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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默嬋(沐辰) 沁涼入喉,卻解不了他體內的熱。 還……要……還要…… 「緩些喝,水很多、很多。」 飲不夠似的,水承瀲舔了舔乾裂的唇,在夢醒之間飄動的意識、游移在光與暗中的視界因水的潤澤而投奔光亮,映入他眸裡的是斜射而來的金色光芒。 他微瞇起眼,嗅進的氣息有濕冷、有乾熱,有土地和青草的味道,漸漸適應亮光的視線中,納入不遠處那抹教微光籠罩的身影。 茜草?!再定睛細瞧,水承瀲眸色暗了,辨出那模糊身影不是茜草,仍昏沉的意識不致將茜草與人類的氣息再次攪混。 他盯著她的背影瞧,像等候獵物出現的獵人般,耐心的待她察覺他的視線、察覺他已然甦醒。 不知過了多久,白椿槿才回頭,迎上他的注視。 「啊,你醒了!」水承瀲聽見白椿槿如是說道。 她那烏黑的發糾結凌亂,臉上沁著薄汗和髒污,瞧不清她真切的容顏,只看見那雙水亮的黑眸盈著星芒,隱約知道她是笑著的。 她為何笑?他不知道,只隱隱意識到她似乎很開心。 開心?這又在他空白的心上添上一筆疑問。 「你覺得如何?」他瞧見她走近,手裡拿條巾子。 他皺眉,想別開臉避開她的碰觸,卻驚異地發覺自己連轉開臉的氣力也無。 直到他無奈地讓白椿槿拿著巾子擦拭他的臉時,他方知曉白椿槿只是想替他擦去臉上的濕熱。巾子浸過水顯得透涼,而她的手也涼涼的。 一道微芒射入他的眼,他眼神一閃,望見她的耳垂上別有茜草的鈴鐺。 原來如此,莫怪他會將她與茜草的氣弄混。 「你為何在此?」他問出心頭飄漾的疑惑,語氣冷沉且帶著怒意。 他情願流血而亡也不願教個人類出手相救,尤其是教他視為「玩物」的人類。 白椿槿聞言,收回擦拭他的手,正色相望,爾後回道:「很清楚的事實,不是嗎?」 水承瀲眸光一沉,嘴角不悅地抿緊,聽出她語間的輕微諷意。 「我救了你。」白椿槿的視線自他的臉移開,逕自拉起他無力的手。 「別碰我!」水承瀲低吼,想要甩開她的手,卻無能為力。 他受了重傷,顯而易見地,她救了他,將他自垂死邊緣救回,但她應該被他的原形給嚇跑才對! 合該如此。人類都是膽小狡詐畏怯的生物,不是嗎?還是……他的傷壓根兒沒重到連維持人形的法力也失去? 他不知道,即便想知道也不想開口問白椿槿。 「等你養足氣力再來反抗我吧!」他聽見白椿槿輕哼一聲,但表情未改地拉著他的手左右翻動,一邊安之若素地說:「你受了很重的傷,身上什麼傷都有。」 這不是他想聽的事。水承瀲相信自己用眼神「告知」白椿槿了,但她視若無睹。 「你昏昏醒醒四天,發了四天的高燒。這四天,我們都躲在這山洞裡。」白椿槿拆掉布條,清洗傷口,塗上糊狀的藥膏,再纏上布條,一氣呵成的動作教他大皺其眉。 「我是妖。」他忍不住提醒白椿槿這回事。 他是妖,為何救他?為何她會救他這視她為玩物的妖?更重要的是——她竟在他的傷口塗上那看來噁心至極、似大蛇盤踞的沼澤爛泥! 「我知道。」 「那你還救我?!」該死的人類! 白椿槿默然以對。 他說的她都明瞭,可自個兒的脾性不是見死不救、撒手不管的自私冷漠,她無法看著他在自己眼下死去,更無法任他自生自滅,即使他是妖。 可她怎麼也不願將這話坦然說出。 「人類,我在問你話!」水承瀲等得不耐煩了,他最想做的是將她驅離自己的視線,獨自舔傷,可他做不到! 「不為什麼。」白椿槿給了他四個字——令他想掐住她纖細頸子的四個字。 「你!」 「我勸你省下吼我的氣力,好好的養傷吧!」白椿槿說完,人便起身離開,無視於水承瀲殺人的目光追隨其後。 註:《不苡》出自《詩經。周南》,不苡今名「車前草」。 第四章 白雲裊裊過隙,清風徐徐拂面。 「該死的你!放開我!」水承瀲的大吼聲響遍整個山洞,只見他呈坐姿,身上纏蹣籐蔓,動彈不得。 「誰教你將我悉心敷上的藥膏給抹得一乾二淨,讓我不得不出此下策。」白椿槿手裡拿著根細柴,在荷葉上翻捲著黏稠無比的黑色黏液。 水承瀲嫌惡地看著荷葉上被翻動的「爛泥」,憎惡地瞪著白椿槿。「我的傷我自個兒治,不必你來多事!」 他是妖!該死的,這女人難道眼盲了嗎?他是妖,有法力的妖,毋需她用凡人的方法來醫治他! 此時此刻,他卻教她綁得死緊,全身無力,只能任她「蹂躪」,他的法力… …他的法力上哪兒去了? 他該引雷轟死她的!是的!沒錯!該這樣做才是正途啊! 可……可現下他卻只能口頭威脅,還不受到重視!天殺的!該死!該死!該死! 相較於水承瀲的沮喪,白椿槿顯得自立自強多了。 「我就是愛多事,你能奈我何?」白椿槿回嘴,手可沒因此而歇息,「這藥膏對傷口的癒合很有用,你再多忍耐幾回便是,男子漢大丈夫,何需拘此小節?」 「你信不信我傷好之後,頭一件事便是擰斷你的頸子,讓你頭身份家?」水承瀲已不記得自己多久沒生這樣大的氣、不記得自己曾淪落到教個人類女子相救,更被她強迫醫治。 若是在遇著白椿槿之時,能預料日後有此一「劫」,他絕不會因一時貪趣而留白椿槿一條活路。 「信,怎能不信?你可是妖啊!」白椿槿迎上他燃著焱焱怒焰的妖眸,聽他一直強調自己的身份,她不信也難。 水承瀲聽不出她語間的笑意,只覺她拿他說過的話語反諷自己,他一時找不到話說,漠然以對,不願再同她說話。 他的冷臉只維持到白椿槿拿著她口中的藥膏、他心中的「爛泥」靠近他為止。 「你做什麼?!」水承瀲皺起眉頭,故作鎮定地瞪著白椿槿。該死!那爛泥惡臭難聞,他好不容易才抹乾淨,她卻三番兩次要拿它往他身上塗!她在報復他之前玩弄她的仇,定是如此! 待他傷好,必會加倍回報! 「唉!」白椿槿將那爛泥小心輕放,輕歎口氣,小手一伸,揪住水承瀲往後退去的衣襟,將他適才努力拉出的距離給扯回。「別怕,不過是藥膏,味兒是嗆了些,但它的療效好,是我好不容易採得幾種藥草揉制而成,別糟蹋了。」 這山頭失了水承瀲的氣,就如那日異變所見著的黑霧吞噬白霧景像一般,原本的郁綠漸次枯黃,連雨也下得稀少了,分明是梅雨季節,卻猶如乾旱。 他們所避的山洞或許是因為有水承瀲在吧,還稍有綠意,也讓她得以摘取藥草替他療傷。 這幾日,她不停地回想起茜草說過的話,參透了些。 這山頭靠的是水承瀲的氣以及她失足墜入的那方湖泊所護,才使得它保有青翠茂密、萬物生生不息,一旦水承瀲以及湖泊兩者其一失衡,足教其乾裂,摧殘所有生機。 是以水承瀲受重傷,氣弱了,這山頭的生氣也開始枯萎。外頭風聲仍旺,水聲逐漸細小,更別說是其他動靜,一片死氣沉沉,倒是她在摘野果時偶爾會聽見一些耳語,說著要啃蚣蟆肉、喝蚣蟆血,斷斷續續、綿綿細細的持續著,教她不由得害怕起來,卻一個字兒也不敢同水承瀲道出。 為什麼不敢?白椿槿沒有細想,只想著醫好他,這山頭也許有救,也許會恢復原狀。這樣,她也能早日離開,逃到天涯海角,隱居起來不教杜仲言逼婚,一生自由自在、無所牽掛的生活。 「療效好你怎不自個兒用?」打死他,水承瀲也不願用,可惜他現下法力失靈,身受重傷,只能讓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擺佈,由不得自己。 「我用了。」白椿槿另一手拉高裙襬,左腳踝纏著布條,隱隱可見黑色的藥膏滲過布條。「瞧,我可沒誑你。」 水承瀲想掐住她纖細的頸項、吞掉她的頭、啃她的肉、喝她的血、將她的骨頭燒成灰燼…… 數千、數百種置白椿槿於死地的方法在他的腦中打轉,卻沒一個能實現,教水承瀲只能用眼神凌遲她,無力阻止她對自己的放肆—— 當下,水承瀲果斷地下了個決心,他絕對要在最短的時日內痊癒! ☆☆☆ 迅風刷拍,捲來訊息。 「人類……山裡有人類走動……山裡有人類在湖附近走動……」 一名身著黑袍、有著妖美面容的俊男一手擒捕住風,輕問:「人類?」可惜他的頰邊有幾道傷痕,毀了他俊逸的五官。 「這山頭打哪兒來的人類啊?」坐在廳內上位的青衫男子搖著折扇,樣貌陰柔慘白,活似久病般的瘦削,聲音低而細,讓人不由得打起冷顫來。「這些年來,蚣蟆從不讓人類闖入他的寶貝地盤,會有人類出沒真是可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