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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默嬋(沐辰)    


  「茜草!」一聲冷喚外加施在肩上的力道,阻去白椿槿的腳步。

  她回首,望人蚣蟆那雙邪美的妖眸中,不由得大瞠黑眸,大力甩脫掉他加諸在肩上的力道,轉身便逃。

  然而逃不了多久,她因太過輕易甩開蚣蟆而緩下腳步,偏身轉首,在一大片黑蒙的霧裡瞧見他與自己身上圍繞的微弱光暈。

  她,站著。

  他,俯倒。

  她,一身白裳浸漬成黑黃;而他,一襲白袍盡染殷紅。

  顯而易見地,蚣蟆受了傷,因此她才能順利逃開他的掌控。她四下張望,深吸口氣,也好,他這傷受得好,否則她就算多了雙翅膀也飛不出他的手掌心,這傷受得好!

  她暗自吐息,轉身欲拔腿便跑,無奈她再怎麼使勁兒,雙腿竟似籐蔓攀附於大樹那樣,動也不動。

  「跑呀!跑呀!他是妖精,死不了的;倒是你,你不跑就等著被當作玩物把玩啊!跑呀!怎麼不跑呀?!」白椿槿不斷責罵自己,可嘴裡再怎樣罵得難聽,雙腿不動便是不動。

  久了,她放棄說服自己見死不救的念頭,回身往俯倒在地的蚣蟆走去。

  「罷也,罷也,誰教我就是硬不下心腸呢?」她邊念著,邊在他身邊蹲下,拉過他無力垂著的手腕把脈,才要放開,她的手即教蚣蟆捉住。她一驚,死命掙著,這回卻沒那般好運一掙即開。

  「該死!」她方才不該回頭,不該回來的!

  蚣蟆瞇起妖眸,冷戾之氣盡露地瞪著白椿槿,猙獰的面孔散發著無限的殺氣。

  白椿槿呼吸一窒,這回真的要被他大卸八塊了!

  「啊——」

  發出慘叫的另有其人,白椿槿回頭,只見一隻有她腰般粗大的蛇頭尾分家,血流滿地,橫陳在她身後。她還沒有時間訝異害怕,身上即教個重物壓上,她驚叫一聲,爾後才知是蚣蟆一聲不吭的趴倒,連帶地鬆了對她的鉗制。

  白椿槿這回伸手探了蚣蟆的鼻息——微弱。適才為他把脈——令她訝異地,他有脈可把,是受重傷才有的脈象。

  她不知如何醫治一名非人,尤其是見他全身染血、重傷垂危,她更失了方寸。

  該救?不該救?萬一相救,反而讓她救死了該如何?萬一一個不小心讓她救活了,又該如何?

  白椿槿的自我掙扎持續沒多久便教自己給說服,她使勁地拉起蚣蟆的手臂繞過自己的肩頭,用盡全身的力量頂起他。他既重又高,任憑她有三頭六臂也難健步如飛。

  但聞四面八方傳來窸窸窣窣的細語聲——

  「在哪裡?」

  「在那一里!」

  「蚣蟆負傷,逃不遠的!」

  「他在哪裡?我要啃他的肉、喝他的血!」

  「在那裡!在那裡!」

  「他豈是你一人獨吞得了?說什麼我也出了一份力,至少得給我一隻他的手臂!」

  「我要腿!」

  「我要他的內臟!」

  「在哪裡?」

  「在哪裡?蚣蟆在哪裡?」

  紛亂雜亂的腳步聲四布,一時之間,整座山頭猶若白日般熱鬧。

  白椿槿聞言,未敢止歇地拖著他在闃黑處尋得一處山洞躲藏,山洞寂靜,濕氣深重,是以她的呼吸聲聽來忒大。

  待那些細語在黑霧中散去,久久不復聽聞,白椿槿方敢斷定那些追兵已然遠去。

  她不敢生火,取出火折子想取一絲光明,未料火折子早濕透,不能用。她輕歎口氣,摸黑將蚣蟆安置好,又探了探他的鼻息,仍是微弱異常。

  「可見這山頭的眾精怪們對你的積怨頗深,你平日做人……不,做妖必定不太得緣。」白椿槿替他擦去臉上盜出的汗和血。

  事實上,如此闃暗的空間中,她也分不清是汗是血,亦無法找出他的傷處加以止血。

  起身探向外頭,發覺天際出現魚肚白,黑霧教漸放光芒的烈陽給驅離,還山頭一個清淨,她回首,藉著大放的陽光看清洞裡的蚣蟆。

  暗時已覺於心不忍,亮時更覺怵目驚心,她慶幸自己沒有丟下他一人,任其他山精野怪來分食。她趁著天方明,在附近的林子裡找些能止血的藥草,所幸這山頭各式植物豐富,教她找到枕豫、茜草、醉醬草、水蓼……

  這些還不足以讓她有把握醫治他,但現下她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他身上有無數的傷口,咬傷、撕裂傷、抓傷、刀傷、毒傷……若是常人,早已魂歸西天,可他不是一般人。

  以常理去想,受了如斯重傷的蚣蟆合該現出原形,可至今白椿槿仍未見著他的人形有所消褪。

  她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也不曉得蚣蟆是否為特例,她只知道一件事——

  她得救他。

  白椿槿合了合眼,撕下自己的襯裙,用茜草給她的匕首砍了節竹子,舀來水,先替他的傷口清洗過後包紮,一一診療的當口,突覺頂上有道冰冷的視線貫穿,於是一個抬首,落入一雙寒透的妖眸中。

  蚣蟆不知何時已然清醒,自他髒污、慘白的臉孔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亦瞧不明他現下的身子狀況如何?

  一陣靜默充斥。

  「你受傷了,別亂動,小心止了血的傷口又流血,到時候有仙丹也救不了你。」

  白椿槿率先打破沉默,一雙巧手也跟著動了起來。突地,她想起什麼似的又說道:

  「我不是茜草。」

  此番的身份表明教白椿槿心下一愣,隨之一笑,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在意他錯喚了名,將他錯認自己為茜草一事掛記在心。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蚣蟆冷漠但虛弱的聲音幽幽傳來,他的眼在略暗的山洞中似兩顆夜星閃爍,可那光芒是絕對的不善。

  「清洗你的傷口。」白椿槿斂睫,不願接觸他冷得嚇人的眼,逕自分析著他身上的傷該用何種藥草來治。

  枕豫治刀傷、茜草止血、酥醬清熱解毒、水蓼解蛇傷止其毒入腹心門……

  毒,白椿槿皺起了眉頭,瞧他身上的咬痕,是多種毒蛇的傑作,老天爺!光是蛇毒她就捉襟見肘!

  「不管了!」白椿槿用石頭樁碎水蓼,捉住蚣蟆的下巴,趁他無力反抗時強迫他吞下她使力自水蓼中捏出的汁液。

  蚣蟆瞪大眼,盯著白椿槿的眼神像是她突然長了角,其實是始料未及她的所作所為。

  「是,沒錯,你口中的『玩物』在救你。」白椿槿自動為他「解惑」,手也沒閒著地一一為他身上幾個較嚴重的傷口上藥包紮,神情專注認真。

  蚣蟆只瞧得見她的頭頂,呼吸緩慢而輕淺,深覺自己連呼吸的氣力也散失。

  「你受了很重的傷,我不能見死不救。」

  久久,白椿槿的聲音傳來,輕得像是在跟自己說話,但她沒有得到回應,她也不奢望能得到回應,只是當她揚首想看他臉上的傷時,這才發現——

  他再度昏厥過去。

  她心一緊,急忙探手為之把脈,發覺他的脈象雖弱,但已無先前的紊亂。

  「呼——」她輕呼出一口長氣,緩了方寸的急迫。

  她再撕下一塊裙布,拭去他臉上的污血以及髒黑。

  日正當中。

  「叮鈴、叮鈴……」

  遠方隱約傳來鈴聲,輕輕巧巧地,極有節奏,記憶中有這鈴聲的只有茜草一人。

  茜草嗎?是茜草嗎?

  一波又一波的熱浪如潮水般沖襲而來。

  熱……好熱……不該這般熱的……

  發生什麼事?

  他……他記得……噢,是了,青蛇與黑狐聯手侵吞他的地盤……趁他不備,偷襲他……

  可……怎會如此熱?好熱……

  「采采不苡,薄言采之。采采不苡,薄言有之。采采不苡,薄言掇之。采采不苡,薄言捋之。采采不苡,薄言桔之。采采不苡,薄言擷之。」軟柔的歌聲迴繞。

  不苡?

  這歌聲,不是茜草,如春風輕撩起水面波紋般婉柔輕靈,令人會心聆聽,這首《不苡》是講述婦人採擷車前草時的情景,詞調簡易,反覆哼之,別有風味。

  但為何?為何唱這首《不苡》?

  深遠的……久遠的記憶中……有人也常吟唱這首歌……

  「承瀲……水承瀲……你的名就喚水承瀲唄……呵呵呵……呵呵呵……」

  「承瀲……承瀲……快來啊……快來啊……」

  水……他猶若身處水中載浮載沉,他遺忘了自己的名字許久許久,時間對他不具任何意義,名字更為虛無之物。熱度蒸發他的意識,喚醒沉睡的記憶——他那未曾主動想起卻深烙的記憶;他那忘卻深遠,而今輕易教歌聲喚回的記憶。

  歌聲止歇,沁涼的濕意貼上他的臉,為他掙得一縷舒快。

  「你在發高燒。」微粗的冰冷觸感在他臉上游移著,柔和的嗓音夾帶疑問竄入他的耳內,「你是妖,妖也會發高燒?蚣蟆……我終於想起這名為何如此耳熟了,原來你是城內橋上常有的雕像……可蚣蟆近水,合該是水妖。水妖發高燒?!

  真希望手邊有紙筆,讓我載下這一異事,學那專撰傳奇小說的文人們付梓,賺上一筆逃命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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