滾進水裡,無邊無際的黑暗包圍了他!

  灰黑、炭黑、濃黑、墨裡——

  痛苦征服了他,最後一絲微光,在他生命中冉冉隱褪。

  第八章

  是人間?還是鬼域?

  敖倪沒命地朝前狂奔,眼前有山、有水、有樹、有人,卻全是深深淺淺,影影綽綽的幽黑模糊,耳畔呼嘯的不知是風,抑是人聲,恍若墜入一幅潑墨丹青中,怎麼逃也逃不出來。

  突然,天地間一下子全黑盡了,不見天、不見地、不見人!

  他的腳下忽地踩空,整個人重重地直往下墜,猛然間,他從痛楚中驚醒,眼前仍是一片墨黑,什麼也看不見!

  他抬起手摸了摸眼睛,指尖觸到了層層包裡的布。

  「你醒了嗎?」

  他聽見了一個柔和的聲音,這個聲音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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